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錯愛》


生活中,總有一些貌相標緻的女子嫁不到一個稱心如意的丈夫。她們的家庭,表面上風平浪靜,十分幸福,背地裡卻暗流湧動,危機重重。

我們現在要說的女人名叫阿英,孃家在湖南鳳凰。那是一座風景秀麗,歷史悠久,令人心馳神往的山水之城。如同在平原長大的孩子喜歡大山一樣,阿英早早地就厭倦了山裡的生活。她的心在遙遠的城市。從比她只大幾歲就出去打工的女孩身上,她彷彿看到了一個可以穿上時尚衣裳的花花世界。於是,十七歲那年夏天,她就和村上幾個同齡女孩偷偷地離開了家鄉,離開了愛她、疼她,平時把她當作掌上明珠的父親。她們來到浙江——這個製造業非常發達的地步,並在一個鎮上的小企業開始了打工生活。

那時候,大夥兒還親切地稱她“湘妹子",長得花兒似的。白暫的皮膚,白裡透紅的臉蛋,嬌小的身材,渾身上下散發著青春的活力,讓人頓生愛慕之心。生活的周圍,總有一些早熟的男孩追求她們,小鎮就是一個戀愛的天堂。每當傍晚過後,鎮上的許多地方便走出來一対對甜蜜的戀人。他們大多數都在十八九歲,臉上還稚氣未脫。背井離鄉的生活,沒有父母關愛,內心是何等孤獨,早戀是最好的解藥。阿英逃不過這種安排,況且她也是早熟的。一個本地青年愛上了她,沒日沒夜地纏著她,她的心理防線很快就被攻破。這個名叫阿貴的小夥子是本地人,大她八歲,長得麻桿似的,日後做了她的丈夫。

小二十年的光陰恍然如夢,日子過得似乎平平淡淡,又好像熱熱鬧鬧。他們唯一的女兒長成了大姑娘,阿貴也從一個普通職員升級為部門領導。孃家人來過幾趟,只有可憐的父親不幸罹患腦瘤。彌留之際,幾乎認不出所有親人,唯獨阿英站在榻前,他的眼睛睜得老大,淌下幾滴淚水。在老式寫字檯的抽屜裡,她取出一本相冊,裡面是她從出生到十七歲的成長軌跡。父親有每年為她拍一張照片的習慣,然後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看著這些開始泛黃的照片,她突然覺得當年離家出走是多麼自私、任性,忍不住失聲痛哭。

他們的住房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拆遷之風像海嘯蓋過全國許多城市鄉鎮,風景畫一樣美麗的江南民居被扒了精光,老百姓歡天喜地地搬進了鴿子籠似的小區樓群。三室兩廳的房子確實寬敞明亮,裝潢也很精美講究。天天機械地重複拖地板、抹桌子、擦傢俱,以前她樂此不疲,漸漸的也覺得厭膩。歸根到底,她血管裡流淌著山裡人的血液,還是喜歡周圍有一丁點的灰塵和泥巴。

阿貴自從當上領導,瘦長的身體居然也肯長肉,而且瘋狂地長,變成了酒桶一樣,跟以前判若兩人。他應酬很多,經常回家很晚,阿英一人獨守空房。煙和酒會消耗人的元氣,他的體力和精力遠遠不如從前,夫妻之間出現了不和諧。他覺得愧欠妻子,就不讓她工作,安心在家享福。其實,男人心裡有小九九:阿英才三十五左右,風韻猶存,呆在家裡總比在單位讓人放心。每個人都有打錯算盤的時候。他為妻子創造的這種清閒,沒有生活壓力的生活,非常但沒能讓她覺得幸福,反而變得百無聊賴,隨著時間越長,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丈夫在她的眼裡沒有一點欣賞之處,年齡的差距突然像一條鴻溝橫在她的心頭。她開始喜歡上網聊天、玩遊戲,打發無聊的時間。直到一個遠方的陌生男人走進她的世界,她變得快樂了。

阿英最愛玩的遊戲是鬥地主。有那麼一些日子,她靈敏地察覺到有一個男人總是和她出現在同一個遊戲房間,一邊和她打牌,一邊給她發信息、送玫瑰。開始,她不以為然,覺得這只是無聊男人的挑逗。久而久之,男人的堅持,在她的心裡掀起了一絲漣漪,她開始想認識一下這個人,便給他留下了自己的微信。從此,他們便不斷地聊天。男人幽默,善解女人心,每一句話都能說到她心裡去,便對他的好感日益加深。從此,她的心裡有了秘密,更加不喜歡阿貴在她的身邊。她把很多時間花在和這個男人聊天、打電話上,像墜入愛河的少女那樣深情。

男人名叫葛生,出生在淮安,靠開黑車養家活口。這一年,他剛好五十歲,典型的淮安人的身板和臉型,魁梧、兇悍,活脫脫另一個阿強式的人物。他的生活已經沒有壓力,女兒早已出嫁,妻子人老珠黃,也不敢管束他。他有更多的時間在網上尋找異性。自從認識阿英,他還真的動了感情。既然那麼年輕的女子對自己有情有意,他當然更加努力,說盡了甜言蜜語來討好她。女人都喜歡被人誇讚,儘管嘴上不接受,心裡聽了卻很舒坦!

