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天柱峡

  像天柱峡谷这样的好去处,很值得常常来,因为年有四季,日有晨昏,我每一回来,都会收获不同的感觉;每来一回,这里都以岁月静好的姿态告诉我,我的到来是多么合乎时宜。

春深天柱峡

  比如,这一回告诉我来得正当时的是漫山袭谷的花。

  去年我是在过了小满来的,“初阳照进竹林,峡谷半阴半阳,时令虽到了小满,山下也已经‘轻纨觉衣重’,山中却仍有凉意。”文字之中处处留下与春花缘铿一面的遗憾,这下好了,这回全给补回来了。

  我们缘峡谷而上。正是人间芳菲已尽的季节,桃柳也收了浪漫,而此时,山谷中却花开方盛,一场花事正在宏大地铺开:白的若香雪飘空,红的像赤云出峡,于奇石苍木中,黄紫间之,妖妖娆娆,在风中摇摇曳曳。

春深天柱峡

  一入谷口,凉意袭来,人也开始进入到恍恍惚惚的状态,仿佛置身于一场梦境之中——我一直觉得,紫花是梦的化身。或许是海拔的原因,紫色的花越往低处越集中。我留心了一下,沿着峡谷,一开始是木蓝,这是一种开在竹园里的小花;然后我看到了还亮草。随着梦的深入,我又看到了翠雀,也叫鸽子花。这些紫色的小花都很不起眼,身形纤小,看起来伶仃瘦弱,却不失空灵,仿佛紫蝴蝶翩飞回旋在山坳树隙和岩壁之间。

春深天柱峡

  一路深入,当紫花的身影越来越少,而白花和黄花渐渐显多的时候,峡谷已经被我们甩了三分一,到了通天瀑了。乘着歇脚的机会,吹吹山风,回望来时的路是很有意思的:只见山脚的白云浮浮冉冉,起起落落,诸峰如同古代女人的髻尖,阳光晒在峰尖上,让人很容易以为是到了仙境,回首烟火城中,自生尘外之感,恍若隔世。

春深天柱峡

  过了通天瀑,眼前多了白花和黄花的身姿。白花中最常见的是金樱子。它的果实我小时候叫糖梨,形似梨,得等到黄时吃,会有淡淡的甜味,但我们那时等不及,至今还记得在雨中摘青糖梨吃,放在袖口上擦一擦就咬,也不管它满身的刺,但咬了一口就扔下了,因为太涩,且无味。还有一种很难得的白花,野铁线莲,我是在通天瀑和虎掌潭之间的悬崖上看见的,整个峡谷,就只有这一段有。六瓣,每瓣都像白鸽从万绿丛中起飞,花心还有黑色的蕊。这种花的瓣巧妇剪也剪不出这样好,我实在相信这一切都属鬼工。

春深天柱峡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音wei)”,棠棣,从《诗经》中走出来的美丽的花,黄色的精灵,她独自开在裙衣瀑的山磡上。一段小路在竹林间伸展,石上流泉,轰鸣一路的水声变成淙淙的天籁之音,我听到了竹林幸福的呼吸,而黄鹂的叫声让春显得更深了。像人生一样,有时候我们得让脚步慢下来,方能体会生活中的好,而这一段平缓的竹中山道,阳光从疏疏朗朗的竹缝漏下来,日子在这鸟语花香的世外仙境,正清清爽爽、安安静静地流逝。

  身边有人,眼前有景,满足于麦饭之恩,这是我对生活的理想。如果在这山中,谋得一方土地,我将会种树栽花,早起后,不梳头,不洗脸,踯躅于墙头屋角,看草木发芽,听它们的骨骼拔节的声音,那一定别有一番情致吧。

春深天柱峡

群衣瀑 朱康宁摄

  幽壑绝壁,让天柱峡深而邃,而在与石对语,耳饱水声,眼饱浓绿之后,看见这些临水照影的小花,天柱峡则变了另一个模样,变得静而远。谷美而无花开,如同粗汉蛮妇,人人皆可亵玩,而一旦有了这些小花,就变得腼腆害羞,如同未嫁的处子。老春的涧水,仍带着寒冷冰泉的风味,在领略了千万年峡谷的棱砺之外,我却独爱这些小花。原以为过了裙衣瀑,峡谷的花事只能“纵是再春隔年期”了,却不曾想,越往上,花事的繁盛让我惊叹得直呼“惭愧”。

春深天柱峡

  鸳鸯峡之前,峡谷的花海只是零零杂杂,淡淡欲散,人很容易被怪石秀潭吸引了全部的好奇而忽略了她们,而一旦到了鸳鸯峡,就不得不把全部的喜爱放在映山红身上了。为什么?因为从这里开始一直到最上面的谷口,峡谷几乎都要被她们烧红了,使人疑心是不是漫山遍野着了火,难怪歌里唱她是“岭上开遍”。这种我们小时候砍柴成为首选的“柴火”,在这里自由成长,或自成一片,或单株临水飘逸。明明隔着水,却担心火会把水烧开,然后越水蔓延到这边来,把身上的衣裙点着。

  让我在下山后还念念不忘的是鸳鸯峡的一株和蟹钳潭的一株,虽然都是临水独自开,却各有风姿。鸳鸯潭的一株稍大,花色也更红,红得也更正,一个长枝从崖壁上斜逸下来,像戏女的红水袖,意欲探进瀑潭里戏水。

  我喜欢花,不管什么花,都喜欢,在我看来,小花忽开,都是很值得“可饮”的事。而花边的石头,可坐,可迎风伫思,可赏晚照。(作者:葛良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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