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满 荷（之一）

一、捡到金元宝

红云楼附近的市场紧挨着师范学院，每天早上5点到8点，市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夏满荷所在的师范学院北门和红云楼市场只有一条马路之隔，她在周末休息的时候，就到市场的旧书摊去看旧书。卖书的大爷只要看到夏满荷来，就从书摊里头找出小说类的旧书全都扔给她，每本旧小说明码标价一元钱，夏满荷每次都买上三五本，一个礼拜看完后下个礼拜夏满荷还会准时去书摊找卖书的大爷。时间一长，夏满荷和卖书大爷混熟了，大爷就透露给夏满荷其实这些旧书到废品站去买价格更加便宜。夏满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周日的早晨就骑车到学校不远处的废品收购站里去淘宝了。

这家废品站在城乡结合部，四周高大的杨树环抱着一块大空场，废品站里废旧报纸、书籍和纸箱垒成高高的旧纸垛，还有杂七杂八的废旧自行车、饮料瓶子、废铁、废钢等等，夏满荷还未到废品站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味，等骑到附近的时候，一大群苍蝇像是欢迎贵宾似的落到夏满荷的身上。夏满荷不得不用两个胳膊抱头遮挡着多半张脸，同时，用眼睛努力搜寻着废品站的老板。突然，一条拴着铁链子的大黑狗吼叫着窜了出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夏满荷，摇晃着头吐出长长的舌头耷拉在外面，摆出前腿弓后腿蹬的姿势，随时准备扑上来，夏满荷吓得一步也不敢动了。正在这时，一个光着膀子的小伙子嘴里叼着烟，用严厉的声调呵斥着大黑狗，听到人来，原本脸上堆满了笑意，当看到是一个小姑娘时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甩得一干二净，一手叉腰一手掐烟，用眼睛斜视着夏满荷。夏满荷一边用胳膊和手不断地轰着热情的苍蝇，一边说明来意，手忙脚乱累得全身都是汗了。

那个废品站里的废旧书刊就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夏满荷一个猛子扎下去，单单一个夏天，夏满荷看的书摞起来就有两个夏满荷的身高那么高。夏满荷的日子在快乐的阅读当中度过，根本没怎么留意夏天的炎热，秋天就到了。

刚一开学，夏满荷拿着母亲给的一千元学杂费交到学校，突然间灵光一闪，她想到了卖旧书也可以赚钱补贴家用。说干就干，夏满荷把自己所有的旧书搜集到一起，宿舍里四个人的房间就显得拥挤不堪了。她吃力地把一小部分书挪到楼下，骑着车子就往市场上跑。刚骑到一半路程，突然想到不能抢了卖书大爷的生意，她马上调转车头，向电影院方向去了。

华夏电影院是全市最大的电影院，停车场放满了自行车，夏满荷背靠一棵大树，将旧书一一摆好，每本书也是明码标价一元，不一会儿就招揽了很多人过来。夏满荷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随着和顾客介绍书的内容，夏满荷的自信就上来了。因为每本书都看过，而且故事内容都熟记于心，所以，讲到精彩部分她就戛然而止，引起了顾客很大的兴趣，不一会，五十多本书就卖剩下三四本了，夏满荷在心里暗自计算了成本，心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二、恋人出轨

华夏影院成了夏满荷每周六、日晚必须去的地方，每次只去三个小时，随着华灯初上，电影院中场放映完毕，夏满荷就收拾书摊，揣着满满一兜零钱返回学校。如果书摊上顾客不多，她还可以埋头看书，既卖书又读书一举两得，夏满荷的写作水平因此突飞猛进，连续在杂志上发表了多篇文章。学院的学生会组织的文学社一致推举她为第一届文学社社长，夏满荷的大学生活紧张忙碌而有成果，成为学院小有名气的明星了。

