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殷戴家灣遺址、隨州金雞嶺和幕阜山地區的冶煉遺存(中國冶金起源系列之九)

【編者按】中國冶金技術起源於何方何時?對這一問題的探索,是涉及到中國文明起源與發展的重大命題。郭靜雲教授團隊近期刊發《中國冶煉技術本土起源:從長江中游冶煉遺存直接證據談起》(郭靜雲、邱詩螢、範梓浩、郭立新等著,全文分上下篇,分別刊發於《南方文物》2018年3期和2019年3期)。

【摘要】通過對長江中游迄今已發現的可能與冶銅有關的證據的再疏理,認為當前中國青銅技術西來的說法仍有許多難以自圓其說的疑問,包括傳入路線不明、技術發展脈絡不同、青銅器的器型和製造方式不同等等。中國青銅技術並非接受外傳,而是本土自行發展,其源頭在長江中游地區。長江中游具備礦物易得和陶窯技術先進兩項優勢,且其國家社會已經足夠發達和複雜,足以供養工匠,並形成對金屬器的需求。儘管目前學界普遍將長江中游大溪文化、屈家嶺文化、石家河文化乃至後石家河文化都歸類為“新石器時代”,因此發掘時並不留意與青銅技術相關的遺蹟遺物,留下的資料稀少零散,但是通過仔細梳理考古資料,仍可以發現長江中游地區公元前第四千紀和公元前第三千紀的諸多遺址,如龍嘴、屈家嶺、一百三十畝、石家河、殷戴家灣、金雞嶺,以及幕阜山區的諸多遺址等,其實均已經發現銅塊、青銅工具、紅銅及青銅煉渣、冶煉工具和設施、相關廢品等直接證據,並先後出現過普通圓型爐、豎穴式圓型爐、長型橫穴式爐,長條型龍窯式熔銅爐以及用煉缸進行冶煉和熔銅的坑式冶鑄工作坊,並且其冶煉活動深入其精神文化中,影響整個社會。這說明,長江中游經歷了漫長的認識銅料並探索冶煉的過程;此時,周圍地區並沒有別的掌握青銅技術的文明,因此長江中游冶煉技術無疑是本土起源的。

因全文較長,現分節摘發。

二、長江中游第四~三千紀遺址中發現銅料的意義

(五)天門殷戴家灣遺址

冶煉場所不一定都是坑式。在不影響聚落安危和日常生活的郊區,也可見地面式的冶煉場所,或者挖很淺的土坑。殷戴家灣遺址發現這種冶煉廢料堆積。遺址位於石家河城東南,距石家河城約4公里。2005年的發掘,發現四處人工活動面和一座灰坑,從這些遺蹟中出土了原生或次生的所謂“孔雀石”。根據陶器類型判斷,這些遺存的年代應也屬於石家河文化早期。[vi]

殷戴家灣遺址發現很多疑為石家河時代的活動面,發掘者將為描述為:“由灰白色細黏土夾少量陶片碎末和黑褐色鐵斑顆粒土拌和而成”,厚度5~15cm,最寬10m,報告推論為建築遺蹟,但未發現柱洞和牆基,可能只是一個工作臺面,作用不清楚。[vii]在其中一座灰坑H1中發現銅料或冶煉廢料,從出土物來看,似乎也同樣有冶煉和祭祀兩種活動的遺存。該坑比較寬但不深,形狀不規整,長寬為4.8×4.52m,深度0.36m。坑內填灰褐土,夾大量草木灰。包含物有多種陶容器、陶紡輪、石鏃等,另發現已腐的豬下顎骨。陳樹祥和龔長根認為,殷戴家灣遺址H1有祭祀坑作用[viii]。長江流域在祭祀坑擺放豬下顎骨的習俗源遠流長,可溯源到新石器中晚期,尤其是在湘西山區一直帶有通天的含意[ix]。因此H1應該有祭祀活動的判斷準確無誤。

天门殷戴家湾遗址、随州金鸡岭和幕阜山地区的冶炼遗存(中国冶金起源系列之九)

圖十二: 殷戴 H1灰坑。H1出土的遺物:H1:15小坩鍋,口徑6.4cm底徑3.17cm高8.1cm; H1:34小坩鍋,口徑7cm底徑3.3cm高8.1cm;H1:18小坩鍋,口徑8.2cm底徑3.2cm高9.6cm; H:44夾粗砂灰陶煉缸,口沿40.06cm殘高17.8cm; H1:55夾粗砂灰陶煉缸,殘高9cm; H1:66磨版石,7.75×5.7×1.25cm; H1:16穿孔石刀;H1:42磨製石鏃,長7.45cm; H1:43磨製石鏃,殘長5.75cm。TN3W73:16煉缸殘片,殘高8.8cm; TN3W83:9煉缸殘片;TN3W73:4球型石錘,9.65×5.2cm; TN3W73:6小坩鍋,口徑7.9cm底徑3.3cm高8.6cm;TN3W73:19小坩鍋,口徑5cm底徑2.4cm高7.7cm; TN3W83:1小坩鍋,口徑5.2cm底徑3.2cm高7.4cm; TN3W83:3口徑6.2cm底徑3.2cm高8.2cm.

