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育:兒科醫生首先要是個“相面先生”

遇見·呼吸之道 |趙德育:兒科醫生首先要是個“相面先生”

遇見·呼吸之道 |趙德育:兒科醫生首先要是個“相面先生”

第⑪期

遇见·呼吸之道 |赵德育:儿科医生首先要是个“相面先生”

■ 文 / 戴志悅 攝/湯彥俊

比一個成人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寶寶,躺在嬰兒病床上,身上連著各種管子,手腳亂動,小舌頭也在不停吞吐。

這是ICU裡一個獨立病房,醫護人員們忙忙碌碌做著支氣管鏡手術前的準備。等待實施手術的趙德育教授在床邊安靜地看著孩子,摸摸小手小腳,覺得有點涼,把小毯子蓋嚴實了些。突然寶寶眼角流出一滴眼淚,趙德育輕聲低呼:“呀,寶寶你哭了。”溫柔的聲音裡滿是憐惜,她用柔軟的紗布輕輕拭去眼淚,然後輕輕拍著寶寶。

趙德育教授是南京醫科大學附屬南京兒童醫院大內科主任兼呼吸科主任,南京醫科大學兒內科教研室主任。

這個9個月的寶寶,體重還不到3公斤,複雜的先天性心臟病已做了一次手術。未來,不,誰也不知道寶寶有沒有未來,但孩子的親人和醫生都沒有放棄。

“生命真的需要我們努力。”就像去年的哮喘日上,當4歲的小文(化名)笑著向趙德育跑過去時,那一幕讓她刻骨銘心。

是的,醫生也不知道哪個生命會是出現奇蹟,只能對每一個都盡全力。

“大部分兒科的疾病,在孩童階段得到糾正,孩子就有了一輩子,我們有機會親眼看到被自己救活的孩子長大成人併為人父母,這就是兒科醫生的幸福感和成就感。”趙德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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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眼角流出一滴眼淚,趙德育教授用紗布輕輕拭去)

1

支氣管鏡從嬰兒的小嘴進入氣道,我不忍直視退到了後面。

儘管這個寶寶未來十分不樂觀,但父母、祖父母都 “相信奇蹟” 堅決要救。趙德育教授尊重家長的決定,她說:“生命確實有奇蹟的出現,但也並不是那麼容易,家長不放棄,我們醫生也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

寶寶的氣管被心臟壓扁,前段時間,趙德育教授放置了一根細小的心臟冠脈支架把氣管撐開得以通氣。這次做支氣管鏡,主要是評估一下支架的情況,檢查後的結果是一切正常,不需要更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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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德育教授在做嬰兒支氣管鏡)

趙德育教授是江蘇省第一位開展嬰幼兒纖維支氣管鏡術的呼吸內科醫生,但面對需要放置氣管支架的嬰兒,這樣的醫療手段,是救命?還是無法逆轉生命卻徒增痛苦?趙德育也非常糾結。

幾年前放的第一個氣管支架,也是一個先心病術後的嬰兒。孩子因病情太重,心臟術後脫離不了呼吸機,家長不願意放棄,院內會診後決定讓呼吸科放一個氣管支架解決呼吸問題。在北京兒童醫院的幫助下順利地完成了手術,嬰兒脫離了呼吸機,幾天後出院回家。但由於本身基礎疾病太嚴重,孩子最終還是沒能存活下來。不久以後,她又做了一例氣管支架,嬰兒順利出院了。

“所以,我們真的不知道奇蹟會發生在哪個生命上,作為醫生,只要有一線可能我們就會盡力。”趙德育說。

比如小文。

小文出生8個月時患上重症肺炎,然後轉化為閉塞性細支氣管炎(BO),從外地轉來一直住在ICU,長達6個月。有一天,趙德育主任去ICU看另一個重病孩子,無意中發現了小文,已經一歲多了。她覺得很奇怪,這個寶寶沒有上呼吸機為什麼住在ICU?醫生告訴她,孩子病情反覆,已經住了半年了。

趙德育找來小文父母:“孩子現在不上呼吸機了,就住到我的病房去吧,孩子最好是能和媽媽在一起。”但是才住了兩天,孩子又被送回ICU了,因為小文病太重了,又喘又咳,年輕的媽媽嚇壞了。分離半年,媽媽已經不會帶孩子了,極度焦慮情緒中與醫護人員鬧得不愉快。

後來,家長找到趙主任表示還是想回來,趙德育並沒有怪罪,她說:“孩子一定要和媽媽在一起才行,哪能一直放在ICU裡呢?但你們要擺正心態,和醫生護士好好相處,媽媽負責把孩子帶好,我們的醫生非常關心孩子,小朋友病這麼重,早就是我們科的VVIP,所有人都很重視。”

回到病房,媽媽很努力地從零開始學習,雖然一開始並沒信心。孩子爸爸一直在堅持,努力掙錢保障孩子的治療費用,他悄悄告訴趙德育主任,“算命先生”說,孩子五年以後就好了。這種“迷信”讓人哭笑不得,卻給了小文爸爸很大的精神支撐。

