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以後的美國,永遠變化的資本主義


二战以后的美国,永远变化的资本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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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倬云,1930年生,江苏无锡人。著名历史学家,美国匹兹堡大学历史系荣誉退休教授,台北中央研究院院士,2004年荣获美国亚洲学会杰出贡献奖。

先后执教于台湾大学、美国匹兹堡大学,其间多次受聘为香港中文大学、美国夏威夷大学、美国杜克大学、香港科技大学讲座教授。主要作品有《汉代农业》《西周史》《说中国》《万古江河》《中国文化的精神》《许倬云说美国》等。


二战前后,美国历史进入现代阶段。因此,这一时代的社会与文化,是如何变化的?

从十九世纪下半期开始,美国的工业化开始启动,劳工问题就始终存在。前面几章曾经说过劳工运动的斗争,此处不再复述。劳工运动也应是人权问题的一部分,只是劳资之间的冲突与调整,并不牵涉社会地位平等,而是资本主义经济下财富分配的课题。

美国劳工这一社群,毕竟以白人占多数。劳工和资本家而论,一方是雇主,一方是被雇的劳力。手工艺时代的工艺品是商品,卖给买主这是交易,没有谁高谁低。老师傅训练徒弟,这是师徒关系而非主奴关系。所以在欧洲的近古和传统中国,没有劳资问题,只有宾客和东家这种关系。在工业化资本主义极度发达的美国,工人就等于是机器的延伸而已:在资本家眼中,这都是另一个方式的劳力。资方以其财力优势,才会剥削劳工。

二十世纪美国工业高度发展,虽然经历经济大恐慌,一度波折后又快速成长。当时,煤矿、钢铁、汽车、采油以及铁路、海运……各行各业,都雇佣大量劳工。为了工资、工作环境、伤病福利等种种项目,劳资之间的谈判常常因为双方各持立场,而导致谈判破裂引发罢工。最初,往往只在一家工厂的劳资双方谈判,逐渐提升为一个行业里面的劳资冲突。终于,跨行业的工人彼此合作,组织工联与劳盟两大劳工集团。一旦罢工全国响应,声势浩大,甚至可导致举国骚动,一切活动都会瘫痪。

匹兹堡是钢铁业与煤矿业的重要据点,在那时代,劳工运动常以此地为中心。匹兹堡大规模罢工的故事,在当地的遗迹仍可指认。单以匹兹堡本身的例子而论,1892 年 6 月底到 7 月初,匹兹堡南岸霍姆斯特德的钢铁工厂,美钢工人组织了规模庞大的大罢工。工人方面投入者不下数千人,加上他们的眷属以及其他相关行业的支援,参加大罢工的人数在一万五千人左右。资方则由美钢的总经理佛里克主持,雇用平肯登镖行的镖客三百人,持有当时最好的快枪镇压罢工。武装冲突俨如战争,平肯登的镖客将驳船配置钢片装甲,沿河向两岸聚集的群众射击。这一斗争维持十天之久,水陆对歭俨然战场。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类似冲突连连不绝。二战期间,美国举国投入外战使得工运暂停。二战终止后,“工潮”又起。我初到美国,还曾经历煤矿大罢工导致的举国骚动。

二战前后,美国工业生产力已俨然凌驾欧洲诸国,高居世界首位。工业发达的社会背景之下,劳工要求提高工资;资方占有广大市场,也不吝付出较高工资,换取工人工作的意愿。于是工人以全国工会、劳工联盟等组织力量提出要求,资方宁可经过谈判解决纠纷,庶几避免停工减产。经过长久磨合,劳资双方藉由仲裁制度可以达成协议,工潮也就逐渐停息。工人待遇及各项福利,都能得到提升。

此处需要说明的,是美国劳工联合会(AFL)和产业工会联合会(CIO)之间的区别:前者是美国劳工联盟,按照专业结盟做的,例如铁工、金工、木工组织,沿袭当年欧洲“公会”的传统。不过全美国各种劳工的组合,联合成为 AFL 联盟。后者则是以产业作为界别,例如钢铁业的工会成员,所有钢铁业里的文员、蓝领阶级、厨师、电工都是劳方,资方则是另外一方。这两个团体在 1955 年合而为一,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劳工被界定为一个独特的社群。所以不管是哪种方式和资方对立,劳工自己划定了一个既定的地位。劳资双方纠缠久了,逐渐明白对抗不如协商,于是工运之中多了“仲裁人“这一角色。劳工阶级待遇的改善,一方面能减少冲突,另一方面,劳工也自成一个颇有保障的社群。

