輿地圖裡的這些“毛細血管”不可小覷,沒有它們就沒有當代疆域

我國曆史其實是依附於“五嶽四瀆”之上的整個人文發展歷程,“五嶽”(泰山、華山、恆山、嵩山、衡山)共同支撐著華夏大地的“天”,“四瀆”(長江、黃河、淮河、濟水)則帶動著民族血液奔流不息。

山嶽亙古不變、翻騰波動的河川卻一直被視為重要的歷史載體,古語都有云:“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這上面的“舟”就是人文政治。從地理角度上看,“四瀆”一直就是我國疆域版圖中的“主動脈”;因濟水在唐末時已斷流湮滅,故而新“四瀆”實際上已變為長江、黃河、淮河和珠江。這五大河流作為中華文明的共同搖籃,在數千年曆史進程中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

不過,在以上“主動脈”之外還有著無數“毛細血管”,它們在歷史進程中的作用同樣不可小覷;細讀古代史籍、不少決定著疆域版圖的“大歷史”竟然都離不開這些“毛細血管”!

輿地圖裡的這些“毛細血管”不可小覷,沒有它們就沒有當代疆域

“輿”是疆域之意,古時候記錄疆域上山川河嶽的圖稿就叫“輿地圖”。在測繪手段落後的古代,輿地圖裡的細節是會隨時更新的;一旦某方位上有了新的發現,輿地圖裡也會隨之補充新的細節。清代時就將這些圖集匯成《歷代輿地圖》、上面展現了歷代王朝的疆域變遷。

我們在看山野歷險題材的影視文藝作品時都會發現,人們在山中迷路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尋找河流,因為再險峻的高山都阻擋不了河流蜿蜒奔流至山外;我國古代的輿地圖中同樣詳細記錄著華夏大地上的山河走向、包括其間各種各樣的“毛細血管”。當主流戰場遇到“動脈梗塞”陷入了膠著對峙時,最後的突破口往往就出現在這些不起眼的河流上面。

下面我就按歷史時間先後、挑點“毛細血管裡的大歷史”談一談這話題,這當中的每段歷史都跟我們的當代疆域版圖息息相關!

輿地圖裡的這些“毛細血管”不可小覷,沒有它們就沒有當代疆域

鄭和航海時所用的輿地圖

黃河:漢匈河套戰爭與“三河鼎足,王者更居”

在先秦時期,諸侯國之間一直都相互獨立發展著,各國都佔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地利。我國的遠古文明屬“黃河體系”,當時的秦國佔據關中、韓魏趙齊等國則佔據著黃河中下游的富饒之地,一時間倒也相安無事。

秦一統天下之後,位於關中平原與西北部河套平原之間的長城就成了抵禦匈奴的屏障。秦帝國的對外擴充需要大量物質,除原有的“巴蜀糧倉”之外、黃河中下游地區的“三河”地域就成了秦始皇最大的錢袋子。

“三河”指的是“河東、河內、河南”,《史記·貨殖列傳》載:“昔唐人都河東,殷人都河內,周人都河南”,那裡可是黃河流域最先發展起來的地區。關中之地雖富饒、卻也抵不上“三河鼎足”之力,這也是秦國單獨實力雖強、但一直不敢跟列強聯軍正面硬扛的原因。

秦亡漢興,隨之崛起的還有北方的匈奴。為應對漢匈戰爭帶來的巨大消耗,漢武帝除了不斷從“三河”地域調動物資、還強令當地的豪強舉家遷入關中。一時間、關中地域是富裕起來了,但黃河中下游地區卻在數十年戰亂中被抽空了家底,連後來的“瓠子河決”(黃河與濟水間的支流)都無力應對。

輿地圖裡的這些“毛細血管”不可小覷,沒有它們就沒有當代疆域

漢代“河套”與“三河、關中”的位置對應圖

所幸元朔二年(前127年)、衛青在第二次出征匈奴時“出雲中以西至隴西,擊胡之樓煩、白羊王於河南”(《資治通鑑》卷18),最終收復了河套平原,這片原屬秦王朝的轄地終於回到了漢朝手上。

河套平原位於黃河上游“幾”字形位置的河南之地(趙長城以南、秦長城以北),這段黃河經常斷流、嚴格說只能屬於黃河主幹道的“前端末梢”。但我們可千萬別小看了這段不起眼河道中的大歷史,因為自那之後,河套平原上設置了朔方郡和五原郡,漢匈戰爭的腹心地域開始逐漸北移,黃河中下游的“三河”地域則因此獲得了極大緩解、重新回到了發展軌道上。