醫生們一開始也沒信心,但趙德育主任十分堅持,她說:“每一個生命都要尊重的,爸爸媽媽不放棄,我們就要努力。”小文的肺損害很厲害,肺功能很差,治療非常艱難,全科醫生對小文的病情非常重視,趙德育也是每天一上班就去看小文,下班走之前也要去看看他,白天更是隨時來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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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德育教授摸著小文的頭說:“他知道自己很漂亮,很喜歡拍照片。”)

在醫生的精心治療下,小文能出院回家了。小文媽媽也學會了掌控孩子病情,出院回家以後怎樣給孩子吸氧、測血氧。趙德育主任還給了他們一把安全感的“尚方寶劍”:有問題隨時給主任打電話,病房隨時騰床位,實在沒床就去搶救室、ICU。全院都為小文的生命安全提供最有力的醫療保障。

所有人的堅持和努力沒有白費,如今小文快5歲了,以前一有點風吹草動就病情嚴重得要送來急救,現在一年也只需要住院一兩次。小文媽媽最初說,自己的最大心願是孩子能站起來叫自己“媽媽”;有一天,她電話告訴趙教授,孩子會走路了;再後來又打來電話說,孩子能爬樓了。

去年5月的“哮喘日”前,趙德育接到小文媽媽的電話說要來看她,趙德育條件反射地內心一緊“糟了,孩子又出問題了”,馬上通知病房留床。第二天,趙德育正在臺上講著課,突然小文從門口向她跑來,孩子越來越近,趙德育本來收緊的心,一點點舒張開來,當活潑、帥氣、愛笑的小文像小明星一樣在臺上歡快地跳舞時,趙德育熱淚盈眶——這是兒科醫生最幸福的時刻。

採訪期間,小文正好因肺部感染住進了呼吸科病房。那天查房,小文坐在床上,腰背挺得筆直,一直衝著大家笑,時而摸摸媽媽的臉,時而用小臉去蹭媽媽。攝影師叔叔的相機“咔嚓”一響,他就開心地“啊”一聲。趙德育說:“他知道自己很漂亮,很喜歡拍照片。”

面對重病的孩子,對媽媽,對醫生,都是一種極大的歷練。

小文媽媽說:“人活著就有希望,但又經常在想,活著,身體會痛苦,但放棄,心裡會痛苦。”

“我有時候在想,人生其實就是一個過程、一個經歷,生命有長有短。我們在這個過程中把自己做好就好。”趙德育說。

生命真的是需要我們努力的,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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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德育教授要給孩子查體時,會提前告知家長自己要幹什麼,並說明自己的動作會很輕,不會傷害到小朋友。)

2

趙德育握著小手,用聽診器專注地聽肺音,半歲的寶寶也安靜而好奇地盯著她。突然寶寶打了一個小噴嚏,趙德育假裝嚇一跳,“哎呀,嚇死我了”,寶寶咧開嘴笑了。

看優秀的兒科醫生和孩子、家長的互動是一種享受。

她的聲音質地柔軟自然,音調不高不低,語速不急不徐。要給孩子查體時,她會提前告知家長自己要幹什麼,並會說明自己的動作會很輕,不會傷害到小朋友。

給稍大一些的孩子查體時,趙德育會讓孩子從椅子上下來,筆直端正地站在自己膝前,並誇讚“這樣多精神,是個小小男子漢”。然後拿起一張小紙條,說:“寶寶用力吹這張紙。”孩子專心賣力地吹著紙,她也完成了肺的聽診。

遇上進門就哭鬧的寶寶,趙德育輕輕地打著響指,或者用筆輕擊桌面,“噠噠噠”的聲音一下子就吸引了寶寶的注意力,忘記了哭鬧,醫生的檢查便順利進行。

要把壓舌板伸進寶寶嘴裡之前,她對孩子說:“要對不起你了,給我看一下好不好。”聽懂了的寶寶會主動張開大嘴。

一個出生幾個月小寶寶,媽媽描述孩子咳嗽有雞鳴音,外院初診是類百日咳。趙德育拿出壓舌板,對寶寶媽媽解釋說:“我要看一下她的喉嚨,目的是要刺激她咳嗽,請你們不要心疼。”檢查完後,寶寶猛烈咳嗽,趙德育趕緊安慰:“寶寶受委屈了。”

孩子可能有點過敏,父母提出想查一下過敏源,趙德育說:“要抽血哦,你們捨得嗎?”