一年下來,兩人不再滿足於聊天、打電話。和所有網上戀人一樣,他們渴望見面的心十分強烈。人就是很奇怪,阿英對大她八歲的丈夫特別反感,卻對五十歲的葛生喜歡得不可自拔。二〇一一年盛夏的一個上午,市火車站的廣場像下了火,所以人影稀疏。阿英穿著簇新的白布綠點的連衣裙,打著陽傘站在旅客出口處。從早上八點,她就一直在這徘徊了。她跟阿貴撒謊,去孃家玩些日子,對她深信不疑的丈夫欣然應允。午飯時候,葛生終於揹著黑色旅行包出現在她的視影。他高大的身軀,透著痞氣的臉龐,四方的平頂頭,立刻攫住了她的靈魂。這傢伙雖然年近五十,打小就沒下過田、進過工廠,一直混跡於社會,看上去要比實際歲數年輕許多。她開心地迎了上去,兩個人像熟人一樣相視而笑。然後就鑽進正在等客的出租車,直奔阿英早就預訂好的旅館。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們白天遊山玩水,夜晚共度良宵,好似蜜月中的夫妻。阿英在這個粗獷的男人這裡得到了不一樣的愛。她變得痴情而又狂野。七天時間彷彿過得特快,阿貴已經打電話催她回家。她怕露餡,只好戀戀不捨地送葛生去火車站。在公交車上,他們坐在最後一排。葛生左手擔在她肩膀上,而她則握住他的另一隻手。

“我走以後,你會不會想我?”葛生突然問她。

她沒有回答,一邊撫摸著他的手,一邊望著窗外。突然,她抬起男人的手,放到自己嘴邊,用力地咬了一下他的食指。他忍不住叫出了聲,一車人都回頭望向他們。從公車下來,他們從天橋而過,橋邊有一些擺攤的小販。在一個賣首飾品的攤子前,葛生看中了佛珠手璉。他買了兩隻,一隻套在阿英的手腕上,另一隻自己戴了,並動情地說道,“這是我們的訂情之物!”

阿英聽了十分感動,眼裡幾乎溼潤了。當葛生就要走向月臺的時侯,她想起了什麼,叫住了他。男人回頭看她。她彎下腰,從長筒絲襪裡取出幾張百元票子,遞到他的手裡,“路上買點好吃的,不要捨不得。”

自從葛生回去以後,阿英的心也跟著飛到了淮安。她不是遊戲感情的女人,男人的男性魅力深深印在她的腦海。她常常呆呆地因為回味那七天經過而胡思亂想。他們的聊天更加頻繁,也更加大膽。她甚至故意把自己的外遇暴露給阿貴。丈夫對她的反常行為起了戒心,總是旁敲側擊提醒她不要太過分。於是,他們開始吵架了,有時吵得還很兇。她會無所謂的飄出一句,“你看不慣,我們就離婚。”

“離婚,你就淨身出戶。”阿貴惱羞成怒。

他竟然沒想到,這句話不但沒有威脅到妻子,反而給了她勇氣。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葛生。男人十分驚喜,極力慫恿她,“你離,我也離,我娶你!”

“你不要騙我。”她不放心。

“你那麼漂亮,我怎麼忍心騙你?只是,你捨得放棄那麼好的家嗎?”

“我不稀罕,只要和你在一起,什麼都願意。”她變得像初戀少女那樣幼稚。

二〇一二年的元旦下了大半天細雨,傍晚時候才慢慢停住。阿英拖著箱包,緩緩地隨著人流走出車站,來到淮安一一這個陌生的城市。她是半個小時之前才打電話告訴葛生的。這個意外讓男人受寵若驚,立刻推掉了即將做成的生意,趕到車站接她。他站在站前空地上耐心地等,當身穿黃色羽絨服的阿英在眼簾出現,趕緊迎了上去。女人臉上充滿微笑,一手扶著箱包拖把,問,“開心嗎?”

葛生點點頭,然後把她帶進車子裡,向城區疾馳,最後在白玉蘭賓館住了下來。久別重逢,兩人更加恩愛,更加纏綿,互相傾訴日夜的相思之苦。女人緊緊摟著他,“你真的會離婚娶我嗎?”

