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二桥

生命中的二桥

除了亲情、爱情和友情这三种情感，人们又炒起了第四种情感，也就是比爱情少一点比友情多一点的感情。确切地说叫知己，加上了男女，结果就成了蓝颜或红颜。其实这种情很纯洁很美好，她确实存在于我们生活里。让我倾诉一段这样的情感给大家听吧。

那是在二十多年前的时候，我们都才刚到二十岁大点正青春。当时我高中毕业，一个亲戚介绍我去一个印刷厂当了临时工，（那时还没有打工这个词）这个厂是省文联和郊区一个村子合办的。一家出地皮一个出设备，工人也全部是如我一样来自文联的亲邻和村子里年轻人，就这样，我和小李算是真正地认识了。

他是村子里小伙子，个子高高的，膀大腰圆有一股蛮劲，被分到铸字车间当学徒工；我在这里也算是个有文化的姑娘被分配到排字车间。我们俩的车间只隔一道墙，还是从一个大门出入。那时，我们几个外地来的小女孩现在想想真是很可怜，可当时我们并不觉得苦，还天天美滋滋地有唱有笑，只是在一些城市的中年女人眼里我们很柔弱可欺、而且是任人宰割地小绵羊。

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每个车间都有一个用大油桶改装的煤火炉子。厂里那段时间没接到印刷活儿，工人们上班也乐得清闲。青年人一群，中年人一群，我们这边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好不开心，那真是吃了今儿不讲明儿快乐年龄。

一天， 小李一个僻远的农村亲戚给他们家送了一小袋红薯，顺便放在车间的墙角，让

小李下班拿回家，我第一个不客气的跟他要了一个生吃起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真甜，太好吃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第二天我也早把这事忘到脑后。没想到快要中午的时候，小李竟然给我两个在煤火炉子上烤得热乎乎的熟红薯。我惊喜又高兴，虽然在接在手却还是很不好意思，有意要推让却没抵挡住嘴谗，就顺手把另一个送给身边的好朋友阿虹，我俩就一起很香的有说有笑着吃完了。

第三天，又是在快吃中午饭时，小李再次悄悄地给我一个烤熟的热红薯。这次，因只有一个，又是在没人的时候给我，我见他自己也没有吃，就更加不好意思，他看我要推让急忙走出去把小屋房门关上，留下我一个人在屋里。就这样，我独自吃了那个香甜的热红薯。

后来的每天，都是那个时间就会有一个热红薯等着我，我故意不去时，他就站在我身边等，时不时拉一下我衣角，再不然他就站挡着我工作的台子让我没法工作，我怕别人说闲话更觉得他是为我好，只得在矛盾中去吃那个烤红薯。记不清我吃了几个烤红薯，越吃心里越不舒服。

只记得有一天，我刚要吃红薯时，另一个同事突然进来找东西发现了，他半开玩笑着要抢去吃，我就真的递给了他。小李跟进来一看当时就急眼了，猛然从同事手里抢过去，并严肃地说：“这是给若冰的，谁也不能吃！”朋友见他这么楞，就乖乖地、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坏笑。这时候我感觉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无论如何不愿再接他递给我的红薯，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屋。那天，他很生气，车间里谁跟他说话他也不吭，一直在偷偷地窥视我。

最初，我只当是一个玩笑，同事们一起抢着吃个零食都是很正常的事儿，不知是我太傻还是我的情商低，反正我压根没认为他这是对我的爱，总觉得一个小小的红薯是农村最常见最普通的食物，不值得往深里多想。

我们刚进工厂时，厂长是我们的老乡，或多或少厂里人都对我有照顾，感觉大家对我都不错，感觉到受歧视，后来，换了别的领导，我的日子就很难过了。先是为我们外地人特设的食堂解散了，后来又让我们拣字帮装订车间折书页，还给我们初学者分数量按时间完成。说起折书页这个活来，看着不太重，却也是一种技术活。我们几个初学者没干几下就把小手指磨出了血，再想完成任务那是不可能的，那么你就只能认倒霉。

