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洪 : 本色書生誰堪比

雖然在疫情開始時就聽到宗強先生身體漸衰的消息,有一定的思想準備,但噩耗傳來,還是伴隨著強烈的震動與刺痛。

宗強先生是我的大師兄,又是合作多年的直接領導,他的學問、人品,正如顏淵所言:“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夫子奔逸絕塵,而回瞠若乎後矣。”

陳 洪 : 本色書生誰堪比

從電話中得知先生仙逝,幾十年的情境一幕幕閃過心頭,一個強烈的印記不斷重複著——“本色書生”!

我是1978年考入南開,師從王達津先生攻讀中國文學批評史的研究生。宗強先生是1961年進入王門的,所以說雖為師兄,亦兼師長。我在讀期間發表的第一篇論文,就是經過宗強先生指導、斧正的。當時在這位“溫而厲”的超級大師兄面前聆聽教誨,那種混雜著興奮與忐忑的感覺,思之猶如昨日。

記得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宗強先生的《玄學與魏晉士人心態》問世,瞬間士林洛陽紙貴。當時,我陪先生去上海,王元化先生、章培恆先生等滬上學界翹楚輪番設宴,席上話題大半在此書。諸位先生皆盛讚宗強先生對那一段歷史“同情的理解”,而史料之紮實,文章之贍逸猶在其次也。當時,感慨良多——八十年代中後期,南開的中文學科陷入困境,以致在公開場合有南方學界大佬肆意謗訕。不意數年間竟有如此大的反轉。當時之感慨,集中於一點,就是學問、學術的力量乃至於斯!

陳 洪 : 本色書生誰堪比

十幾年前,宗強先生的研究領域轉移到明代文學,半年之內數次邀我懇談、討論。我對明代小說研究略有所知,而他的思考深度其實遠遠超過。但是,關於《水滸傳》作者與寫作年代,《金瓶梅》的傳播途徑,李開先的仕宦經歷等,都是虛懷若谷地聽取我的意見。其實,他當時對這些問題已經有相當充分的瞭解,卻仍然願意聽到多方面的觀點。我當然也是直陳所見,包括對於不同時段“文學思想史”範式的變通等。有些看法彼此並不完全一致,而宗強先生不以為忤,過後仍然招我品茗暢論。

宗強先生性格偏於內向,但對朋友、對晚輩之熱心直如春日。記得1991年,我晉升教授,請詹瑛先生做學術鑑定。由於學校工作的粗疏,給詹先生留出的時間相當迫促。宗強先生出於對詹先生的尊敬,也怕誤了我的時機,就親自去給詹先生送材料。當時剛剛降過一場大雪,雪融復凝,路上滿布冰溝雪堎。羅先生車技很差,騎行在那樣的路上實在令人不安。但他不聽勸阻,硬是搖搖晃晃上路了。酷寒的冰雪與溫暖的熱流,那一幕終生難忘,真是“冰炭置我腸”!

宗強先生多才多藝。詩文寫作自不待言,而水墨寫意猶見功力。一幅“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遠矣”,把《莊子》的精神境界表現得悠遠超卓。他與夫人同嗜丹青,相對揮毫,並有合集付梓。南開同仁每談及此,無不欣羨不已。

陳 洪 : 本色書生誰堪比

稱宗強先生“本色書生”,似乎不夠高大上。但在我輩心中,能夠全心全意心繫學術,不慕浮華,遠離名利,實在是當今世上最可寶貴的精神。先生的楷模,雖不能至,但高標在前,終如浩浩天宇中的鬥辰。

宗強先生精研南華,對遷流之大化早已徹悟。今駕鶴歸去,可謂了無遺憾。但在吾儕心中的哀思卻是如何銷得!‍

(此文原刻於南開大學文學院網站)

陳 洪 : 本色書生誰堪比

羅宗強:1931年生。1956年考入南開大學中文系,師從王達津教授,為中國文學批評史專業研究生。1975年重回南開大學,初在學報工作,後回中文系任教。1981年升副教授,1985年升任教授;1986年被國務院學科評議組評定為中國文學批評史專業博士研究生導師。1989年至1995年任南開大學中文系主任、校務委員會委員、校學術委員會委員。1996至1997年,受新加坡國立大學中文系聘為客座教授。2000年與2002年,兩次受H本大谷大學之聘。為其特別研究班(博士、碩士與部分教師)短期講課。2004年,從南開大學中文系退休,同年受聘為首都師範大學特聘教授至2007年。曾任唐代文學學會、李白學會、杜甫學會副會長,復旦大學教育部古代文學研究中心學術委員會副主任,首都師範大學中國詩歌研究中心學術委員會主任,《文學遺產》通訊編委、顧問。2020年4月29日13點50分於天津仙逝。

羅宗強先生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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