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書香一條街熙熙攘攘兩節課後落下帷幕，一隊隊孩子帶著滿身的興奮與疲憊陸陸續續離開了校園，興趣班的孩子們也三三兩兩到各自的教室裡去開展第二課堂了。喧囂了一天的校園逐漸沉寂，可能是活動沖刷了憂傷，許多孩子因此忘記了自己的煩惱了吧！我在心靈氧吧室裡落寞地批著作業邊等待著，心想再沒人來我就走啦！
太陽西沉，校園裡光線也逐漸暗淡起來，我正想起身離去，門口來了兩位女生，她們互相拉扯著，氣喘微微進入諮詢室，是老熟客。我微笑相迎，並請坐。小麥膚色的小麗（化名）緊咬嘴唇，一言不發。皮膚白皙的小鳳（化名）卻臉色緋紅，黑黑的細細的小眼睛難掩神秘兮兮的笑意，唇紅齒白的小嘴一直張開著，滿口的話語就像一盤碎珠隨時會滾落一地。她剛一落座就對我說：“老師，我今天想控訴你班的一個男生。”我身子前傾，略顯驚訝地看著她的眼睛，示意她繼續。
小鳳手遮嘴巴，吃吃笑著：“老師，我覺得你班的鄭飛揚（化名）有點變態，我們和他一個學生之家，每天都被他煩死了！動不動惹我們，說粗話罵人，我覺得他明明喜歡小麗，可是他卻總是罵她，還愛打她。”一旁的小麗站起來連忙捂小鳳的嘴，生氣地說：“我討厭他！”“哦！”聽到鄭飛揚的名字，我的腦海裡立刻像淮北的五月天飛揚起滿天楊棉，不勝其煩。
鄭飛揚我是再熟悉不過了！他是我最頭痛的又無可奈何的學生之一，因為這個孩子壞習慣很多，家長不配合。他的父母在家務農，家境不好，但是卻花大代價讓他進縣城上學，他的爺爺奶奶花錢租房專門看他，父母又花錢讓他常年在學生之家上輔導課，讓人家輔導他做作業，他只是晚上睡覺時才能和爺爺奶奶見面，他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幾年來幾乎一點都不和我聯繫，也不關心他的學習，他經常不寫作業，寫了也是潦草不堪，但他們不管，除非把人家打傷了，或偷人家的錢被人家找上門來，或者他自己家裡丟了錢才會找老師。見到老師後，除了給人家賠償外，就當老師、家長的面狠打孩子，還會不停地說都交給老師教育了，不聽話使勁打，打不死就成。和他們無法溝通。這個孩子好習慣沒有，壞毛病一大堆，不講衛生，不遵守紀律，不愛學習，不寫作業，好吃，愛亂花錢，經常性小偷小摸，對女生說髒話，扯女生頭髮，對女生動手動腳不禮貌，性格執拗一根筋、易激惹，衝動、暴力，一言不合就罵人、打人，總是和人鬧矛盾，經常性被投訴。他的優點是能聽進老師的話，說到他心裡去，他也比較聽話，犯錯了也接受懲罰，出一次事之後，能老實一陣子，我只有不停地開導他，給他做善後工作，同時安排性格好，包容性強，老實，塊頭比他還大的男生坐在他周圍。表現的不好，只有對他降低期望，有點進步就表揚鼓勵鼓勵，我們師生關係還算比較和諧。
前不久，發生的幾件事有點傷透我的心。一天鄭飛揚的奶奶著急慌忙，氣急敗壞地到學校找到我，說上週她丟了一千多塊錢，是孫子鄭飛揚偷的，鄭飛揚說藏在教室抽屜裡700塊，他奶奶說她在家已經照死地打過他了，然後幾乎是命令我好好教育她孫子，讓我一定要把這筆錢給她找到。我詢問了好大一會，也沒有頭緒，我對她表示很無奈。她前後又跑來幾趟，依然一無所獲，然後她對孩子的教育表示很失望，當發現自己的孫子坐在後排時，就喋喋不休地指責我虧待她孫子了，一定要安排他坐前排。鄭飛揚個子在全班最高，視力一點五，坐在哪裡都能禍害一大片。我給她說了一下理由，她也聽不進去。她嗓門洪亮，我怕影響不好，安慰她一定會考慮的，好不容易才把她哄走。
