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再度相逢只在夢裡

其實許多故事從一開始就已料到了結局,往後所有的折騰,都不過是為了拖延散場的時間。

今年初冬有些冷,畫眉看見初雪歇在了枯葉上,雪白裡藏著褐色,星星點點,像極了梅花鹿身上的花紋,也在心裡低低地想起了他!那時他帶畫眉去看梅花鹿,說它們是有靈性的,帶著雪花而來,為了留住那些潔白,在身上開出了梅花!

“媽媽~媽媽~聽外婆說下雪了,你快帶我出去,我想去看看雪長成什麼樣子%*@#(๑>؂

“媽媽,我還是想出去,你帶我出去好不好?媽媽~”孩子翹起嘴嘟嘟囔囔,小手也不停地拉媽媽的手左右晃動~畫眉不再說什麼,找出帽子圍巾手套和外套,一樣不落的全配齊,把孩子像粽子一樣裹得嚴嚴實實,儘管像個小企鵝,也是萌萌噠一隻~小屁孩歡呼雀躍地開門去了~畫眉趕緊跟家裡人打了招呼就追上去了!

第一次聽到“梅青”這個名字,畫眉快笑岔了氣,這分明是個女孩兒名呀!

當主管介紹新來同事時,部門有個男同事調侃得說,女詞人李清照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原來她嗅得是一顆男梅子啊,怪不得這麼歡喜還害羞了~

此話一出,把大家樂得差點沒噴出點什麼,此起彼伏地說可能真是這樣噢……任主管如何叫安靜也壓不住大家四散開來的笑意。

只好簡單說兩句下就把他安頓在畫眉旁邊空位置,並對畫眉說以後你帶他熟悉公司環境和業務流程吧!

等主管走了,梅青主動跟旁邊的美女打招呼,大方地伸出手,俏皮地說:“你好!我叫梅青,梅花鹿的梅,青梅的青,剛從學校出來實習,請多多指教!”

畫眉輕咳了兩聲,好不容易收起的壞笑又因他的話差點引出來,同時也站起來伸出手,不失禮貌地說,“你好!我叫畫眉,來公司也不久,互相學習吧!”

不過還是忍不住好奇用餘光打量眼前的這個大男孩,1米8左右的個子,瘦瘦的,眉目清秀,雖然戴著一副眼鏡但也掩不住長得俊的事實,而他完全沒有大家取笑他名字的尷尬和不開心。

“啊?是畫眉鳥的畫眉?還是達利園的話梅?”梅青一時好奇得握住的手也忘了松。

前面女同事趕緊湊過來,不懷好意地說,“小帥哥,美女的手軟和吧,都捨不得放開啦!等會中午買兩杯奶茶來,我告訴你~”

“阿蘭,快去忙你的,又亂開玩笑了。”畫眉忙抽回手,臉微微紅了。

梅青也忙欠欠身說道,“阿蘭姐,好!很高興認識你!”

“梅青,走!我帶你去公司產品線看看,讓你先熟悉下!”

“小帥哥,別忘了奶~茶~”阿蘭探出腦袋拖著嗓子說,畫眉白了她一眼,拉著梅青就走!

園區裡的樹蔭下,落下了許多碎光,打在綠葉草叢裡,像滿天星。彎彎曲曲的路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算是一種熟絡吧。

梅青跟在身後不時地看看畫眉,披散下來的長髮也擋不住長長的睫毛,畫著淡妝的臉,粉嘟嘟的唇,初見不驚人但是很耐看,笑起來側臉還有一個酒窩。說不出的親切自然,讓人想靠近。

梅青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追在畫眉後開心地說:“畫眉姐,我女票也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很好看,我喜歡看她笑的樣子。”

“我男朋友也是這樣說的。欸,你女朋友在哪裡實習呀?”

“她還在學校,是我學妹!”

“哎喲,不錯嘛!校園愛情讓人羨慕,單純美好,你也要加油噢,不要一畢業就分手,好多人都逃不過這個魔咒!”畫眉像有心事頭也不回地說,看不到表情,也讓人看不透她心裡想著什麼。

日子平淡又緊張地過著,過完的每一天像那一張張日曆紙,有的被人珍藏有的被人丟棄!

