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者說:不死精靈是書籍


讀書者說:不死精靈是書籍

今藏於日本京都大學的明宣德刊本《嬌紅記》 選自《書的誘惑》

讀書者說:不死精靈是書籍

《書的誘惑》黃仕忠 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唯有書籍是不死的精靈

——讀《書的誘惑》

 中山大學教授黃仕忠的新作《書的誘惑》日前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黃仕忠是戲曲研究領域的專家,其代表作《〈琵琶記〉研究》《全元戲曲》等早已為學界所熟知。相較於此前的學術著作,這本《書的誘惑》更為輕鬆、活潑,《上學記》《訪書記》《品書集》《論學集》《懷人集》《序跋集》六個板塊,都圍繞書而展開,入乎其內,出乎其外,娓娓道來,可以視作他四十餘年學術生涯的一個小結,也可以看作一代學人學術歷程的縮影。

遇良師,求真知

  《上學記》中的幾篇文章,文如其題,記述了作者的求學過程、早期的學術經歷,不僅呈現出一個真實可愛的學生形象,也能給今天的青年學子帶來不少人生的啟迪。《我的大學之路》先記述作者20世紀70年代中期讀高中時“半農半讀”的學習經歷,讀來既覺得有趣,又深感前輩學者求學歷程的曲折。不過,在作者看來那段歲月“因為年少多夢,日子也就過得飛快”。1978年,作者考入杭州大學,正式開啟了自己學術生涯,他用六個字來概括這段經歷,即“遇良師,求真知”。作者在書中回憶了求學期間對《琵琶記》進行考究的過程,並由此確立了“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學術信仰。無論生活與學習,如果說上大學之前,作者還有些被動成長;那麼,上大學之後,就是自覺成長了。正如書中所說:“我對自己的學術訓練,是從細微處著手,培養文獻實證方面的能力,同時注意方法論方面的學習,努力在具體的文本閱讀體悟中,找到新的理論方法的契合點。這樣的明悟與訓練,直接影響著我的學術走向。”可見,這是作者有意識的行為。自覺成長對於一個人的人生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人一旦學會自覺成長,其潛在的能量將會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也必將有所作為。遺憾的是,現在的很多研究生,身上似乎缺少這種自覺成長的精神,一方面可能是因為大的學習環境的改變,大家更“務實”了;一方面也可能和純粹的文科學術研究被邊緣化的現狀有關。讀黃仕忠的這些文字,不禁令人心生敬佩之情。

  在《訪書記》中,《影書記》《地壇淘書記》《東京淘書記》諸篇又為我們呈現了一個嗜書如命的“書痴”的形象,由此可見其治學精神之一面。作者愛書,本書開篇就說“我想,乾脆與書成親得啦”,又說“唯有書籍是不死的精靈,我輩終將隨時間而老去”,大有嗜書如狂的境界。因此,在日訪學期間,訪書是順其自然的事情。其中不僅《日本訪曲記》講述了自己訪書的經歷,而且也有《長澤規矩也中國訪書記》等講述日本學者在中國訪書趣聞的文章。胡文輝在本書序中將黃仕忠赴日訪學的收穫分為“為人之學”和“為己之學”,“為人之學”如《日藏中國戲曲文獻宗錄》《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等,“為己之學”如《日本所藏中國戲曲文獻研究》等,可謂慧眼獨具。從這些訪書的經歷中,我們也能體會到一個學者對學術誠懇的態度與執著的精神。

  由此部書我們還可見其閱讀精神與獨到眼光。《品書集》部分收錄品評文章共18篇,多是作者讀書的隨筆與感想。所收文章篇幅均比較短小,但也有不少“知情人的會心一笑”。如其評唐德剛著《袁氏當國》一書,名曰《袁氏當國豈偶然》,認為唐氏借中國社會“轉型”之說,在洞悉時局之後,以“同情之理解”的心態,對袁世凱當國的悲劇有極為精闢的見解:“客觀歷史早已註定他這個邊緣政客不論前進或後退,都必然是個失敗的悲劇人物。”此外,如《柳如是之死》《一個私奔女子之死》《毛文彥與吳宓:不能不說的〈往事〉》等,也都有比較通達的解說,從一個側面體現出一個學者敏銳的學術洞察力。