又是一个周六的晚上，天气预报有雷阵雨，等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天公就是始终阴沉着脸，死死憋着不下雨。夏满荷在学校急得团团转，一边算计着能赚多少钱，一边又焦虑赶上雷阵雨怎么办。最后一咬牙，骑上车子出发了。一路上无雨，四月的天气还有些阴凉，夏满荷盘算着今天如果卖完书要休整两天，连续大半年的时间选书、卖书、读书，还有功课要做，文学社的事情也要忙，夏满荷真有些吃不消了。

华夏影院今天首映《泰坦尼克号》，电影院里人山人海，尤其是小情侣一对一对的，甜甜蜜蜜搂抱着进场了。每晚畅销的书反倒受了冷落，夏满荷的心里有些焦急，天气不是太好，驮来的书又多，还忘了带件雨衣，夏满荷渐渐地有些坐不住了。她想，还是早点收摊，真要下起雨来，这些书都要淋湿，连本钱都会收不回来。正在她把收拾好的书往自行车上放的时候，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她的男朋友杜成钢正搂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孩往电影院走。两个人勾肩搭背甚是亲密，女孩还把手里的零食往杜成钢嘴里塞，杜成钢很享受地张着嘴等着女孩来喂。看样子是十分熟识十分亲密的。夏满荷的血直往上涌，一个健步吼叫着飞到他们面前，把正在亲密的两个人吓了一大跳。杜成钢抬眼一看是夏满荷，吓得嘴都合不上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夏满荷会在今天这个日子出摊，一下子呆在那里像凝固了一样。倒是那个女孩子十分冷静，逼问杜成钢夏满荷是谁，杜成钢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说不出一句话。

人越聚越多，夏满荷一边嚷着一边流着眼泪，没想到在小说里面的场景能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她一把抓住杜成钢，逼问那个女孩子是谁。杜成钢铁嘴钢牙，一语不发。那个女孩子终于在夏满荷的哭诉下缕清了头绪，原来夏满荷和杜成钢已经相恋两年，毕业后就要结婚了。女孩子感觉像受了奇耻大辱一样，给杜成钢一记响亮的大嘴巴子，指着夏满荷，就这样一个瘸子，你还恋爱两年，我呸！你的眼睛让狗熊啃了还是吃了，睁开你的眼睛要我还是要她，痛快一句话，老娘没那么多的耐心陪你玩。突然，杜成钢拨开人群，撇下两人撒丫子跑远了。两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闭嘴不说话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夏满荷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地上，无语凝噎起来。

天公配合着夏满荷的心情，急促地下起暴雨来。刚才人多十分拥挤，夏满荷忘了锁车子，等人都散开了以后，发现自行车连同旧书一起让人偷走了。她瘫坐在地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身上全部让雨浇透了。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即一声炸雷响彻在夏满荷的头顶，她完全忘记了大雨，忘记了悲伤，甚至忘记了回学校，在大雨中呆呆地坐着。突然，一只大手将她扶起，原来是废品站的老板钱大鹏和他的媳妇一起来看电影，发现了雨中的夏满荷。钱大鹏将夏满荷一把扶起，他和媳妇连拖带拽把夏满荷塞到桑塔纳车里送回了学校。车在暴雨中行进，夏雨满呆呆望着车窗外面密集的雨帘，雨雾茫茫，前方的路在哪里呢？

三、淘到人生第一桶金

随着毕业季的到来，在班里平起平坐的同学们的命运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毕业就像大海中的浪涛，一部分人乘势而上找到心仪的工作，一部分人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只有少一部分的人既没有钱也没有背景，需要自己打拼，像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只有自己奋力抗争才不至于在波涛汹涌中被吞没。夏满荷因为车祸导致右腿残疾，走路一跛一跛的，跑了好几家单位都没有人愿意接收。夏满荷不得以拿出自己发表的文章，却让用人单位很轻蔑地扔到一边，连声说，这个也不能当饭吃，我们不需要作家，我们需要销售。你这大作家我们小庙留不住，还是另攀高枝吧。一连被几家单位拒收，夏满荷的心情十分沮丧，竟然在夜里失眠了。