又是一個黑色星期五,梅青桌上的手機突突的響起來,原來是入職三個月的備忘錄提醒,是當時剛進公司設定的,看自己能不能熬過試用期。

沒想到也一步步走到今天,還提前一個月轉正,從給大家打下手跑腿收集整理資料到現在熟悉各部門分工及各項流程,並跟畫眉一組負責項目,偶爾也單獨做做小案子,雖然是其他同事忙不過來的小case,他也欣然接受,信心滿滿。

興許因為有些壓力,梅青臉上居然冒出幾顆小痘痘,有些紅腫,畫眉打趣地說,“紅豆生男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是啊

肯定是我女朋友想我了,忙得有些日子沒聯繫她了,該去選點零食寄過去製造下驚喜~”

“喲,小梅子又在秀恩愛啊!”

“阿蘭,你嫉妒了吧

不調侃兩句不舒服哈!今晚去吃火鍋不?”畫眉心不在焉的岔開話題,心裡還是羨慕梅青的女朋友的,她羨慕他們張揚的青春,儘管在她看來是有些稚氣,卻恣意妄為的瀟灑!

“畫眉,你不是要跟你家那位約會嗎?我可不做明晃晃的燈泡”阿蘭有些嫌棄加鄙視的說。

“哎呀,今晚就我自己,你去不去?”

“什麼情況?又鬧彆扭了!”阿蘭立馬覺得不對勁,壓低了聲音問。

或許人就是這樣,想靠近你的時候,你的細微變化都逃不開他的眼睛,然後迅速關心。

旁邊的梅青不動聲色的聽得一清二楚,不等畫眉回話,搶先說道:“兩位美女姐姐,今天正好不加班,明天又週末,今晚我請你們吃火鍋或者吃燒烤喝扎啤還有唱K,慶祝我過了試用期好不好?”

說起吃的玩的,阿蘭又來勁了,連連說好好好!跑到前面去張羅組織部門人一起去,還不停誇自己聰明,說等會要有人喝醉了還有個照應。

在下班前最後一些時間裡,部門也熱騰起來,大家都在說最近為了項目連軸轉是該犒勞犒勞下自己了,熱烈的討論去哪裡吃什麼好,有得還說附近新開了一家有特色的店想去嘗試一下,有得想去吃烤串喝扎啤,也有人提議去吃自助人多划算……

隨著參加的人多起來,阿蘭特地說了句今晚大家AA哈,都是出來打工的,互相理解下,下次讓小梅子單獨請喝下午茶。

看大家討論得差不多了,梅青就回到位置打開手機開始給女票選零食和小禮物,選著選著有些走神,因為他餘光突然瞄見畫眉在發呆。他私下覺得畫眉一米五出頭的個子,有點微胖正好,就像古時候那個形容的,減一分則太瘦,增一分則太肥。像小蘋果的臉,不施粉黛也白淨,配上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像個長不大的娃娃,怎麼看都不像比他大五歲。

而她一直是大姐姐的做派照顧他幫助他,所以對於畫眉,他一直心存感激!沒有她,他也不會成長那麼快,初入職場能碰見手把手教的亦師亦友的人,真是生命中的貴人!

有些故事適合講出來,有些故事則適合放在心裡,任時間釀成酒,若是哪天再遇見那個人再一起沉醉不知歸路憶舊夢,可是幸好沒那麼多如果。

在今晚,畫眉是真的有些心傷的,眼前的熱鬧顯得刺眼。阿蘭在為了活動忙前忙後張羅,其他同事要不是聊天歡呼得舉杯喝酒,要不就是深情款款地唱歌,還有梅青那小子在跟四五個同事搖骰子猜點數,口沫橫飛。

畫眉晃了晃酒杯,誓把心事揉碎在酒裡一口氣嚥下,覺得這樣總比掉眼淚的好。放下酒杯,畫眉找了個角落把自己嵌在沙發裡閉上眼睛歇一會,想起那個在一起三年的男人此刻肯定在牌桌上打得喜笑顏開吧。畫眉不喜歡哭,她相信自己可以解決,實在不行就繼續做工作中的拼命三娘。

這個不夜城,承載了那麼多狂歡,燈紅酒綠,搖曳生姿,一個人的孤單無足輕重!