還沒過兩天，這孩子在路上又和班裡的另一個心智不成熟的男孩打了一架，把人家的臉上，脖子上抓得一道一道的血印子。家長打電話給我讓我找他家長處理。我很是生氣，就打電話給鄭飛揚的爸爸，打了留下的幾個電話，不是停機，就是無人接聽，最後終於接通一個，沒想到是他爺爺，我把這個孩子的情況說了一下，孩子爺爺表示，孩子有錯就使勁打，打不死就成，都交給老師教育了，孩子沒學好，是你老師沒教育好，在學校發生的事，老師就得負責。我的天，這一家人教育孩子怎麼都是一個態度呢？我感到很無語，說孩子僅靠老師是不行的，家長一定要參與到孩子的教育中來，結合他的實際情況，我試著建議他讓孩子在父母身邊在老家上學更好，沒必要花這麼大的代價到城裡上又學不好。結果這個建議把孩子爺爺惹毛了，他立刻懷疑我居心不良，想把他孫子趕走。隔著電話屏幕，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唾沫橫飛，他說他也是教師，也教過書，做過民辦教師，學校裡的領導誰誰誰他都認識，我沒有資格讓他的孫子轉學。孩子不能交給他爸爸，兒子和他的教育理念不同，說兒子兒媳只會慣孩子，不捨得打，他的孫子這麼多年跟著我都沒有給他教育好，是我的失職，說我沒本事管教好孩子就自己辭職，沒有資格讓學生轉學，然後立刻就要到學校找校長理論。
我意識到這是一個極其冥頑不化的老頑固，是以前棍棒教育下的產物，他居然還曾經當過老師！五年了，一次面都沒見過，而且是第一次和我打電話，就如此氣勢洶洶。我一時難忍他的不可理喻，掛掉了電話。
在我陷入思考的時候，兩個女生一點也沒有消停，不停地爭論著點評著各自喜歡的對象。我聽了感到哭笑不得，這些才十一二歲的孩子啊！情感世界咋這麼複雜呢！
我不解地問她們：“你們需要我怎麼幫助呢？說說你們的訴求吧！”
小麗忸忸怩怩地說：“在學生之家，人家都叫我鄭飛揚老婆，令我特別生氣。我一點也不喜歡他，他每天都撩我，不是拽我頭髮，就是拉我書包，有時還推我，罵我！學生之家的老師也管不了他。你管管他吧！”
小鳳插嘴道：“我覺得吧！鄭飛揚肯定喜歡小麗。因為他天天只關心小麗，只要是小麗的事，他就會不挺地叨叨叨。喜歡人家，還不對人家好。你說這人可賤！”
聽到這個消息，我感到很意外，又略有點欣喜，因為這樣看來，鄭飛揚內心還是有愛的，只是不會表達。如果引導好了，說不定他會成為一個有愛的人。
這個孩子，指望他父母和爺爺奶奶教育好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了！在他們手裡孩子心理不正常是必然的。
其實，當我掛掉鄭飛揚爺爺的電話時，很快就意識到這個所謂的曾經當過老師的老人人格是不健全的，心理也是有點不正常的。我和他對吼是愚蠢的。我的出發點明明是為了孩子的未來著想，而他卻以惡人之心度我，我又何苦來呢？現在的許多家長受社會上各種事件以及傳言的影響，沒來由地就會仇視老師，冷靜下來，轉念一想，惹惱這樣的人真沒必要。反正他從來不會真正的關心孩子，我又何必和他較真。於是，我再一次撥通了鄭飛揚爺爺的電話，向他道歉，說了一下自己真正為孩子著急的心情，但是不該對前輩這麼大聲沒禮貌。鄭飛揚爺爺接受了我的道歉，也對我表示自己也不對，並且“語重心長”狠狠地教育了我一通。我心如明鏡，聽過就算了。這次溝通以完全無用結束。一切至多又迴歸到相安無事狀態。我只祈求鄭飛揚別給我惹出亂子才好。