美国劳工运动有如此特性,于是和马列社会主义的共产运动,基本上不属同类。在本章的前面曾经谈起,到了十九世纪时候,劳资的对立已经引发社会各阶层人士的注意。许多人向往于共产主义革命,尤其知识分子之中,走向左边激进的人士其实不少。另一方面,在英国发动的渐进派,则是费边社运动:经过合法的民主程序制定法律,以公权力来保障社会福利的制度,使得贫富双方都得到公平的解决方案。费边社的运动和共产主义革命运动,是两个不同方向。二战期间,欧、美知识界颇有人站在共产主义方向,与德国的希特勒及西班牙的佛朗哥斗争,希望能击败他们保守压制的力量。可是,列宁留下的共产专政及斯大林的残暴,引发了许多人对共产主义的不满。

前面说过,海明威诸人都曾经极端同情共产主义,但是《美丽新世界》《一九八四》《动物农庄》这些书籍,暴露了集团暴政的残酷——费边社这条路,就成为许多人士选择的路线。本书第一章提到的顾立雅先生,就是一例。

二战以后战鼓方息,英国人就选了工党内阁,取代了领导二战的邱吉尔,从此英国走向社会福利的路线。走得最顺畅的当然是瑞士和北欧四国,今天还是社会福利制度的楷模。这个选择,也在美国出现了两条路线的差别。

1950 年到 1957 年这个阶段,美国未尝没有共产主义和共产党人的活动。保守主义方面出现“麦卡锡主义”:这一位年轻的参议员,发动右派力量,以叛国的罪名揭发共产主义的同情者。那一波的思想斗争,恐怖气氛弥漫使得举国不宁。麦卡锡主义的执行者并不完全公道,手段也颇恶劣。同情共产主义诸人,有若干是共产国际的成员,为了革命他们也常常不择手段。双方勾心斗角,滥用权力作为斗争的工具。

自由分子之中,也分化为两类:一部分传统的自由份子,主张自由,主张人权,但是不愿意公权力介入,坚持以法律界定权利,这一类自由主义(Libertarianism);另一部分自由主义者,以为单打独斗根本不能产生效果,他们主张以民主方式,经过民意和立法程序,由国家公权保障社会公义,这一类自由主义(Liberalism)。自由主义的如此分野,也与美国中央权和地方权的分野彷彿类似。由此可见,美国从民权运动的角度来看,数十年来已经发生了多少的变化。

美国的好处是永远在改变,永远向新的方向试探,希望走向更好的路线。美国社会运动的发展,颇有不如人意之处:例如非裔族群的社会地位拉不上来,我们旁观者无能为力。这些黑人被白人虏掠运到新大陆时,就是没有家庭的孤身;在美国他们也只是劳动力,被当作牲口出卖;他们没有家庭意识,当然也没有群体意识——他们从来就没有被当作“人”看待,如何能发展出自尊心?他们之中的强悍者会抵抗,早就死于非命;顺服者苟活,则子子孙孙世世为奴。这样的族群,他们的社会地位无法提升,乃是历史造成的后果,不能完全责怪他们。请想想,天天有人执鞭驱迫他们,在棉花田工作。扬鞭监工一转身,怎不偷空喘一口气?所以,非裔人士有句口头禅“Take it easy, Man”(别认真了。)这是环境教育出来的心态,几百年来传流至今,积习难改。

半个世纪来不断的冲突,美国始终在变动之中。于是,这种朝夕万变的生活,又加上科技进步以后各种工具的进步,人的劳力和心力逐渐被机器取代,人自己也会问一问:“我”的价值在哪里?一个人整日站在机器旁边,只是注意看着机器不要出毛病,你也会自问:这种工作有多少价值可言?尤其你只要听到警告的声音出现,即刻检查灯号——这种工作有多少价值,可以使你得到自尊?于是,问题出现了:“人”的价值何在?