趙德育看病的第一原則是首先要讓孩子舒服,做了三十多年兒科醫生,她身上讓人舒服的通透、輕盈和耐心,治療著孩子,也治療著年輕父母們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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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德育在門診從來不吝惜話語)

十年前,一個即將考初中的孩子,突然咳喘非常嚴重。媽媽帶著做了很多檢查,按哮喘治療毫無效果,最終找到趙德育主任。

孩子的肺功能檢查一直測不成功,支氣管鏡檢查也是完全正常。趙德育細心地發現孩子和一般的哮喘表現不太一樣:孩子肺裡喘的聲音是吸氣相明顯,而哮喘是呼氣相。另外,孩子睡著之後就不喘了,而哮喘患者夜間氣喘會更明顯。於是,她問:“小朋友你有什麼感到緊張的事嗎?”孩子說:“沒有,我不緊張。”她又問:“媽媽對你要求高嗎?”孩子答:“不高,不高,只要我考上外國語學校就行。”

趙德育立刻明白了問題所在,當時離小升初只剩兩三個月,她告訴家長說:“孩子太緊張了,氣喘可能是緊張引起的,要緩解壓力。”父母意識到問題嚴重後,提出帶孩子去海南住一段時間,趙德育馬上為她們聯繫了當地醫院的兒科主任,一旦孩子有什麼問題可以去找她。

他們剛下飛機時孩子還在喘,到了第二天,孩子的咳喘漸漸好了。趙德育說:“孩子並不是裝病,而是在巨大的壓力下出現了臆症。”

這個孩子讓趙德育知道心理壓力的威力,“父母的煩躁、焦慮對孩子影響很大的。很多時候,父母的心理調整過來,孩子的病就好了。”

因此,趙德育在門診從來不吝惜話語,對家長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都解釋得十分透徹;家長拎來一大包藥,她會一盒一盒解釋清楚,看不出任何一點的不耐煩。

趙德育說,這是需要修煉的,自己年輕時脾氣也有些急躁,尤其門診病人多時或遇上怎麼也說不清聽不明的家長時也會急,說話聲音也會抬高。直到有一天門診中,趙德育無意中抬頭,發現父親竟然坐在診室外面默默地看著她。原來父親從溧陽老家到南京,想來看看女兒怎麼工作的,為了不干擾她,就自己一個人坐在診室外面觀察。她問爸爸為什麼不進來,父親說:“我就在外面看看你如何當醫生的。病人來看病不容易,你一定要對他們好。”

父親的“微服私訪”,趙德育遇到過兩三回,父親讓她警醒並及時修正了自己對待患者的態度,後來曾被評為醫院的“微笑之星”。

“我爸爸可厲害了,我每次看病人時總覺得我爸好像是坐在診室外面看著我呢。”如今,提起93歲高齡的父親,趙德育依然像當年小女孩眼裡的英雄,她的父親是離休幹部,以前在財政局工作,從來不爭名奪利,坦蕩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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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說:“我就在外面看看你如何當醫生的。病人來看病不容易,你一定要對他們好。”)

3

二十多年前,門診裡來了一個病人,趙德育看了一眼孩子,馬上說:“可能是乙腦,趕緊去傳染病醫院做腰穿檢查確診。”

看著眼前這個年輕漂亮的小醫生,家長不服:“你都沒做腰穿,憑什麼說是乙腦?”趙德育解釋說:“看孩子的表情就是乙腦,眼睛無神,身上還有出血點。我們醫院不收乙腦患者,你在這裡做完腰穿得躺4個小時才能走,還不如現在直接去傳染病醫院。”對方不信,堅持留在兒童醫院做,結果果然是乙腦,家長趕緊回來對趙德育說:“你看得真準。”

趙德育說,優秀的兒科醫生首先是個“相面先生”。

回憶自己的成長過程,她深有感悟。“作為醫生,面對病人時,如果一個病看不出來的時候,心情會很糟糕。”那種怎麼都弄不清孩子病情是怎麼回事的挫敗感,甚至曾讓她“不想當醫生”了。

1985年,趙德育從南京醫科大學畢業分配到南京兒童醫院,進入臨床的最初,她才知道,在學校成績再好,真實面對病人時依然毫無頭緒,因為教科書和臨床是有距離的。

住院醫第一年,來了一個拉肚子的小朋友,她從這個藥換到那個藥,又從那個藥換到這個藥,就是好不了;發燒的孩子,這個退不下來,那個也退不下來,還抽筋。年輕的小醫生們焦頭爛額束手無策,要知道,趙德育畢業時兒科總分100分考了99.5分,200道多選題只錯了1題,如今似乎選什麼藥都不對。

這時,老大夫賀逸蘭主任從外面出差回來,到病房看了一眼孩子,說:“拉肚子的,藥都停掉,加點維生素;抽筋發熱的,做個側腦室穿刺。”果然,按她的指令操作,孩子們第二天就好了。

醫生竟然可以當到這種境界,一眼就能看穿小朋友的病!這位老大夫在趙德育眼裡,簡直“驚為天人”。

“後來,看我們乖,賀主任就常常教我們‘相面’的‘絕招’,用眼睛就能看出很多病。見多識廣之後,我們知道了,兒科疾病大部分是有規律和共性的。”

一次一次成功驗證,日積月累,趙德育越來越自信。兒科疾病對她不再是“望天收”——病好了或者不好似乎都和醫生沒關係,她也像當年神奇的賀教授一樣,成為了一名會“相面”的兒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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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德育教授在教學查房中)

兒科是啞科,但“孩子不騙人,他們不會用嘴告訴你病情,但會用各種肢體語言告訴你‘我不舒服’。” 她說,兒科醫生只要定下心來觀察每一個孩子,靜靜地看細心檢查就不太容易誤診,而且比成人的病情判斷起來更簡單直接。