这时，小李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走过来，不顾别人坏笑的看戏眼神，大模大样地要替我干。本来厂里就传出我们俩谈恋爱的怀疑，他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帮我，我们没有恋爱，一直在有意躲着他，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我也不让他帮。而他又是一个我行我素、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人，根本不管别人投来什么目光，执着而坚定地非要帮我。死要面子的我宁愿被罚也要争这口气，就死活不让他帮，拉来拉去我怎么能抢得过他的力量。于是，我一气之下把所有的书页撒了一地，忍不住哭泣流泪。他这才罢了手，默默地把撒在地上的书页捡起来归好，一边还偷偷地观察我，结果，那天我被罚了。从此，全厂一致认定我们在恋爱，可是我这边，从来没有恋爱的感觉，只是他在一味的关心、帮助我，而我却没有一丝一毫回应过他。虽然我心里也知道他是好人，虽性情固执却能大度对我。可我怎么问自己都对他却没有一点感觉，而且有时还很烦他对我好。好几次，我都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的难堪，他依然如故地待我，我也没法子，只好尽量躺着他。

也许是上帝故意让我欠他情吧。车间里一个和厂长有特殊关系的女人，无事生非地找我的错，故意说我把她拣好的字弄乱了，我刚跟她解释几句就遭来一阵难听的谩骂话，泣不成声的我哪有能力与之争吵，而她更是嚣张地还要叫厂长扣我工资，并声称开除我才能解她气。这时小李大踏步走过来，直接问那女人：“这个厂是你家开的？”话声不大，却字字千斤，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他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啊，人家是厂长的什么人，她的话也就是厂长的话，全厂人谁不知道，难道不怕连你也开了？大家都在同情我的同时也为小李捏住一把汗。

第二天，结果就出来了，我被开了。而真正的原因我也才知道，是小李无意得罪了厂长的这个姘头，御加之罪就临到了我。小李对我好，她惩罚不了他这个村民，就只有罚我来解气，这替罪羊我没选择。

在我准备离厂回家时，一直想去少林寺玩的心愿还未了。小李说明天我们去少林寺吧，我心酸地答应了。本来他知道我不会和他两个人单独去，就又约了别的同事，不料在半夜里，天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天不助弱者，我只得放弃。然而，就在大雪铺路的清晨五点钟，我清楚地听到他的叫门声。因为雪太大，看大门的老太婆实在不想起来就装作听不见，而他就从大铁门上翻进院里来，并敲响我们的宿舍门。我还在床上躺着呢，就对门外的他说：“不去了，雪这么大我不想去了。”

“起来吧，已经不下了。快点吧，马上赶不上头班车了。”同室的女伴们都说人家等着你呢，不去多不好，而她们谁也不愿和我一起去。我确实很过意不去，只好匆忙起床和他一起下楼。

他叫开大门，骑自行车车带上我，踏着下了一夜的厚厚积雪很慢地向车站走。离开工厂有一段距离时，他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给我，我接过一看，是用毛巾包住的两个包子，还热腾腾地冒着蒸气儿；由于雪厚路滑，他穿着军大衣骑车很不方便，正好就借故给我穿身上。那厚厚的军大衣，看着难看，一穿到我身上立刻暖到了心里，还有带着他体温的大衣一瞬间暖出了我的泪，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只有感激，一万次的告诉自己，这是一个绝好的男孩，我禁不住把头紧紧地靠住他的后背，一种安全和幸福感涌上全身心。然而，我心里的自己又说：我爱不起来！

他的好让我感动，却从来没有唤起过我的爱情知觉，不知那根爱的琴弦为什么对他弹不响。有时，我自己都觉得太不通人情，骂自己顽固不化，太理想主义的另一个自我却无法说服自己，改变不了自己，更无法找到爱他的感觉，有的只是感动。就这样，不知好歹的我，回家的多年后，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家。