這次聽到他在校外與別的班女生還有著這麼多糾葛，令我不由得不重新審視對鄭飛揚的教育。指望他的家庭是沒用的了，但是不管他也不行，惹出亂子還得我兜著。慶幸的是他和我的關係還可以，雖然他一直管不住自己，但至少能聽的進我的話，不和我頂牛。批評教育他時，有錯，他會接受懲罰，沒錯他會辯解。多關注他，他犯的錯誤就會少些。他是太缺愛了！以至於完全不會表達愛。其粗魯不文明的舉止只會令女孩子們討厭。被別人討厭，會令他變本加厲討厭別人，打擊別人，哪怕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只要有反感他的言行，他會連本帶利地還回去。由此形成惡性循環。
我把鄭飛揚的家庭情況向兩個女孩解釋了一下，告訴她們鄭飛揚是一個極度缺愛的男孩，他渴望被愛，但不會恰當地表達自己的愛。我對小鳳和小麗說：“你們似乎一直關注的是鄭飛揚的缺點，並非常厭惡他，導致他對你們也更加不友好。以至於他的愛心得不到恰當的表達。仔細想想，鄭飛揚是否有一些值得稱道的優點是你們沒有發現的呢？”
小鳳歪著頭，捏著鼻頭想了想：“他長得還算可以吧！”
小麗接著說：“他也挺愛幫助別人的。有時候還會打抱不平，那個時候，我覺得他還挺好的。”
我笑著說：“人沒有十全十美的，也極少有天生的十惡不赦的壞人。如果我們多一點包容和讚美，學會引導這樣的人走向文明，那可真是功德無量，為自己造福啊！”
小鳳有點驚訝：“你是說，這樣的人還能變好嗎？”
我肯定地說：“當然可以，如果你知道怎樣與這樣的人相處，至少你不會被這樣的人傷害。”
小鳳：“老師，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我看著小鳳和小麗認真地說：“第一，你們和學生之家的老師溝通好，座位離鄭飛揚遠一點，會減少一些摩擦，所謂遠交近攻，離得過近，容易發生矛盾，二，平常不要議論他，不要過度關注他的毛病，對他客客氣氣，多關注他的優點，適當讚美他，給他友愛，你會收穫他的愛心。三、你們要學會保護好自己的財務，不給他可乘之機。他的本質不是真的太壞，他受到的文明教育太少，家裡對他太苛刻。沒有零花錢，又剋制不住自己對零食的渴望，只要有機會他就會偷。他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為此事打得也非常厲害，但是沒有用。他已經偷習慣了，也捱打習慣了。你們要做的就是把錢物藏好，不要誘惑他，有好東西在他面前要和他分享，不想和他分享，最好不要讓他看見。四、他罵你時，不要和他對罵，女孩子和男孩子對罵，吃虧的是女孩子。你只要和他說'罵人是不文明'的就行了。你們要學會忽視弱化他的缺點，多多強化他的優點。時間長了，你就會發覺和他相處挺容易的。記住：付出愛，就會收穫愛。堅持就會見成效。”
小鳳和小麗若有所思：“是嗎？那我們就試試看！”
校園裡紅紅的燈光閃爍，小鳳忽然大叫一聲：“哎呀！我忘了一件事！我得回家了！謝謝老師！”小鳳拉著小麗一溜煙跑了。
我也帶著滿身的疲憊離開了校園。孩子的教育有這麼容易嗎？我其實對此並不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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