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

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

阿蘭擠過人群來到了畫眉身邊,不由分說拉著她來到點歌機旁,點了一首《死了都要愛》,有些醉意的畫眉拿起麥也不推諉,一切就像水到渠成,情緒一點點鋪開來地起聲唱:

把每天當成是末日來相愛

一分一秒都美到淚水掉下來

不理會別人是看好或看壞

只要你勇敢跟我來

愛 不用刻意安排

憑感覺去親吻相擁

就會很愉快

享受現在

別一開懷就怕受傷害

許多奇蹟

我們相信 才會存在

死了都要愛

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 只有這樣

才足夠表白

……

好的音樂好的嗓音是有魔力的,本是嘈雜高聲的大家都為畫眉側耳傾聽,當高音部分完美釋放時,包廂裡歡呼聲口哨聲一波接一波。梅青更是震驚,沒想到如此嬌小的身體居然能爆發出如此炙熱的小宇宙,而低音環節像百靈鳥在婉轉。好似回到白居易《琵琶行》的那夜: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後《六么》。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

其實進公司沒多久,梅青就已經打聽得七七八八,畫眉的男朋友是一個髮型師,高高帥帥,很會唱歌,天天很忙但一有時間就喜歡打牌,兩個人在一起有三四年了,雖同在這個城市但也談得像異地戀。

阿蘭說那個男的總讓畫眉不要吃太多,說什麼已經很胖了,再胖就不好看了,要保持身材打扮起來才美,但是穿衣服要中規中矩,而自己卻每天花叢過遊刃有餘來者不拒。每次都是畫眉主動去看他給他洗衣服做飯打掃衛生……

最可氣的是他是一隻偷腥得理直氣壯的貓,連貓聽了都想揍人的那種,可他就是畫眉的毒藥,每次痛哭流涕下跪發誓都能求得原諒。畫眉心軟,又覺得年紀到了,相處這麼久本來就是奔著結婚去的,他除了打牌玩曖昧,對她算很好有求必應。

而且她有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家裡弟弟妹妹因為媽媽的緣故都是不健全的人需要人時刻照看,只有她僥倖的成長為正常人,身上負擔很重,爸爸年齡大了只能靠種地賣菜賣水果來一點收入,她活得很累很壓抑很自卑,但她從不與人講述這些,只想好好賺錢幫到家裡,不奢望有人多愛她,能相伴在身邊就足矣,所以她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下去。

只是弦修補太多次又總是緊繃著,斷掉就是一個必然的結局。習慣了一個人會上癮不易戒掉,阿蘭他們好不容易把她拉出痛苦的坑,但是不好的事好像會傳染一樣,快到元旦新年來臨之際,就算這座城市的冬天很暖和,對於梅青來說也如冰封般——他失戀了。

他女朋友給他留言說:我也不知道最後那些愛去了哪裡?大概是被每次通完電話,你先掛斷時的盲音給蓋住了。也可能是在你通宵加班的那天,我發著燒一不小心就燒成了灰燼。我真的記不清是為了什麼要離開你?

低落到極點的梅青哭喪著臉在辦公室裡呆坐半天,還是阿蘭先發現不對勁,悄聲問畫眉曉得怎麼回事不?畫眉猜測說估計感情亮紅燈了。快下班的時候,梅青起身跟阿蘭,畫眉說讓她們賞面子晚上他請客出去吃飯。這兩個面面相覷連忙點頭說好。最後阿蘭多留了一個心,電話叫來自己的男朋友。

凌晨的街道上只有孤零零的昏黃街燈做忠實的護衛,遠處熙熙攘攘的三兩人影在左右晃盪。此刻阿蘭內心無比崩潰,一手扶著畫眉,一手推著梅青,她男朋友也是處於手腳慌亂的狀態,拉著梅青不讓他靠近畫眉,沒有人會料到這兩人喝醉是這副樣子。這兩主你一杯我一杯訴悲傷,一把鼻涕一把淚質問為什麼老天爺不公平?

