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潜山︱探访百年储氏月形老屋

去年初冬的一个下午,细雨如丝,微风渐寒。

我与恩师储成云老师一道驱车前往他家祖屋,因缘之前在闲聊时得知他家祖屋历史悠久并有一块祖传古匾,就想前去一睹真容。许是人届中年之故,莫名的对那些遗存的物件甚至建筑,陡然而生出敬意,更想拨开岁月的烟尘和传闻的迷雾,去知晓更多背后的往事与人情,去寻觅时光斑驳的印记,去触摸得以流传的温润的记忆。

走遍潜山︱探访百年储氏月形老屋

车子在源潜路上行驶至源潭镇路口村左拐进入一条乡村公路后,片刻就到了他家祖屋。这里沃野平畈,座座青山在望,一弯碧水东流。远近楼房林立,祖屋横卧,掩藏其间,像一位慈祥的老人,面对时代的千变万化而不瘟不火,守着村庄家园的淡泊朴素而不卑不亢。

下了车,首先就被眼前这栋祖屋深深吸引和震撼,这可不是那种见惯了的在山野村头中风雨飘摇的老屋,看建筑的样式和使用的材料就不难知道这幢祖屋至少屹立了几百年的时光而不倒,经历了家族的繁衍生息,见证了朝代的变换更迭。他像一位智者那样在纷纭的世事中做到了独善其身,用坚固的内心世界对抗了岁月的刀光剑影,从而延续了卑微且强大的生命。毫无疑问,这里一定诞生了一个显赫且又低调的家族。当恩师把他的家谱郑重地交给我阅览时,白纸黑字的鲜明记载就证实了我的猜想,更激起了我的好奇与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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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去后,几个年长的储姓族人也闻声过来了,在恩师的介绍下,他们也给我讲述了一些关于这栋祖屋的传言故事。一代代口耳相传,至今听闻还历久弥新。与这栋祖屋一起动工的一共有三所储姓房子,规模式样完全一致,建造进度也保持统一。为了互通信息,就安排专人骑马传达,以致于三所房子建成后累死了一匹马。当我问及其他两处房子可还保留着时,他们说早就荡然无存了。我想在潜阳大地之上这栋房子能够独存至今,肯定有他背后的历史机缘,这又足见这栋祖屋的珍贵了。虽然今天已经无法再睹其雕梁画栋的辉煌,但是那一扇扇高大的石门,一块块磨平的石板,一方方硕大的青砖,还有那木质的照壁,木板的廊枋,图案模糊的瓦当,残存褪色的壁画,无不在告诉我这里年代的古老。听他们族人说这房子是明五暗七的结构布局,老人传言说以前家里的小姐们都住在阁楼之上,吃饭时就在楼下叫唤一声。我在头脑里努力地构想着他们描述的那场景那气魄,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今天冒昧的进来是不是也有点唐突和不敬,不免更加心生敬畏。

走遍潜山︱探访百年储氏月形老屋

恩师又指引我在祖屋里穿梭观看一番,我在一处厅井里驻足遥望那四角高远的天空,顿觉神清气爽,感叹先人们在建筑上独到的领悟与创意。高宅大院与自然的完美相通,天与地的理想结合,明与暗的统一协调,都在这里找到了解答和归依,得到了发现与启示。这时候恩师又跟我说这祖屋里雨天可以不走湿路,门与路的完美设计也体现其间,祖屋里有非常科学的地下排水设施,并指引我看了那些排水道的设计。老房子我也见过一些,但是像眼前这样规模不可谓不宏大的建筑也还是生平第一次目睹。说话之余,恩师跟他一个弟兄丈量了老屋的径深,有四十余米。看着左右两两相对的小门,我仿佛看见一群儿童鱼贯而出又一哄而散;低身抚摸足下的石板,遥想这上面踏破了多少双布鞋甚至马靴,滴落过多少劳作归来的汗水甚至思念盼归的热泪;幽深的巷弄里回荡过多少男人出发时的告别又岑寂过多少女人无尽的嘱托。祖屋是一个家族香火延续的起点,一个家族信仰的圆心,也是一个家族灵魂的港湾,我很理解恩师对祖屋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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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当年就在这祖屋里举行婚宴的,说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残破,被族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婚联挂满整个堂屋,傍晚时候灯火通明,好不热闹。听他这么一说,我觉得祖屋损毁甚至颓废仿佛就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我也在想祖屋的振兴正需要今天的努力和维护,因为这确实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土砖灰瓦的普通老宅子,能以现在的模样保存至今实属不易,也不知道历经了多少代人的努力管理和同心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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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间,恩师已经把我带到了他当年住过的屋子前,位于祖屋的后排,靠近开阔的田野。推开门,恩师就指着桌子上一大块残损的木板对我说:这就是那块祖传下来的古匾。当时我心里一阵诧异,觉得它破损得确实有点面目全非。可转瞬间我就定下心神,因为当我看过这栋祖屋后再来瞻仰这方古匾,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我知道世间任何东西何曾能抵挡得住岁月的侵蚀与光阴的磨损?