所以趙德育在門診時,遇到新病人,習慣性地先問學生“從孩子的臨床表現和體格檢查,我們先猜猜看,分析一下這像是什麼病”。先觀察做個預判,再用實驗室的結果來應證判斷。

她說:“其實所有的病都是典型的,只是它表現不同而已。許多疾病只要看過一回,就能知道這個病了。這也是為什麼醫生們總是喜歡疑難病例討論,因為看過的疑難病例,在下次再遇到時就能認識了。”

“當醫生看到疾病時能迅速作出診斷,判斷病情的走向及預後,及時給予治療,這種感覺真的很愉快的。”她說。

時間帶給一個人的不僅是歲月,更是一份處世不驚的從容。從當初對患兒的病情焦頭爛額不知如何解決的趙德育,也像當年的賀主任一樣,成為了站在年輕醫生身後的幫助者。

“我現在很注意去幫助剛當醫生的年輕人度過這個階段,要讓他們知道這個病是怎麼回事,瞭解疾病的過程、走向。”否則當患兒家長一直追問年輕醫生孩子的病是怎麼回事時,年輕醫生會承受很大壓力。

“我告訴一線醫生,有問題隨時可以私信我,千萬別自己扛著。你如果搞不定,馬上找住院總、找二線值班、找主任。安排這樣的一層一層的排班,就是因為小醫生還在成長階段,可能會面對很多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們有很多人站在他們身後,才能最大程度保障醫療安全。”趙德育說。

除了一眼就能看穿孩子疾病的賀主任,南京兒童醫院還有一位季奶奶,趙德育從她身上學會了當一名好老師,好醫生,學會了對孩子家長無盡的耐心。“季奶奶”就是南京兒童醫院呼吸科的老主任季純珍教授,她一手把南京兒童醫院的臨床教學帶到了很高的高度。

“季老師是從其他教學醫院調來的,聽過她講課之後,我們才知道,原來課是可以這樣講的。”趙德育說,大家聽著聽著經常會一起大笑,她的幽默和有趣的例子,讓學生笑過之後,知識也牢記於心。

聽完季老師的課,趙德育立刻也報名當帶教老師,在季教授身邊細心觀察、揣磨、學習,南京兒童醫院成為教學醫院後的第一年講課比賽,趙德育便一舉奪得冠軍。幾十年後的今天,她教授的兒科導論課,把書和臨床融為一體,成為南京大學醫學院兒科學院新生入學後最喜歡的課程之一。

醫學的傳承,長大後,我就成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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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德育教授在查房中)

4

2016 年2 月5 日,是當年除夕前的兩天,“江蘇兒科哮喘協作組”微信群裡一位醫生髮了一張胸片,趙德育無意中看到,患者左肺被堵塞,完全失去功能,小朋友很危險,必須馬上做支氣管鏡手術。

2小時後,這個6歲的小朋友被緊急送到南京兒童醫院。半夜1點多,已等待在醫院的趙德育疾步如飛,一邊對孩子爸爸說:“你趕緊籤手術知情同意書,我沒時間給你解釋了。”全然信任醫生的孩子爸爸沒多問直接簽字,小朋友得救了。

這樣的各級醫院醫生聯動,經常發生,挽救了很多孩子生命。近年來,作為中華醫學會江蘇省兒科分會呼吸學組組長的趙德育,努力幫助江蘇各地區的基層醫生提高技術水平。

她說:“我們做基層醫生的後盾,重的病人轉給我們,輕的他們解決,這樣分級醫療做好了,江蘇省的患者不出省就能解決問題。”

有一次,幾個小朋友在沙堆裡玩耍,一個2歲左右的小女孩,被臉朝上埋在沙子裡,鼻子嘴裡被沙子堵住發生窒息,送到南京兒童醫院搶救。孩子的整個肺裡都是黑黢黢的沙子,趙德育用支氣管鏡把孩子的肺一遍遍灌洗,把沙子沖洗出來。但由於孩子送來時已缺氧一段時間,手術的時間不能太長,需要一週後再做一次。

到第二次做支氣管鏡的時間了,趙德育卻找不到孩子了,一問才知道,家長說沒錢了非要出院。趙德育急了,這關係到孩子的一生,怎麼能因為錢而不做手術呢,趕緊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啟事”,把他們找了回來。

然而,這個貧困的家庭,的確連3000多塊錢的一次手術費都出不起,趙德育說:“我兜底,你們能湊到多少錢,不夠的部分我來想辦法。”她再次通過報紙呼籲,馬上有好心人前來捐了一萬多塊錢。孩子做了第二次支氣管鏡手術,肺裡的沙子終於被徹底灌洗乾淨,捐款剩餘的錢全部留給了孩子。

趙德育說,兒科醫生們一直在呼籲成立基金會,幫助這些真正需要的救命的、急症的貧困家庭的孩子。“與慢性病往往需要很長的治療時間相比,這樣的急症,只要有人幫一把,一條命就過來了,而且沒什麼後遺症。”她說。

兒科的疾病大部分都是如此,在孩童階段糾正了,他們就有了一輩子,趙德育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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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志悅:剛才查房中的那個孩子是一個什麼情況?