且把金針度與人

  如果說《上學記》《訪書記》《品書集》都是以書為中心,《論學集》《懷人集》《序跋集》的主題則由書延伸至學術與學人。

  《論學集》不僅包含了作者對學術乃至學術環境的認識,特別是與他人論學的書信,言辭真切,令人動容。在《如此嚴師,還會有嗎》一文中,作者從老師和學生兩個方面談起“嚴師”的問題,認為一切都是時間堆砌出來的。《與某兄論發文書》就學者發表文章的問題,提出了一些比較中肯的建議。作者認為,關於學術論文評價應該有兩個標準:一個是職業上的,例如學校的考核、相關部門的要求;另一個是學術界的標準。學術界應該有自己的學術標準,學者不用找任何關係,直接向學術期刊投稿,只要達到一定水準就可以被錄用,這既有助於端正學風,又可以使學者樹立自信。《學問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有感於現代人對學術的困惑,指出“現在的問題,其實不是‘浮躁’的問題,而在經過了一個特定的時段之後,我們已經不知道真正的學術是什麼,真正獨立的思想和人格是什麼了”,同時又提出“學問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需要老老實實地去做而已,只是需要用心去體悟、全身心去愛而已”。這些見解誠可謂十分通透,發人深省。《百分之九十五與百分之五》《用善意的態度對待所面對的事情》《訪與學》三篇文章都是寫給後學的,同樣體現出作者提攜後輩、關愛學子的師長之情。

  由此書我們還可見作者對學術前輩或同行的感恩、憐惜之情,給人一種情深義重的境界。《懷人集》收錄了《夢》《家叔十年祭》《牧惠先生三年祭》《金文京先生小紀》四篇文章。《夢》是對恩師徐朔方先生的回憶:“承乾嘉風範,融西哲精神,唯求百世真諦;考小說源流,辨戲曲譜系,獨成一家之言。”記夢以寫哀思,款款深情,令人黯然。其他兩篇祭文亦體現出“紙短情長”的特點。《金文京先生小紀》回憶了日本漢學家金文京先生的一些趣事,文筆純然,作者與友人的友誼由此可見一斑。世人都說文人多於情,深於情,長於情,此一部分正是作者內心幽微情感的真實流露。

  由此書還可見黃仕忠獨到的學術眼光與見解。《序跋集》收錄的文章,均為作者專業所長,體現出對學術的卓識。他在《〈琵琶記〉研究》的後記中寫道:“當深入某一作家的心靈,便是得到一個永生不渝的知己,靜夜之時,每可作心靈的對話;雖或偶爾相別,也必時時掛念,留意其最新消息,關心別人之議論與評價,以至於歷數十載而不變,不亦宜乎?”確然如此。放眼整個學術界,大多數學者都有類似的情況。如鍾振振先生之於賀鑄,王兆鵬先生之於張元幹,彭玉平先生之於王國維等,都是“業精於專”的例證。作者的老師徐朔方先生也曾就專精與博學做過精闢論述:“人生對於學術的追求,原是一輩子的事情。一個人,一生中若能有三十年用於學術,每三五年能成為一個領域的專家,如此持之以恆,待到耄耋之年,便自然是博學之士了。”細細品味以上兩段話,似有某種聯繫。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師承吧。本書所附錄鄭尚憲先生《黃仕忠〈中國戲曲史研究〉序》對此亦有所感:“黃仕忠得了徐朔方先生的真傳。”這當然是就文章來說,其實學術精神的承傳亦如是。

  “鴛鴦繡取憑君看,莫把金針度與人。”黃仕忠此書將自己的學術生活細細敘述,對於後輩學者來說,顯然已是“且把金針度與人”了。當代作家席慕蓉說:“我們都是戲子,在別人的故事裡流著自己的眼淚。”讀黃仕忠之故事,自不必哀傷流淚,而是能給人一種清風拂面的感覺,所謂“書香如茶,人淡如菊”當如是。同時,也包含著一種發人深省的功效。當今學界“唯課題”“唯論文”等功利思想比比皆是,現實誘惑太多,能真正靜下心來做學問實屬不易。由此《書的誘惑》的價值得以突顯:其一,此書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瞭解戲曲研究專家黃仕忠的治學風貌;其二,此書比較詳細地記錄了作者的學術心路歷程,是對後輩學者的深刻啟發;其三,是書於學術有比較獨特的認識,有利於修正某些浮躁的學術心態;其四,此書文字清雅,內容樸實,有書卷氣,於當今之文人學者有借鑑之意義。

(作者:袁曉聰,系運城學院中文系講師)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