这一巨大的“?”号,挑战了美国从开国以来的价值观:人的自由,人的平等,人的存在。在基督教为立国基础的美国,其根本的大问题:上帝给予我的存在,判断我的作为。由此推演:“自由”,如同上面所说,两种不同自由主义的态度,究竟应是哪一自由,才是根本?英文“自由”的词义,“free”是“免于”,因此,《大西洋宪章》提出“四大自由”:言论和表达自由,宗教信仰自由,免于匮乏的自由,免于恐惧的自由。“平等”的观念,又有另一层的比较;人与人之间,究竟应是平头点的平等?还是平足点的平等?我们应该选哪一个定义?

从自由的定义而言,人人应有自由竞争的权利,自由地发展自己的特长,不受限制、不受拘束,亦即平足点的平等。再从平等观念延伸来看,所有平等的因、果,即是每个人和别人都不一样,于是没有真正的群体差别,只是单独个体之间的差异。例如,性别平等的问题,延伸为 LGBT 的个人选择权力。由此界定,则是另一层次的个人化取向。个体从群体解脱,可能是旧群体的解散,或是从更根本上解散群体及抑制群体出现:凡此,后果都是个别化,或者用物理学的名称叫“粒子化”。人类本来是合群的动物,人类的社会本来是以小的自然群体作为单位的结合:家庭、家族、邻里、乡党,都是自然的群体,最后组合为国、族以至全人类的共同意识。

经过几波民权运动,美国社会必然承受极大的冲击——整个社会的粒子化。面对如此严重变化,知识界不能不严肃的思考这一问题。过去积极和正面的理想、观念,在这种新情况下难以视为理所当然。过去的理念和当下的现实,二者之间出现矛盾就必须修改,其后果则是:“金律”或“普世价值”何在?甚至,是否可能有如此永恒的价值?“神”已隐退?“知识”是否真实?于是,“制度”也不能长久。那么我们何所依持,以安定社会?安定人类和世界,这亿兆人口的大群体?

这一时代的巨大刺激,对于享受了二百多年的美国人,是极大的冲击。使他们发现:个人的命运,其实都经不起摧残。他们也警觉:“生存”的意义,和国家、民族或者阶级斗争、阶级革命……等等,竟是密切相关。生命的意义及人生的价值,和自己对四周的认识与理解,似乎更为难分。生命的意义,是由你、我自己寻找、界定、和确认。这种靠自己确认生命的意义,不能靠教条,也不能靠信仰,这就是哲学园地之中,所谓“存在主义”的人生观。

经过战争洗礼,逐渐从苦难之中,从生死不明的边缘,逼迫美国的知识界认识到清教徒给他们的教条,未必能够解释人生与命运。十八世纪以来,视所当然的科学主义及其积极理念,也受到了严重的挑战:为什么进步的武器例如“原子弹”,造成了人类如此巨大而无奈的伤害?这是文明的进步,还是退步?为什么强国可以欺凌弱国,对其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以国族作为界定的集体冲突,几次牵动亿万百姓、百万军人参与其中的战争,其导致的牺牲竟是如此残酷!战争这一无情的课题,迫使美国人认真寻找:人生的意义何在?这是一个必须由自己体会的课题。

二战之后,美国出征的战士解甲回国,政府给予免费的大学教育,美国社会遂出现了空前数字的知识分子。这两段经历彼此补充叙述,使得美国的知识阶层,有意无意将美国民间的生存理念,铸造为存在主义的解读。

近代的存在主义本身,是欧洲逐渐发展的思想,以修正康德以后笼罩欧洲的“理性人生”的绝对性。二战前夕甚至于更早的时候,社会学家已经指出,人类的历史各地区有不同的型态,世界上并没有一定会如何发展的定律。韦伯(Max Weber)以“新教伦理”解释资本主义开展的背景。韦伯在处理“新教伦理”之时,他也同时在检讨,天主教、犹太教、伊斯兰教、印度教和中国的儒家思想体系。我以为,韦伯意指所在:不同的思想体系构成了不同的文化,而不同的文化,决定了那个文化涵盖地区人民的行为模式。处理人类大历史,不能仅仅从单一原则裁决得失。