《史記》中還載:“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四川盆地、關中平原再加上河套平原,其富饒物資足以讓黃河中下游地區喘了口大氣,這也為後來東漢定都洛陽、曹魏的崛起提供了先決條件,這就是司馬遷所述的“王者更居”、即從東漢到兩晉的變遷過程。

輿地圖裡的這些“毛細血管”不可小覷,沒有它們就沒有當代疆域

漢匈“河套之戰”讓黃河中下游地域重回發展軌道

如果攤開西漢時的輿地圖,我們想象一下、衛青在河套平原上畫個大圈時,漢武帝該是怎樣的喜悅神情?後來的歷史已為許多人所熟知,“奇襲高闕、二出定襄和漠北大戰“一舉奠定了漢朝時的北疆,河套戰爭正是這一系列勝利的奠定基礎。

珠江:西南夷與南越國在千山萬壑中的同源共流

為何說漢武帝北擊匈奴是一個偉大的戰略呢?因為在整個戰略框架中,漢朝實施了“外聯西域、孤立匈奴”之策;為了跟西域大夏國(今阿富汗)建立聯繫,漢武帝派人從巴蜀地區向各個方向出發,在繞道西南夷入雲南的過程中卻意外地發現了“牂牁江”(即北盤江)上的十萬浮船精兵。

當時的西南夷尚未歸入漢朝,因而這一發現並未引起漢武帝的注意。建元六年(前135年)時,唐蒙在隨王恢徵東越、順道到南越國作了回客,又意外得知了“蜀枸醬”可直接通過水路抵達番禺的信息。

巴蜀與西南夷山水相連,但距離南越國路途極為遙遠;按理說,沒有人會從中聯想到它們跟南越國之間會有啥聯繫,然而千山萬壑中的“毛細血管”卻事實上地將遙遠的兩個地區連接了起來,兩地間實際上是同源共流的!

輿地圖裡的這些“毛細血管”不可小覷,沒有它們就沒有當代疆域

誰也想不到,黔南大山裡的河道遠方竟是南越國

讓我們看一看地圖:雲貴川交界地域有南盤江(貴州黔西南興義市)、之後又經北盤江、紅水河、黔江、潯江,最後便進入西江、即珠江三角洲流域。這樣的通路即便在當代地圖上都難以發現,古時候的輿地圖就更難以體現這樣的細節了。

於是,唐蒙興奮地向漢武帝彙報說:“我聽說夜郎有精兵十餘萬、浮船於牂柯江,這就是出其不意制越的高招呀!”(《資治通鑑》卷十八)漢武帝原計劃聯繫西域大夏國共抗匈奴,至於西南夷、南越國等四夷之地則本不在他的計劃中。聽唐蒙如此一說後,收復南越國的計劃馬上就被納入了漢朝的戰略框架中,估計漢武帝心裡會說:“他嬴政能幹的事,我劉徹照樣能辦到!”

事實上,秦始皇早就通過靈渠水路統一了南越,奈何秦末大亂時又冒出了個南越國。高祖文帝時,南越國雖表面上歸附於漢朝、但畢竟還不是漢朝的直屬郡地,跟秦始皇時期的“象郡、南海郡”等性質完全不一樣。

輿地圖裡的這些“毛細血管”不可小覷,沒有它們就沒有當代疆域

為收復南越,漢武帝順道收復了西南夷

不過,當時的南越國對漢朝還算言聽計從,漢武帝一時間也找不到討伐的藉口;即便要討伐,人家將大庾嶺上的秦關(即今日梅關)一封鎖,漢朝大軍要進入嶺南也絕非易事。雖如此,漢武帝還是派唐蒙提前入蜀做準備去了,因為不搞定西南夷,夜郎國再多精兵也跟漢朝無關。

在唐蒙與司馬相如的共同努力下,西南夷地區終於和平歸附漢朝、夜郎國成了漢朝的“犍郡”。元鼎五年(前112年)時呂嘉作亂,漢朝十萬大軍即兵分五路南下、在桂陽會師後直撲番禺,南越國自此歸入中央政權、從此再也沒分開過!

若非“牂牁江”這一非常不起眼的“毛細血管”,馳義侯何遺率領的夜郎國浮船兵就無以南下與伏波將軍路博德、樓船將軍楊僕、歸義侯鄭嚴等人匯合(《資治通鑑·卷二十》);兵力不足、戰爭態勢可能就會被扭轉。更何況,從牂牁江到桂陽的這一水路為漢軍會師的核心要道,十萬漢軍突然出現在南越國境內,呂嘉只得倉皇逃跑了!