这块匾,从文字记录的时间上去推定应该有二百余年之久,这在《储氏宗谱·遗典堂》和民国九年的《潜山县志》上均有明确记载。族谱中是这样记载的:“赵妣懿行载邑誌,享寿百岁,学政汪廷珍奖给匾额曰:颐龄老福。赵妣卒于嘉庆八年癸亥二月十四日子时”。后来我与恩师为了印证族谱所说,前往市里文史馆查阅民国九年的《潜山县志》,果有记载如下:“文庠储飏妻赵读书通大义,寿百岁。学政汪廷珍,额以“颐龄老福”。子张,孙冠,均武举;冕,邑增生;材、华、荣,俱庠生。曾孙其尤,恩贡生”。两处记载均文字简省,内容一致,不枝不蔓,足见纪实而无张扬之意。尤其家谱记录更显这个家族虽然曾经文武并举,世代昌盛,却敦厚温和,谦卑低调。让我颇感兴趣的是题字的学政汪廷珍究竟是何许人?我赶紧打开百度,方知汪廷珍,字玉粲,号瑟庵,江苏山阳人。乾隆己酉一甲二名进士,授编修。嘉庆七年,督安徽学政。后官至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赠太子太师,谥文端,有《实事求是斋诗文集》。可见汪廷珍学养之高,地位之盛,能得到他的题匾,也足见当时储氏一族在社会上的声誉非同一般。

走遍潜山︱探访百年储氏月形老屋

我与恩师小心谨慎地把几块残损的木块搬到平整的地面上,铺开拼凑一起,上面所题之字“颐龄老福”,还依稀可辨,书写大气酣畅,遒劲有力,赞誉之情,跃然其上。落款题名也还模糊能识,俊秀小篆,略显谦卑。虽经历了岁月风雨的洗刷,时光烟尘的掩埋,人事代谢的沧桑,依然活色生香,风神不减,意蕴犹存,气脉流动。听恩师说这块匾曾经遭到破坏,后来又被丢弃以致埋在倒塌的砖土里。恩师现在就想着怎样来修复好,让它重现往日的光彩。我也觉得这块匾无论从时间,题字人的身份以及书法的角度上看都是一块难得的文物珍宝,确实有修复和珍藏的必要与价值,尤其对于一个家族的传承而言就更显得不可多得而弥足珍贵。如果有关文管部门能发现并重视,更是两全其美,也算这块匾灵气活现了。

我怀着一种崇敬与祈祷之心,和恩师把地上的匾又拾掇起来放在桌子上,免得它再次受到潮气和踩踏的破坏。我能有机缘得见这样一块家藏古匾,实在叫我心生敬畏,久久不忘。

走出屋外,恩师又指点我说他还记得家里某某位置上曾经有不少的花圃,有专门供男人抽烟用的烟房,还有一块武举人用的重达一两百斤的石印,可惜现在早已不知所踪了。

出得祖屋的大门外,我环视四周,屋舍俨然,田野寂寂,这幢祖屋立在烟雨朦胧的天底之下,偏安于源潭这个刷业之都的西北一隅,吐纳自然之气,颐养羸弱之身。从目前的文字记录上看,这栋老屋是清代遗存确凿无疑,或许正如他们族裔相信的那样还是明朝建筑,也未为可知而有待实证。

我不禁遥想这里曾经的车水马龙,花月春风,觉得她需要走出深闺,吐故纳新。如果不能让其沉沦世事而销声匿迹,就必须让她寻根求源而焕发光彩。我期待在潜阳大地挂牌保护的历史建筑名录上终将有“储氏月形祖屋”的一席之地,也填补上源潭镇的一项空白,从而肯定储氏族人世代保护祖屋这一文化遗产的耿耿忠心。(文图/倪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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