二战前夕到二战中间,德国的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斯贝尔斯(Karl Jaspers),指出在人类文化开展的过程中,那几个主要文化体系都曾经历“轴心时代”:彼时出现了关键性的思想家,例如佛陀、犹太教的先知们、孔子、苏格拉底诸人,他们分别带动、开创各处人类关怀的主题,以及思考的方式。这些不同的理念,茁长为世界几个主要的文化系统。雅思贝尔斯的理论,实际上也是如同韦伯一样,更清楚地指出:人类思考的方式和生活的意义,是从历史上延续而来,一代又一代不断地修改,接受新的观念又扬弃旧的观念。世界各处,各有其独特的传统渊源;个人也各有其独特的人生经验:凡此,都不能一概而言。这些我们日常很难知觉的因素,让我们界定了我们的四周环境及传承脉络。凡此界定的过程,其运作的主体却是每个人自己。这就是“存在主义”视角的历史因素。

战后从海外归来的两代美国年轻人,与各地不同民族接触,他们警觉:即使欧洲大部分是信仰基督教,可是欧洲有至少三四个大的教派——东正教、天主教以及新教之中的两种主流,马丁路德的一派和加尔文的一派。他们也发现,欧洲的农业和美国实在不一样,他们农村即使也有和美国现代化的农业,然而他们的生活习惯却大量地保留小农经营的色彩。欧洲不同的城市有自己的历史,有自己习以为常的习俗和生活方式。凡此异国情调,刺激美国年轻人认真思考人生的意义。

更大的冲击是来自东方,他们发现佛教和印度系统的玄学如此神秘,可是又如此发自内心的令人感到亲切。中国的儒家文化孕育的百姓,举动行为既不是个人主义,也不是集体主义,却是乡党邻里与亲戚朋友编织为庞大的人际网络,联系个人、笼罩社会。这些见过世面的归国青年,经过不同文化地区的经验,开始理解美国的“常态”其实乃是“独特”的情况,未必出现于别的地方。每个地区的人类,都有自以为是的想法和作法:美国自己的想法,未必是“普世”“必然”。二战后回国的的青年,颇多向往东方“异教”信仰,所谓嬉皮士之中,那些身穿黄衣、光头扎一条小辫的青年,就是自以为印度教哈里‧克里什那教派(Hari Krishna) 的信徒;也是这些人士,开始模仿印度教派使用迷幻药。

于是,从这个角度看,二战以后一直到六十年代中期,美国无形之中经历了一次宁静的“文化大革命”。参与这个革命者不是大哲学家,而是每一个曾经看过世界的小兵,他们带回来自己的经验。总结言之,美国式存在主义的大题目下,似乎可以归结为这些要点:人生的意义,是个人自己界定的;人对四周的观察,应当是从观察引发自己的回应,于是人和环境、人和他人,都息息相关,分不开、割不断。人间没有预设的必然,也因此没有预设的命运。个人的生活是你自己活着,由自己寻找的人生意义。一切所谓定律、定理,包括“牛顿物理”式的科学定律都是暂时的假定,未必都是永恒的真理。个人肯定自己存在,就必须自己界定人生的意义。然而,如此界定,并不等于我有比别人更高的权力,要求别人接受我的定义,或者强制别人接受我的定义。阶级、族群、甚至于性别,都不能够作为划分高、低的界线。每个人存在的意义,就是在肯定自己,却又同时不能强制他人否定其自己。如此的存在主义,当然是和基督教专断排他的神学观念很有差别,甚至于严重的牴触。不过,假如回到基督教原始的意义上,“人”就是按照上帝的形相存在,但是“人”终究不是上帝;所以我只能认知自己存在,却也必须认知他人,不能否定别人的存在。

这种理念和马列主义也是冲突的,因为马列主义将外在于人的生产力,当作驱动历史发展的绝对因素。历史演变是按照马列主义的规律:“社会进化论”的发展方式——历史规律就是进化的规律,然则进化的规律又由谁决定?经历了战争的美国人也会理解,国与国之间,主义与主义之间,各自肯定自己一方的理想——但是谁能真正验证自己坚持的主张?一切优越性,是否终于不过是相对的?