輿地圖裡的這些“毛細血管”不可小覷,沒有它們就沒有當代疆域

漢武帝收復南越靠的就是這樣的樓船

淮河:中原爭霸戰裡最重要的毛細血管

淮河水系位於黃河與長江之間,它延伸出的無數“毛細血管”為華東地區提供了極大的交通便利。不過,由於三大水系之間沒有直接相連,春秋時吳國開鑿的“吳邗溝”就為後世提供了典範,隋唐間的“京杭大運河”與北宋時的汴河都是基於淮河“毛細血管”下的有力補充。

通過淮河水系,從巴蜀出發的人們也可從長江北轉襄陽的漢水、然後通過白河直抵河南南陽;進入河南境內後,淮河河網再結合京杭大運河、華東大地上就形成了個水陸路回網。自兩晉南北朝到隋唐兩宋期間,這些水陸路網絡承載著華東及江南地區的經濟發展、對中原爭霸戰中的王權東遷、南移起到了巨大作用。

如果說隋唐之前的中國經濟核心地域尚位於黃河流域,那麼淮河水系中的“毛細血管”就擔負起了我國“近古”時期的王朝疆域塑造角色,南京及杭州正得益於這期間的王朝變遷、開始晉升為王都。

輿地圖裡的這些“毛細血管”不可小覷,沒有它們就沒有當代疆域

運河與江淮水系的結合,帶動了南方經濟的發展

關於這些“毛細血管”上的“大歷史”,說起來跨度達數百年,就不是我在這裡三言兩語能道清的了,大家能清楚從黃河到長江流域的王朝變遷過程便是。

長江:“元跨革囊”帶來的重大疆域變遷

我國的王朝中心自關中開始,先是沿黃河水系東遷、再是沿淮河水系南移;不過直到宋朝,我國版圖上的西南部依然存在大面積缺失、因為雲南和西藏尚長期遊離在外。

最終,解決這一歷史難題的契機竟出現在長江上游“前端末梢”的金沙江之上,這實在是當時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

在長達數十年的宋元對峙戰爭中,由於宋朝緊扼長江天險,元軍無論從巴蜀、從荊襄都難以大規模跨江,一道長江,就將所向披靡的蒙古騎兵攔在了長江流域以北。

後來,忽必烈想出了“迂迴大西南”的奇招、大軍在雲南麗江位置以“元跨革囊”的方式越過金沙江,從而實現了元軍最擅長的“大迂迴”戰爭部署。元軍從麗江出發,很快就攻陷大理和昆明;相鄰的藏區又在青海和雲南元軍的雙重威脅下,被迫主動迎元軍入藏,雲南和西藏的問題就這樣輕鬆松地被忽必烈搞定!

輿地圖裡的這些“毛細血管”不可小覷,沒有它們就沒有當代疆域

長江上游的金沙江段

“元跨革囊”其實是長江上游“毛細血管”中的一個重大歷史意外。大家都知道,雲南地區經常發生地震、金沙江河段經常產生堰塞湖;正因一次堰塞湖事故,麗江北部的一段金沙江江面忽然變得平緩起來,這就為不諳水性的元軍創造了渡江的現實自然條件。一有天時、二有當地人以“革囊”相助的地利,這幫蒙古旱鴨子才得以成功南渡,說起來也真是天意使然。

雲南地區在漢朝時雖為漢地(屬益州),但唐朝時有南詔、宋朝時有大理,數百年的割裂實屬巨大隱患;西藏地區在唐朝時雖為藩屬,但“唐蕃戰爭”也曾持續過百多年,幾大中原王朝竟然都未能成功將西南地區徹底統一。若非金沙江上的這一歷史意外,我們今日就未必能暢遊214及318國道了!

今日我們說“黃河、淮河、長江、珠江”共為中華文明的共同搖籃,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文明帶來了經濟發展、經濟發展帶來了王朝變遷,而這一切變遷則體現在歷朝王朝的疆域版圖上。

輿地圖裡的這些“毛細血管”不可小覷,沒有它們就沒有當代疆域

通過黃河河套、珠江上游水系、淮河水網及長江上游的這些歷史故事,當代中國的疆域由此一步步奠定,正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歷史不論是非,歷史就是歷史、它本身就是“五嶽四瀆”與人為意志的綜合體。我們的社會無法離開這些山川河嶽、山川河嶽也會反哺著社會的發展,對於國土之上的所有“毛細血管”,大家是否都應重視起來?說不定今天的這條小河斷流改道、日後也會因此缺失了一段“大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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