趙德育:這是一個百日咳的寶寶,陣發性、痙攣性咳嗽,經常咳的滿臉通紅。寶媽也是位醫生,非常焦慮,從外院轉到我們醫院來了。孩子的百日咳診斷是沒有問題的,要咳100天,病程時間目前還沒辦法改變,我們能做的是儘可能緩解寶寶的症狀,痙攣性咳嗽次數減少,咳得沒那麼厲害。寶寶住院一週了,雖然沒能做到一點都不咳,但能控制住了。

本身是醫生的家長,雖然對我們的工作會更多一些理解,但也會比普通的家長更緊張和焦慮,往往會把治療過程盯得非常細,包括劑量、用法都要弄得很清楚。但她畢竟不是兒科醫生,在專業問題上似懂非懂,經常質疑這個質疑那個,再加上工作太忙無法一直陪在孩子身邊,這些因素加在一起,導致雙方溝通有一些困擾。

剛生完孩子的家長容易產後抑鬱、焦慮,我們在安慰和溝通上更要做充分。遇上不太好溝通的家長,我都會對科裡的醫生說,一方面,我們做任何治療前都要預先全完告知,把因果解釋清楚;另一方面,家長盯得細是好事,畢竟多一個人把關。多從善意和正向去想這件事,我們就不會覺得別人總在“挑毛病”了,她錯了我們就講清楚,她說的有道理,也是幫我們減少失誤。

我是不反對家長去網上搜資料的,遇到問題總想早點知道答案也是人之常情,無論得到的信息是對是錯,都至少可以預先知道一些東西,溝通起來可能會更好。醫患溝通,信任最重要。

戴志悅:家長的配合度直接影響到孩子治療結果,反過來,醫生的治療效果也會影響到家長的信任度進而決定配合度。

趙德育:有直接關係。家長如果對醫生不信任一定會很煩躁,再小的小朋友都是很敏感的,逗他他會笑,吼他他會哭,他也能感知你的情緒,尤其對媽媽的情緒很敏感。如果媽媽整天情緒不穩定,寶寶會很不安,導致抵抗力下降。小朋友也會有問題的。前段時間遇到一個家長,寶寶病情很重,媽媽天天以淚洗面。後來我單獨和她聊,告訴她這樣天天哭,奶水都不夠了,孩子更容易出問題。

所以,我經常告訴家長,當孩子生病之後,家長的目標是做好小朋友的港灣,給孩子最大的安慰,因為你是小朋友的安全感。小朋友身體有任何問題要直接真實地和醫生溝通,在醫生面前可以情緒崩潰,可以悲傷痛哭,不需要假裝堅強,沒關係的,但面對小朋友的永遠是一張慈祥的笑臉。

戴志悅:查房時,一個孩子媽媽一臉焦慮地問孩子的鉀指標,話剛說了一半,醫生馬上回應:那個很好。媽媽瞬間如釋重負的表情,眼睛都溼了。“很好”,這是患兒媽媽最盼著聽到的兩個字。

趙德育:我常常很佩服家長,為生重病的孩子各種堅持,那種煎熬對人的歷練是蠻厲害的。小文爸爸媽媽的堅持,真的是很不容易。現在孩子5歲了,那天我在臺上講課時,他遠遠衝我跑來,我真的感覺太棒了。

還有昨天那個支氣管鏡放氣管支架的小嬰兒,寶寶先天有各種問題,我們真的不知道這個孩子將來會怎樣。我出去跟家長談話時,家長哭了,我說:“我很佩服你們,因為這個孩子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可能預後是不好的,但你們都想努力一把幫助他一把,我們也會盡力來幫助他的。”

戴志悅:醫生也不知道哪個生命會是出現奇蹟,只能每一個都盡全力。

趙德育:是的。就像上次我從一個七八個月齡的寶寶氣道里,取出一根4釐米長的大頭針一樣。

寶寶媽媽做手工的時候桌上放了很多大頭針,一沒注意到,寶寶就抓住大頭針就往嘴裡放,動作很快,媽媽根本來不及反應。一共三根,媽媽當場馬上取出來兩根,但還是有一根順著氣管嗆進肺裡。當地醫院用支氣管鏡沒能取出來,大頭針還穿過縱膈到對面的肺裡去了,最後緊急送到我們的河西院區胸外科準備開胸取針。

河西院區的莫緒明院長是胸外科專家,他提出讓我再試試用支氣管鏡取,這樣對孩子損傷小。我說可以試試,但也不能保證成功,而且很擔心引起大出血。莫院長說沒關係,開胸手術也備好,一旦出問題他隨時接手。那天是週一,我上午結束廣州路院區門診趕到河西院區是下午4點多了,最終我在手術室用支氣管鏡成功地把大頭針取了出來,而且一滴血沒出。現場所有人都非常開心地合影,我平時難得發朋友圈的,但這件事太開心了,就發了條朋友圈慶祝,也提醒所有家長,一定要把有危險的東西放在安全的地方,避免寶寶誤食帶來危險。

戴志悅:中國有句老話“是藥三分毒”,大部分家長對孩子吃藥都很擔心。您門診裡給第一次來的患者開藥時,第一句話都會強調“這些藥都是安全的”,給家長一顆定心丸。

趙德育:所有醫院首先強調的就是安全,尤其是兒科,如果要給小朋友冒險,一定要想清楚,冒險值不值得?成功幾率有多高?