在这存在主义的浪潮之下,出现了两批人:一批是所谓的“垮掉的一代”(Beatnik),另外一批是“嬉皮士”(Hippies) 。前者出现较早,主要参与者应是学者、作家……一群比较专业的知识分子。后者出现较晚,既受前者的影响,也反应战争经验的刺激,他们大多是青年人尤其是大学生,主要特点乃是表现于行为,未必在文学创作方面的作为。

大家的印象里,嬉皮士是一群服装不整、拉拉蹋蹋的人,男的胡子邋遢,女的批头散发,说话颠三倒四,放任烟酒,甚至耽溺迷幻药。中文里的“嬉皮”,似乎就是不正经的意思。这个字的字根到今天也查不出来,大概是和非洲土语之中一种舞蹈的步伐有关的名称。也许,在海外作战的士兵们,看见海岛土人生活并不讲究,也不“现代”,但他们可以在黄昏的海滩歌舞自乐。他们也许羡慕美国印地安人的生活,对四周围的自然环境有一番尊敬,有一番畏惧,人和自然密切相关。也许,凡此经验才让他们想到:回归简单、自然的生活,不必再受世俗礼仪的约束。人,活着就不错了,又何必为了锦衣玉食而迷失了自己?我并不认为,每个嬉皮士都有如此清楚的自觉。可能也有人,仅是为了追随“时髦”。然而,我们也不能否认其中确实有人,犹如中国历史上魏晋之间的风气:经历人生的无奈,回头寻找自己。这些人决定采取如此的生活方式,应当看作他们在努力追寻人生的意义。对于他们,我宁可尊重他们的用心之苦,不应该予以蔑视责备。

至于“垮掉的一代”(beatnik),“beat”是受到打击,被打垮的意思。有些人以为,“nik”是从俄国发射第一个人造卫星“Sputnik”得来,但是很难确认是否源自于此。他们借用这个名称,一方面他们觉得自己是在美式的竞争之中自认失败;另一方面,如果的确如同前解,也可能以这新的卫星提醒大家,人类的生活环境已经不再局限在地球之上,地球之外还有更大的宇宙存在。在地球上生活的意义,应当以更大的自然和更内在的自我,作为界定的根据。

这群人和嬉皮士略有不同之处,他们大多数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文化人,尤其是诗人和作家,那些心智最为敏感的人士。他们共同的认知,乃是不轻易附和,也不强人从我。纽约曾经有一群年轻的文化工作者,在聚会之中,决定自己寻找自己生存的意义和生活的方式。这一群人,逐渐发展到以格林威治村作为他们的集中据点;他们发表作品的园地,则是几家比较自由的报刊和杂志。他们相当程度地影响了百老汇演员们,和格林威治村附近的艺术家们。从这一方面,又开展了新的文学运动和新的艺术型态,所谓“现代主义”,应是他们共同可以接受的一个名称。

在前面曾经提到的诗人,比如“诗刊”那群作家们,包括现代诗早期宗师庞德(Ezra Pound)等人,也包括著名的音乐歌手鲍勃·迪伦(Bob Dylan)。这一代的存在主义知识分子的影响,正在扩散、漫延、继长增高:今天主要学府之中,人文学科的大学生似乎罕见未受他们的影响。借用金斯堡(Allen Ginsberg)的自我评估:“无人知道,我们是否触媒剂,或者开创者;或者只是水面的一片泡沫,漂浮不定:我想,也许三者都是。”此处,让我试译一首迪伦的《愁肠难解》(Tangled Up In Blue)的歌词,显示他的风格:

Don’t know how it all got started

不知如何相识?又何处再相逢?

Idon’t know what they’re doin’ with their lives?

But me, I’m still on the road ,道路常记忆,那次匆匆。

Headin’ for another joint。莫忘曾相逢:

We always did feel the same,长相思,心相通,

We just saw it from a different point of viewTangled up in blue。抬头望,异地视线,交缠碧空。


索尔·贝洛(Saul Bellow ) 则是这一群人物中的专业学者,曾任芝加哥大学教授和社会思想委员会主席。他以撰写长篇小说,表达社会学注意的社会危机:在生活富裕、物质丰盛的时代,却令人迷茫,不知人生意义何在。其作品《奥吉·马奇历险记》(1953),即聚焦于自我意识和个人的失落感。作为中产阶级知识分子,他的关怀更在乎人道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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