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 凉 的 城

中秋已过,蔚蓝的天空飘着白云,秋高气爽。早上上班,下了公交车,偶一抬头,看见一轮明月淡淡地挂在天上,竟然有一丝惆怅,很久不曾看见这样的月亮了。

这两天在公交车上读一本旧书,台湾作家施淑青的《牛铃声响》。

在台湾坡心乡下长大的刘安安毕业于美术专科学校,嫁给美国丈夫以后,跟随丈夫来到纽约,一下子就爱上了纽约这个城市。但是她在这里遇见了追寻西方美术梦的高材生初恋男友,体会到他梦想破灭的痛苦;她也亲眼目睹了美国上流社会道貌岸然的公公婆婆的貌合神离与反目成仇;她更被丈夫带去学术交流会上作为他学术研究的活标本;直至她看到在丈夫的淡定冷漠中,丈夫的好朋友哈维的自我毁灭。。。

正是哈维,屡次跟刘安安说:"纽约是一座荒凉的城。。。"

纽约是一座荒凉的城?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声称纽约是一座荒凉的城?刘安安自己也讲了,纽约灯红酒绿,繁华热闹,到处是高大上的气息,让人流连忘返。

几年前,我在一家外资企业上班,海归总经理一直提醒我们买房子,他说房子会涨价,有一天我站在高楼林立的窗前忽然感慨起来:

"人类制造了吓人规模的垃圾。。。这些钢筋水泥,这些高楼大厦,对于地球来讲,是不堪重负的垃圾啊,奇怪的是这些垃圾越来越昂贵,其实真正珍贵的是我们小时候住的泥墙草顶的房子不是吗?冬暖夏凉。。。随着人类的进步,人已经没有福气住那种房子了。。。人类,不知道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本来以为代表世界先进水平的总经理一定会对我嗤之以鼻,嘲笑我的愚昧与冥顽不化,却没想到,他竟然没发一言,陷入了沉思。

那时候我只不过是买不起房子胡乱感慨罢了,并没有要诋毁现代文明的意思。

施淑青的《牛铃声响》写于1974年,我不由的注意到彼时她的题目是《牛铃声响》,四十年后的今天,我虽然和她有同样的感喟,我的题目却是《荒凉的城》。彼时她的牛铃声在远方,不管回去有多么困难,总有一条路可以回到牛铃的所在;而今时的我们,家园也已是钢筋水泥的繁华,昔日家乡父老会不会已是相逢不相识的冷漠?我们已找不到回去的路。

而我们的孩子们五湖四海,或追随著名教授研究量子力学,或苦苦寻找键盘敲出的代码的BUG,抑或废寝忘食流连在图书馆为了一篇在我们看来云里雾里的论文,在高楼林立的繁华都市,其实也不过是在为一日三餐奔忙。

一位家长告诉我,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在美国——最好在纽约——的高校里谋得一份教职,三十岁前拿到博士学位,再花两年时间读个博后,然后开始教书,不停地发论文,六七年以后,如果能拿到终身教授的资格,这辈子就无忧无虑了。。。

我们给孩子们加油打气,纽约。。。纽约。。。四十年后,纽约仍然是梦想,是目标!

我们想要的东西是如此实实在在,我们的快乐却虚无缥缈。

有个正在读博士的女生,经常梦见自己掉了头发变成了秃子,在梦里被吓醒,偶然回家,最迫切的事情就是请妈妈看看头发是不是少了很多。

在焦虑中,我们已经失去了获得快乐的能力。恍惚中脑海里还能响起宛如坡心乡下的牛铃声,但那再也不能带给我们温暖与安心,我们失掉了家园,失掉了牛铃声响,失掉了我们的温婉从容,在这个坚硬的钢筋水泥的荒凉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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