我們如果要冒險,比如要超出教科書、指南的範圍,一定要多學科會診來權衡利弊。有些患者病情特殊需要超說明書用藥的情況,一定要報備醫務處,這是對患者負責,對自己負責,也便於醫院管理。

曾有一個小朋友是結核性腦膜炎,廣泛耐藥,已經昏迷了,一般來說這種情況能恢復的幾率不大。最後只剩一種可能有效的抗生素了,但按規範這藥不能用於孩子,我們查閱了大量資料,知道這個藥的副作用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厲害,以前也曾用過。於是我們和家長溝通,得到家長同意後報備醫務處,這個藥使用了一年,孩子果然恢復了,除了走路稍微有點不方便之外,大腦功能都是正常的。

藥物都有副作用,但面對生命,該用的時候就得用。如果人人都不按規範做事情不行,但如果都只按規範做事情,需要超範圍的時候不敢超,對生命也是不尊重。

這些年,呼吸科的疾病譜發生了很大變化,除了肺炎、病毒之類的常見病,我們這種省級兒童醫療中心彙集了全省的疑難重症,比如重症肺炎、BO(閉塞性細支氣管炎)、肌營養不良、免疫缺陷症等,都是比較嚴重的疾病。所以呼吸科醫生責任更重了,第一各種各樣的疾病後期都會合並呼吸道感染,我們要對各種各樣的疾病都要有所瞭解;第二不同疾病臨床表現不一樣,要分辨它,抗生素要合理使用,該用的時候一定要穩、準、狠,用到位,不需要用的堅決不用。

戴志悅:抗生素濫用的問題在前幾年會比較嚴重一些,現在通過一些管理手段控制得比較嚴格。

趙德育:是的,抗生素的使用要講藝術性,但有時候我們勸家長用抗生素容易,而勸家長不要用反而要花很大功夫。另外,臨床上也出現一個新問題,管理層面限制臨床抗生素的使用比例,有些醫生可能該用的時候也不敢用。在我們科,我的理念就是你用和不用都要有理由,要理性治療,每一個用藥都要慎重。

戴志悅:所以規範有兩個層面,一是使用規範,二是程序規範。這樣醫患雙方都安全。

趙德育:是的,醫生必須要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自己就是保護患者,因為患者並不知道某個藥該用還是不該用,他也會很緊張。如果我們告訴他已經多學科會診討論,解釋清楚為什麼要用,而且告訴他已經向醫院報備,患者也會心裡踏實。我個人做完這些事之後,一般還會告訴家長可以再去諮詢一下全國的專家,有時候會幫他聯繫好國內其他的醫生,省得他走彎路。

戴志悅:如果你們所有的程序都按規範做了,到最後治療結果仍不理想,如果家屬再拿用藥說事,法律上會對醫生不利嗎?

趙德育:所有的程序都會要求家長簽字。

戴志悅:家屬可能會說“我沒有醫學知識聽不懂,但為了救家人,醫生讓我籤什麼字我都籤。”

趙德育:程序規範裡,談話和簽字都是在雙方知情的狀態下全程錄音錄像的。 總之,所謂“冒險”是雙方的,醫生和患者需要共同努力,為生命而冒險。當然凡事不可能百分之百周全,除了用可能的措施儘可能把雙方保護好,也要看個人了,對於實在沒有信任度的就不要去冒險。

戴志悅:您是否遇到過不敢冒險的患者?

趙德育:我運氣不錯,目前沒遇到過,醫患之間的有些問題其實是溝通不到位造成的。南京醫科大學兒科的醫患溝通課是我授課的,我個人脾氣比較好,更重要的是我覺得每個人都值得尊重,如果我們真正尊重對方,他們是能感受到的。

我一般不和孩子家長有過深的交流,看病從來不問家長是做什麼工作、有沒有錢,因為這些信息會干擾思維,摻雜個人感情會影響醫生做決策。比如孩子家裡特別窮,醫生在用藥的時候會總想著如何省錢省錢,不由自主可能改變治療方案而影響到孩子治療。該做什麼治療、該用什麼藥,都是疾病決定,而不是有錢沒錢決定的,有錢也不應該用最貴的,沒錢該用什麼還得用什麼。

曾經有一個從貴陽來的免疫缺陷小朋友,感染了結核、真菌、洋蔥伯克霍爾德氏菌,孩子已經快不行了,我們給他用了七種抗生素。回顧這個病例時,我們發現抗生素用得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那個家庭家裡並不富裕,但十分配合治療,最後家長沒錢了,便在網上籌款。我第一次知道還可以網上籌款,也用手機捐了一點錢。家長馬上就跑過來謝謝我,我還覺得奇怪他怎麼知道我捐了錢,他說上面都清清楚楚能看到誰捐了。最後,我們也通過醫院向慈善基金申請了一些治療款,最後孩子救回來了。

戴志悅:您的醫患溝通課會講什麼?