畫眉有些醉意後就開始唱《電音之王》,手舞足蹈的滑稽樣子,梅青則是模仿《阿飛正傳》裡哥哥經典獨舞的片段隨著節拍跳起來。時而畫眉罵梅青是個蠢蛋,什麼青春戀愛都不靠譜,梅青則還擊說成人的戀愛又有多靠譜,你的忍讓也換不來你暢快的歡笑,可惜了你的好看酒窩……

“梅青,我要還是當年那個懵懂少女,肯定會很喜歡你,你不要灰心為了一棵樹放棄一片森林”

“如果我跟你一樣大,我一定會娶你,讓他們都後悔去。我會對你好,不讓你哭”

“可是沒有如果,我喜歡的人都走了,大學的他,現在的他,都不要我了”

“畫眉姐,你看我這裡。”此時梅青作雙手捧臉扮鬼臉努力地逗的畫眉笑。

然後兩人勾肩搭背地一起大唱“愛多一次,醉多一次,也得分手,醒覺後不再回頭…………”

宿醉斷片的畫眉做了很長很長很奇幻的夢,夢見很多人圍觀一群貓,貓身上的毛很漂亮,五顏六色,它們驚恐慌張得到處跑,她看見一隻紫色的貓跑到自己這邊,她輕輕的呼喚學貓叫,讓它們趕緊離開,它居然不暴躁,很溫柔的朝她叫了兩聲,但又在人群的起鬨聲中,憤怒的跑了。

那時畫眉正在洗澡,周圍好多芒果樹。

夢醒後的畫眉忍著頭痛在宿舍裡收拾,也一邊回想那個夢,整理自己的情緒。那貓的顏色、憤怒的眼神、顫立的尾巴、尖叫、對自己溫柔的表情、秋水的眸子、順滑的毛……讓她記憶猶深。

在七樓陽臺晾完衣服,她不經意就看到梅青在樓下打檯球,就趴在欄杆上一直觀看,突然有種預感他會抬頭往上看,竟有些期待。

結果劇情真的就是這麼巧合亦如意料,四目相對,梅青先是有些驚訝,爾後兩人相視一笑,空氣裡也夾雜了莫名的小歡樂,像多了一個屬於彼此的小秘密!

畫眉瞥了一口氣回到房間,心還在急劇碰撞上下跳動!在那一刻,突然冒出一個疑惑,難道心動的感覺是這樣的嗎?她連忙使勁搖頭,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同時像開啟了記憶之門,閃現昨晚醉酒的梅青好像有親她,清清淺淺的吻

像蜻蜓點水一樣,點開了她平靜的心扉,漣漪泛泛~

時光心心念念走回當年少時,那個青澀的少年下樓也是突然回頭偷親了下她的唇,也就在恍惚間,她也想調皮一下,也玩世不恭一回。

在樓梯間,她嬉笑著向他不停索吻……

他詫異又驚喜,說道:原來你是一隻小野貓!

她回笑說,原來你真的好甜。(♡˙︶˙♡)

本來嘛

哪個少女不懷春啊~~~

自從那晚後,任畫眉如何威逼利誘,阿蘭總是閉口不談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往後的每一天,畫眉和梅青也都心照不宣談及一點點,小心翼翼的保持原狀態。

無意中看到一條影評:“看完咱們結婚吧電影,我在想在你玩累了或者是想結婚的時候再遇見你就好了,可我偏偏在十幾歲的時候遇見了你,這麼尷尬的年齡不可能讓你喜歡很久也不可能成為陪你共度一生的人,我們對未來都同樣嚮往又迷茫,如果我們可以晚一些遇見,那時候我們會不會很合拍?還會不會很默契?可我又多麼希望多年以後,牽著我的手走過紅地毯給我帶上戒指對我說我願意的人,還是現在我愛的你表情。”

後來因為家庭一些變故梅青不得不離開公司,臨走時,那個來時有些青澀的大男孩竟然成熟穩重了很多,大方跟領導同事及阿蘭告別,單獨跟畫眉話別,他說很多大話感謝話不想多說,一切都記在心裡,但是有一件事他必須說,如果不是那次他腳受傷她立馬去拿藥蹲下給他敷傷口,他也不去那麼特別關注她,他希望善良溫柔的她一定要幸福不要自卑要照顧好自己……

那一天梅青的心情寫著:

我和你,一步之遙;我既無法上前一步,陪伴你左右;也無法退後一步,重新找回朋友的支點,只能靜靜地看著你,默默地祝福你。

那一天畫眉也默默發表了心情:

過了今晚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沒什麼大不了,有得人在努力揮霍每一天,有得人在努力過那為數不多得每一天。把眼淚留給黑夜,是對夜晚的一種不公平,我們應該多留些歡樂,平衡因夜失眠而致的陰鬱,如果白天留些眼淚,陽光一照都是亮晃晃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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