葛生“嗯”了一聲。阿英激動得差點跳起來,“那我們就這樣決定,我回去離婚,你也離婚。等手緒都辦好了,我就來淮安和你一起生活。”

兩天時間裡,葛生帶著阿英遊遍了整個淮安城。從韓候祠到河下古街;從漕運博物館到淮安府署,再到吳承恩故居;從附馬巷到總理紀念館,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們快樂的身影。淮安城古色古香,民風淳樸,都讓她如痴如醉,彷彿回到了古城鳳凰。兩天過後,她才依依不捨地坐上車子回到浙江,但她已經鐵了心和阿貴離婚。丈夫儘管萬般挽留,法院也來調解,她都態度堅決。女兒站在父親那一邊,對她的行為很痛苦。最後,婚還是離了。她幾乎淨身出戶。好心的阿貴對她又愛又恨,給了她一小筆錢。當她搬完最後一件東西,準備抱一下女兒時,孩子生氣地扭頭轉身走了。

她搬進了暫時租的房子裡,立刻打電話給葛生報喜,“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自由了。現在就等你離婚,我立即去你那裡。”

這一次,男人沒那麼激動了,反而支支吾吾,“哦,你太急了!再等等……”

葛生的話像一記棍子打在她發熱的頭腦上。她緊張地追問,“你是不敢離,還是不想離?”

葛生仍然吞吞吐吐,“肯定離。但是她現在身體不好,這個時候跟她離婚,不是傷害她嗎?”

“我不管那麼多。”她生氣地提高嗓門,“我們兩個女人,你不是傷害她,就是傷害我。你要作一個決定!”

她還想說下去,那邊卻掛了。她不甘心,繼續打,葛生不停地拒絕。她傷心欲絕,眼淚急得流了下來。她還並不知道,電話的那頭,自從葛生向妻子提離婚,一向溫馴女人變得歇斯底里,以死相拼。他一下子蔫了,再也不敢動這個念頭。阿英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女人就守在身邊。他沒講幾句,就被她一把奪了過去,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阿英慌亂了,突然感到整個人一下子跌到了懸崖底下。她住在侷促的出租屋裡,望著孤伶伶的影子,常常情不自禁地落淚。二〇一二春節如期而至,她在孤獨中度過半個月時間。葛生的電話始終關機,偶爾打通,也說不了幾句。而且,她還接到另一個電話,竟然是葛生女人打來的。她還來不及說話,對方就劈頭蓋臉地罵道,“你個騷狐狸精,離我男人遠點!”

她怎麼也想不通,那麼兇悍的男人突然變得如此窩囊,那些擲地有聲的狠話變得綿軟無邊,那些山盟海誓變得冷漠絕情。她越想越氣,非要向他當面質問一個明白。於是,農曆正月十六,她又坐車來到淮安。一路上,她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一切都好像黯淡無光,如同她的生活,她的選擇。她在一家小旅館住了下來,然後就直接撥通葛生媳婦的電話。

“狐狸精,你還有臉打給我?”女人的潑辣,她早有心理準備。她冷冷地發狠,“我在淮安。我過不好,你們全家也不會安寧。”

“我馬上報警,抓你這不要臉的。”女人掛掉電話,對著手機吐唾沫。

夜色降臨。阿英走在漸漸冷清的街道上。她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葛生的家庭住址,就這樣茫然地走著,從東長街一直走到美食街。突然,她眼尖地發現葛生的車子就停在狀元樓的門口。她的心忽然怦怦亂跳,徑直走了過去。葛生果然坐在裡面,他是在這等生意的。她走到車窗前,敲了敲玻璃。男人一抬頭,一下子愣住了。他推開車萬,拉著她的手來到一個僻靜的拐角。

“誰讓你來的?我們結束吧!”

她的淚奪眶而出,付出了那麼多的代價,居然換來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絕情話。她哽咽著說不出話,只是用腳輕輕地踢這個男人。他卻一巴掌摑在她的臉上。她捂著火辣辣的臉,頓時由愛生恨,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尖刀,那是她來時買的,用力地刺向男人的腹部。他立刻感到一陣劇痛,想抓住刀刃。阿英又用力抽了回來,繼續向前刺。葛生怕了,轉身就逃,腳下卻被磚頭絆了一跤。他跌倒了,眼睜睜地看著阿英走到他跟前,對著他又刺了兩刀,血流了出來,從衣服裡淌到地上。女人傻了一樣,把刀朝旁邊一甩,慢慢地走遠了。

葛生被送到醫院,已經奄奄一息。他捱了三刀,最要命的一刀刺中了肝臟,沒一個鐘頭,便嚥了氣。阿英沒有落荒而逃,而是坐在旅館裡,靜靜地等警察來抓她。最終,她被判了死緩,法律給了她一次活著的機會。許多年已經過去,她在獄中表現很好,刑期一減再減。阿貴和女兒都原諒了她,經常來探獄,等著一天接她,再過團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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