趙德育:南醫大開設了兒科學院,醫患溝通一共有4個章節,我負責其中一部分。溝通是源於瞭解,我首先會結合著臨床、孩子發育的特點給他們講兒科的特點。

第一,小朋友各個年齡段的生理和疾病都有規律,掌握好規律很容易分清生理和病理;

第二,兒科是個啞科,但是孩子不騙人,孩子不會用話告訴你病情,但會用各種肢體語言告訴你“我不舒服了”。比如當小朋友哭鬧鬨不住的時候一定要當心,他其實是告訴你“我不舒服”:要麼是缺氧,要麼是肚子疼,要麼是其他的問題。所以碰到大孩子的煩躁、小孩子的哭鬧,一定要重視。每個小朋友發燒、哭鬧一定要摸他的肚子,比如常見的闌尾炎,由於孩子的大網膜還沒有長好,發生闌尾炎時,不一定會固定在右下腹疼痛,孩子又講不清楚到底哪裡痛,但是他的身體反應會告訴你,比如你一碰他肚子,他肚子會一緊,那就可以往闌尾炎方向初步進行判斷。

戴志悅:肌肉會緊張,反射性的。

趙德育:是的,用手摸摸寶寶的小肚子,判斷肌肉緊張。還要分辯孩子的哭聲,是害怕緊張的哭,還是肚子疼痛的哭。我一般會把手放在孩子的肚子上,先用手按一下闌尾炎不可能帶來疼痛的左下腹,寶寶哭,再馬上按一下右下腹,他突然哭得不一樣了,就說明有問題。所以,我會告訴年輕醫生,我們兒科醫生只要認認真真的體檢一般是不容易誤診的。

戴志悅:孩子不會說,但他們會用肢體語言告訴你真相,而且從不偽裝,很真實。

趙德育是的。兒科醫生只要定下心來觀察每一個孩子,靜靜地看,大多數都沒有問題的,會比成人的病情判斷起來更簡單直接,成人就容易“偽裝”,比如貧血的人抹上口紅就看不出來了。

所以,經常小朋友一來,我們醫生之間經常會先問,猜一猜他可能是什麼病?合格的兒科醫生不能光等到實驗室化驗結果,而是要首先通過觀察點點滴滴的細節,先猜一猜,優雅一點說就是“判別”,然後憑實驗室數據來應證判斷進而對症治療。

比如來了一個肺炎病人,需要初步判斷出肺炎的類型。黃金色葡萄球菌肺炎、腺病毒肺炎、支原體肺炎,這三種肺炎的治療是不同的。金葡菌肺炎是細菌感染,抗生素早一分鐘上去可能就多一分生命的存在;腺病毒肺炎不需要用抗生素,支原體肺炎必須用大環內酯類的藥物。這三種類型醫生必須一眼就看出來。

所以兒科醫生首先要是“相面醫生”,瞄一眼就能清楚孩子的病情怎麼樣,又蹦又跳沒問題,精神萎靡就有大問題;再看看小朋友的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如果眼睛無神,說明神經中樞可能有問題。

把這些規律和特點告訴醫學生,他們也能覺得兒科其實很有意思,不難駕馭的,消除他們對兒科的畏懼心理,儘早體會到當個好的兒科醫生的感覺真的是非常愉快的。

第二個要告訴醫學生會問病史,這也很關鍵。很多學生覺得很委屈,為什麼自己問出來的病史和老師問出來的不一樣,問題就出在了問病史的對象上。小朋友的病史都是由家長提供,一般帶孩子來看病的常常是爸爸媽媽,但實際上平時照顧孩子的是老人,兒科醫生問病史一定要問帶孩子的那個人才能得到最準確的病史。

第三,不要怕家長找漏洞。有些家長在網上學一點東西之後,就可能總在心裡去驗證醫生說的對不對。我認為,家長能找到漏洞證明你做的不到位,如果家長說的不對,我們也有義務給他們解釋清楚,一旦真正對我們信任了,也就不會再去找漏洞了。遇到鑽牛角尖的家長,一定要隔離開來單獨跟他談一談,瞭解一下他的癥結點在哪裡,否則他可能會車軲轆劃圈繞來繞去把你也繞暈,醫生一定要跳出來看看家長到底是為什麼,把那個癥結節解決掉就好了。

戴志悅:定睛在孩子身上就能最懂孩子,其實當媽媽也一樣,如果自己親自照顧孩子,也能一眼看穿孩子。我女兒就經常說:媽媽,我還沒說話,你怎麼就知道我在想什麼。我說,因為我是你媽媽。

趙德育:的確如此,兒科醫生也是這樣的,兒科醫生每天面對的孩子都是最真實、自然、天真,只要用心觀察孩子,都能準確地發現問題的。

很多科主任一起聊天時說,很擔心手底下的年輕醫生沒人搞臨床,都去寫文章了。我們科的年輕醫生,課題不少,文章不少,病也會看。我認為每一個醫生都首先要會看病,否則文章再多有什麼用呢?不會看病的醫生,文章再多,也得不到同行的尊重,得不到患者的尊重,這樣的醫生當得有意義嗎?