不過坑中也出土了與冶煉有關的器物,如數件陶質粗厚、底部加厚的手製“紅陶杯”,即是長江中游常見冶煉坩鍋,同時出土了幾件夾粗砂的煉缸碎片,相關石器則出土了兩面都有砥凹面的磨板石(abrasive plates)殘器。在坑的旁邊也發現有小型坩鍋、煉缸碎片和在幕阜山冶煉專業遺址典型的球型石錘(spheroidal hammerstone)等。這些器物的功能和發展脈絡我們將來會專門討論,這些工具都是長江中游從大溪時期以來逐步出現的配套工具。在世界其他古代冶煉遺址中,亦有發展和建立類似相配套工具組合的情況[x]。(圖十二)

(六)隨州金雞嶺遺址

湖北隨州的金雞嶺遺址位於漢江支流溳水上,是屈家嶺、石家河文化遺址,沒有絕對年代數據,不過,因位於屈家嶺、石家河文化諸城聚集區域的北緣,較為偏僻,發展時間應該略晚。該遺址中發現了許多灰燼及燒土的堆積。其中探方WNT1109屬於石家河文化早期的第7層(呈現厚度約60cm),多含紅燒土顆粒,中間發現一塊被髮掘報告稱為“孔雀石”的東西(實際上,應該屬於次生氧化銅塊或者氧化亞銅廢料,圖三)[xi]。

天门殷戴家湾遗址、随州金鸡岭和幕阜山地区的冶炼遗存(中国冶金起源系列之九)

出土銅料的WNT1109,雖然沒有明顯的煉爐或灰坑遺蹟,但是此處第7、第6層充滿燒土,銅料發現於無任何遺物的燒土層旁邊,其上就有灰燼坑。第7層發現遺物不是很多,均為碎片,報告裡只記錄了一件石鉼工具(small roundflat stone anvil),這也是冶煉遺蹟附近常見的器物。地層中燒土塊很多,有些較大[xii]。如果燒土不是呈現小顆粒,而是大塊出現,這往往不是在地表上直接火燒的痕跡。一般而言,鍊銅爐壁其外表上也像一塊較硬的燒土而已。報告內多次提及這種成塊的燒土,但是因為報告描述不足,也沒有經過檢測,我們目前無法進行確切的判斷。另外,在發現這一件所謂“孔雀石”的位置的上層,有大型建築遺蹟,在外牆的建築基礎有基槽,基槽內堆積很多石塊,發掘者認為這不是居住房,而有某種社會或專業性的作用,例如:作坊。鑑於金雞嶺遺址實際上發現很多成套的冶煉工具,我們認為這個作坊的建築,應該與青銅技術和冶煉活動有所關聯。

(七)幕阜山地區

天门殷戴家湾遗址、随州金鸡岭和幕阜山地区的冶炼遗存(中国冶金起源系列之九)

自第三千紀後半葉起,在幕阜山地區也發現很多冶煉遺蹟,包括配套工具、煉爐遺蹟、爐渣等。雖然發掘不足,學界也還沒有系統地分析,但已經有基本認識及討論。因此幕阜山的資料,可以用來對照,有助於理解早期的遺蹟遺物。為此,需要另文專門討論幕阜山專業區與冶煉澆鑄相關的遺蹟和遺物。

(未完待續)

註釋

[vi]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天們市博物館,《湖北天門市殷戴家灣新石器時代遺址試掘簡報》,《江漢考古》2008年6月(增刊),第77頁。

[vii]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天門市博物館,《湖北天門市殷戴家灣新石器時代遺址試掘簡報》,《江漢考古》2008年6月(增刊),第76-87頁。

[viii]陳樹祥、龔長根,《湖北新石器時代遺址出土銅礦石與冶煉遺物初析——以鄂東南和鄂中地區為中心》,第5頁。

[ix]郭靜雲,《天神與天地之道》,第311-334頁。

[x]StanislavGrigoriev, 2015, Metallurgicalproduction in northern Eurasia in the BronzeAge, pp.71-73, 91-92.

[xi]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隨州市博物館,《隋州金雞嶺》,北京:科學出版社,2011年,第11、38-51、246─247、277頁、彩版九:1;十五:6。

[xii]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隨州市博物館,《隋州金雞嶺》,北京:科學出版社,2011年,第11、38-51、246─247、277頁、彩版九:1;十五:6。

【聲明】本文作者為郭靜雲、邱詩螢、範梓浩、郭立新,為《中國冶煉技術本土起源:從長江中游冶煉遺存直接證據談起(二)》(原載於《南方文物》2019年3期)之第一部分。若有引用或轉載,務請說明作者與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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