眼下摆在夏满荷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赶紧赚钱养家。家中两个孩子都要靠父母供养，除了夏满荷，她还有一个上初中的弟弟。因为车祸导致右腿残疾，她的父亲不甘心自己的女儿一辈子与残疾为伴，带着夏满荷跑遍了全国各地的大医院，花了很多的冤枉钱，最终还是没有治好夏满荷的腿，反倒是拉了一屁股的饥荒。夏满荷每当想到这些，心里像被刀扎了一样血流不止，她一定要尽快赚钱，活出个样来给父母看。

早上起来，夏满荷略施粉黛，还擦了淡淡的口红，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出门了。她找到了之前拒绝她的金桥广告社的夏老板，承诺无底薪工作，谈不到业务一分钱不要。夏老板被她这破釜沉舟的举动深深地触动了，不但答应了夏满荷的要求，还破天荒地保留了夏满荷的基础工资。

夏满荷从金桥广告社出来的时候，鬼使神差般地来到华夏影院，背靠着大树，暴雨中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夏满荷握紧了拳头，从今往后，不管卖旧书怎么赚钱，她都不会再碰旧书了。她夏满荷一定要出人头地，绝不再被人羞辱和耻笑，活出自信和尊严。她庄重地在华夏影院的院墙外的墙角底部用小刀深深地刻下了一行黑字：1998年8月14日。

万事开头难，夏满荷对广告业务一窍不通，心里着急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嘴角的火泡让她已经好几天饭菜难以下咽。她装出轻松的样子，每天哼着曲上班，偶尔还和同事开点小玩笑。但是，眼睛却像雷达，随时留意同事们谈判的技巧，又软磨硬泡向老板请教关于广告的专业术语，晚上，在灯下阅读了大量广告印刷方面的资料，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夏满荷的心里渐渐有些安稳了。但是，快一个月没有谈成任何广告业务，同事们就窃窃私语了。背地里讥笑夏满荷是纸上谈兵，没什么真本事。夏满荷好像耳聋眼瞎，根本就没在乎对同事们的讥笑，依然按照自己的计划往前走着。她在心里头一遍一遍默念：肤浅的人，把自己所有的理想都写在脸上，真正能实现的人是把壮志刻在心里。

在社会上抛头露面的机会多了，夏满荷的朋友也渐渐多起来。平安保险的卞金红十分欣赏夏满荷，和她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她善意地提醒夏满荷可以到残联办理残疾人证，说不定以后会对夏满荷有些帮助。夏满荷狠狠地锤了老卞一拳后拿着相关资料跑到祥云区残联，顺利地办理了残疾人证手续。临下楼的时候，她猛然听见办公室主任侯永生印刷宣传册子的事情，夏满荷赶紧折回身，到办公室把金桥广告社的业务宣传了一下，又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分析了宣传册子究竟用几克纸张印刷最省钱，印刷多少纸张最划算等等。夏满荷的态度真诚，专业实用，侯主任向领导汇报后一致认为夏雨荷的方案合理，物美价廉，所以很快就定下了这份印刷业务。没想到，一个业务能这么轻而易举谈成，夏满荷深深地在心里记下了祥云区残联的恩情。有了这次谈判经验，夏满荷把全市的残联系统全部走了一遍，她的专业、真诚、付出感染了残联系统的每一位同志，全部印刷义务都交给了夏满荷办理。卞金红大姐又牵线搭桥，给夏满荷介绍了很多百货大楼家用电器销售的广告宣传单页，夏满荷的业务做的风生水起，到了年底广告社业绩汇统排队，她在金桥广告社排名第一，大家彻底心服口服。而且，夏满荷的辛苦没有白白付出，半年下来，夏满荷的收入达到4万元，足够在唐城市区买一套一间的楼房了，夏满荷的父亲悬着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每天晚上还喝上一两白酒，日子渐渐步入正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