戴志悅:有一個詞叫“知識的傲慢”,有些醫生可能不知不覺就會顯露出來,比如對患者表示出不耐煩等等,但我在您身上從沒發現對患者的不耐煩。

趙德育:我對家長講話會講比較多一點,目的是解決家長的疑慮,這樣才能溝通好,所以我的診室一般是比較安靜,孩子不吵不鬧。我一直認為每個人的人格都是平等的,哪怕他是個乞丐,他在人格上也和你平等的,你不應該歧視他,面對不同的家長也是如此。

我在心態、性格方面受父母影響很大,他們脾氣都很好,家人很平和。我媽媽是護士,1979年溧陽地震時,媽媽一直在一線參與搶救,到後來中央電視臺來採訪時,她就讓別人去了,我問她為什麼要讓,她說,應該讓漂亮的年輕人到鏡頭上去亮相。媽媽就是這樣,做事要做,榮譽要讓。

我們從小看著父母,他們做人都很正直、善良,這很重要,也許會因此有一些損失,但從長遠來,坦坦蕩蕩的,無愧於別人,這才是最重要的。

戴志悅:您為什麼選擇了當兒科醫生?

趙德育:其實,我中學時是體育特長,南醫大曾經有三個校記錄是我的,其中職工記錄的鉛球、鐵餅至今都還是我保持著。我中學時就打進了縣裡的籃球隊,學校的跳遠、跳高記錄曾經都是我的。校長曾想讓保送上體育學院,但我學習成績也很好,尤其是數學,所有,我還是想考大學。

我本來是想考數學系,但那年高考我數學看錯了一道題沒拿到滿分,他們說這樣估計就進不了數學系。當時一個同學說他最大的夢想就是進南京醫科大學,以後當個醫生,我一聽,當醫生挺好,於是也報了南京醫學院也就是現在的南京醫科大學。

大學畢業實習時,我覺得兒科的老師特別好,親和力很強,我學到很多東西,就主動要求來兒童醫院了。

兒童醫院最大特點就是辛苦,但我運動員出身,身體好不怕辛苦。

戴志悅:當那麼多年的兒科醫生您最大的體會是什麼?

趙德育:兒科是一個朝陽產業,當你救了孩子以後他會一步一步往好的方向走,看到的都是希望。我覺得當兒科醫生幸福感、成就感很強,因為我們能有機會親眼看到自己救的孩子長大。上次我走在醫院走廊裡,一個孕婦突然過來叫住我,她說是我當年的病人,現在要當媽媽了。

戴志悅:您覺得當一個兒科醫生最重要的是什麼?

趙德育:愛孩子,兒科醫生必須喜歡孩子。從行業層面,我們也一直在呼籲整體提高兒科醫生的待遇,增加這個職業的吸引力。

戴志悅:您現在已經50多歲了,您自己的孩子也長大了。回頭看,您覺得自己作為職業女性,那段三頭六臂的日子,您做到了工作和家庭平衡嗎?

趙德育:其實永遠是平衡不了的。雖然我們都知道家庭重要,一定要把家庭經營好,但是關鍵的時候,你該衝出來還得衝,不能掉鏈子,因為我們是醫生。

戴志悅:您有沒有覺得遺憾的東西?

趙德育:如果人生能重新來過,我會花更多時間陪孩子。當醫生的人,陪孩子的時間真的太少了,現在孩子也大了,這個遺憾彌補不了了。現在我們科裡的年輕醫生,我都會要求他們首先把家裡的事處理好,家好了,工作才能好。反思我自己,我覺得可能我更像個女漢子,整天在外面忙來忙去。

戴志悅:職業女性,在工作和家庭之間,不管怎麼選擇都會有遺憾,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每一次都是權衡當下之後的最好選擇。

趙德育:是的,職業女性也只是想幹一點自己願意幹的事情,好在家人很支持我。

2005年淮安“3·29”液氯洩漏事故發生時,半夜1點多接到醫院電話派我和ICU主任一起去參與搶救。人命關天的大事,醫生必須去,但是那天我愛人出差,只有我一個人在家帶女兒,她還小不可能一個在家裡,只好給孩子的爺爺奶奶打電話,讓他們兩個老人家半夜趕過來。我在事故地待了一週,中毒的孩子被我們救活了,也覺得這些付出都很值得了。

(感謝志願者黃錦花對文章進行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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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呼吸之道 |赵德育:儿科医生首先要是个“相面先生”

戴戴(戴志悅)

曾任人民日報《健康時報》編輯部副主任

曾任騰訊健康頻道副主編

現為獨立醫學人文記者

著有《遇見腫瘤名醫》

《郭應祿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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