这中间我们断了长达十年的联系，从心里说我并没有忘记这份情感，更是和丈夫念念不忘他的好。可能他也没忘记我的存在吧。

十几年后，我又回到了这座城市，而且是在小李的帮助下买了房子，最不可想象地是丈夫坚持要来。两个宽容而厚道的男人还成了要好朋友。

本来我是以一个成功者来到他面前的，与他之间只是哥们情，真挚而纯洁。却被他小心眼的老婆闹得纷纷扬扬，即便这样，也丝毫没有改变他对我的帮助。我心理有点愧疚，丈夫出面请他们全家吃饭，并给他们送特产以缓解矛盾，这些举动只是稍微好一点点。本就没有任何错可言的我，只是不想给他带来麻烦和不必要的家庭矛盾，一气之下又一次远离他，也不让丈夫理他们。命运总是一次次考验着人性，不料的是，不幸的阴影已悄悄侵袭到我家，丈夫被医生判了有期徒刑。在与他近在咫尺的距离里，我没有支言片语告诉他，整天痛苦而疲惫地奔波在医院和家里的孩子之间，他仍然如平常一样打电话询问家里有没事要帮，后来还是知道丈夫生病的事，却也没有什么安慰话。我知道他是怕要强的我当着他的面流泪。

丈夫最终还是无情的抛下我们母女走了，临终让我与小李老婆搞好关系，好能得到他照顾我们孤儿寡母。我气愤了说：“凭什么求她，我没有任何错。”

从此后，我更是深入浅出不愿见任何人。他仍然还是偶尔打个电话问一声，真是特别需要他帮忙时，一个电话就会立马来到，干完活就走人。就连婆婆看了都说：“这真是个大好人！”然而，别人是无法理解我们二十年来的情感，我们甚至不用说一个谢。

在我特别伤感时，他从来没劝过我一句，总是站一旁定定地看着我，最多也就是在没人时轻轻地抱我一下，拍拍我的肩膀叹息一声。那段，我很伤感，在他又一次打电话问情况时，我说我想去郊外走走，第二天，他就抽时间接我去黄河岸边兜了一下午。

见我闷闷不乐，他终于说：“二十年前，我们来黄河时，是修建那时的第一座全国最长的公路桥梁，那时大桥还没有完全竣工，我们步行着从桥南走到了桥北，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年，涉世未深，对未来对人生都充满希望和理想，特别是你？”

我说：“我给你的印象是什么？”

他说：“聪明、有文化、能干。”

“没有别的了？”

他笑了笑说：“别的不用说了，咱俩谁和谁？”

我们一路默不做声任由汽车往前滑行。原来，他要带我去正在修建的黄河二桥。远远望去，新桥主体已经成形，它不但有十公里之聚龙身躯，丰韵美丽，而且是魏伟壮观、气势宏博，比一桥更胜一筹；也难怪，时代发展这么快，科技化、时代化早已超时空成形地展现在人类面前，成长在我们的生活里，整天的闭门不出只能被时代和人群遗忘。

“你今天就是让我来看二桥的吗？”

“对，收获不少吧？”

我长叹一声，终于没说出那个俗字“谢”。在这种情景下说出口，就把她显得太苍白，还是让美好留在不言中吧。

他也许没想那么多，也许是有意让事实证明给我看，但是一贯爱联想的我不免就想到了这一层，我的二桥在哪里？

我不明白地很，爱一个人一生是什么样的感受，而且是没有回报的爱。

快分手时，我还是对他说：“我这一生真的欠你太多，我只希望你幸福！我们的关系只能保持在亲密朋友这一列，如果再往前发展就毁灭了我们二十年来的纯洁情感，更是玷污了人间最圣洁、最美好的东西。”

他说：“你说什么是幸福？”

“是知足、是喜欢、是快乐。”我答。

“这就对了。我只愿你能快乐起来，至于别的话都不用说了。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的知心朋友？无论你想怎么和我交往下去，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尽管我现在见了你还依然心动。”

是啊，我们也许就这样会做一生朋友，我知道，他心里愿我快快修起我人生的第二座桥梁，但是，人生的二桥无法和母亲河上的桥比拟，我也没法跟他解释，只得对他苦笑了一下，从心里再一次感激他对我的关怀。

我真的欠他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