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与贾母,极简主义PK复古风,一场软装方案的思想交锋

宝钗与贾母,极简主义PK复古风,一场软装方案的思想交锋

文 | 黄志坚

《红楼梦》第四十回,贾母领着二进荣国府的刘姥姥乘船游大观园,看见岸上清厦旷朗的蘅芜苑,就一同前去参观宝钗住的别墅。

他们一走进蘅芜苑的院子里,异香扑鼻,奇草仙藤愈冷逾苍翠,结着珊瑚豆子一般的果实,显得非常可爱。

但是一走进屋子里,贾母却有点大跌眼镜,因为她看见宝钗室内的软装设计画风突变:

“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对宝钗的室内装饰风格,贾母是非常不满意的,而且她凭借自己的年龄、特殊的身份,当着外人刘姥姥的面,也没有亲戚情面的顾忌,站在一个过来人的角度,给宝钗及众人上了生动的一节软装设计课。

那么宝钗把自己的屋子布置得“雪洞一般”,是因为她不懂美,不懂生活吗?其实不然。

宝钗的妆扮,“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就是自信地以素颜示人,连化妆品都省了。

宝钗的服饰,“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穿的有名贵的皮草,有高端的绫罗绸缎,但“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倒是和王夫人正房炕上“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如出一辙,显出大家风范。

宝钗的审美,直接碾压善于打络子的莺儿、自命品味不凡的宝玉,说起打个络子把玉络上的话题,宝钗是娓娓叙来:

“若用杂色断然使不得,大红又犯了色,黄的又不起眼,黑的又过暗。等我想个法儿:把那金线拿来,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的拈上,打成络子,这才好看。”

那么,轮到装饰自己的屋子,宝钗至于缺乏思路与审美,需要别人来教她吗?那当然是不需要了。所以,在贾母来蘅芜苑视察之前,宝钗一直在自己布置的“雪洞”住得好好的,而且除了贾母之外,她的家居风格是得到了王夫人、凤姐、薛姨妈们默认的。

宝钗与贾母,极简主义PK复古风,一场软装方案的思想交锋

我们来看一段原文:

(贾母)又嗔着凤姐儿:“不送些玩器来与你妹妹,这样小器。”王夫人凤姐儿等都笑回说:“他自己不要的。我们原送了来,他都退回去了。”薛姨妈也笑说:“他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的。”

我们了解了宝钗平时的穿衣打扮,了解了她对美的主张,对宝钗屋子的布置就非常好理解了。宝钗就像《极简》一书的作者、美国的乔舒亚·贝克尔倡导的那样,“更少,实际上意味着更多,而且是很多”,又像《断舍离》一书的作者、日本的川畑伸子主张的那样,践行着“正能量翻倍的生活整理术”。

这说明,宝钗要的就是这样一种装饰的效果,但这种效果却是贾母不认可的。

贾母一行在进入蘅芜苑之前,先后还视察了黛玉的潇湘馆、探春的秋爽斋。

黛玉潇湘馆,“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虽然窗纱的颜色旧了些,但贾母指示用银红的“软烟罗”,又名“霞影纱”的纱换了,也不过是一点美玉微瑕而已。所以书中借刘姥姥的口,给了黛玉的软装由衷的点赞,“这那象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

探春秋爽斋,三间屋子没有隔断.正中是大理石大案,放着各种名人法帖,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像树林一样。另外还有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大幅的米芾《烟雨图》配着颜真卿真迹的对联,此外还不乏大鼎、大观窑的大盘、大佛手,一切都是大大的,也没有什么毛病。

如果说黛玉潇湘馆的软装体现了雅致,探春秋爽斋的软装体现了大气,那么宝钗的蘅芜苑的软装体现的就是简约。可偏偏是这个简约,贾母那里通不过。

室内陈设从某种程度上体现了主人的旨趣。有意思的是,黛玉为人虽然雅致,但未免刻薄。周瑞家的送宫花,她非要挑刺“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她平时孤标傲世,唇枪舌剑地待人,反过来又说别人待她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探春的为人虽然大气,但失于偏颇。起码在赵姨娘、贾环那里,探春的为人处世过不了关。她给宝玉做精致得引起贾政反感的鞋,却不管贾环穿什么,说起来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是亲情的厚此薄彼,总是让人听说了后不那么自在。

宝钗的为人,应该说远远在黛玉、探春之上,“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可偏偏在家居软装的问题上,她的简约诉求,被贾母驳斥得一无是处。

那么,贾母为什么不认可宝钗简约的软装风格呢?根据书上的情节和贾母的讲话综合分析,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是观念的问题。

贾母出身传统的封建贵族家庭,她的审美观念里根本就没有简约的概念,她也不会认同少就是多的设计思想。在她的生活经历里,“书上戏上说的小姐们的绣房,精致的还了得呢”,所以她觉得“若很爱素净,少几样倒使得”,但是摆成宝钗现在那样,绝对不行。

宝钗的家庭是江南皇商,走南闯北,海内海外,应该多多少少有一点资本主义萌芽的思想。但是在那时,贾母的主张代表了主流,而宝钗只是小众。

所以,贾母自信满满地要替宝钗收拾屋子,“如今让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净”,把自己的审美情趣强加给宝钗。

其次是面子的问题。

有钱的人家,有时候最讲究面子。所以贾母对宝钗的做法要摇头说,“虽然他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象”,不像什么?书中贾母没有接着往下说。但是很明显,贾母说的就是寒酸,显得不够高大上。

对这一点,贾母比较看重,所以她要现场办公,立即安排鸳鸯落实。

说着叫过鸳鸯来,亲吩咐道:“你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

其实宝钗的屋子,王夫人等也来看过,在她们那算是通过了,甚至抄检大观园时也是可以免检的。可是贾母不容商量的做法,是不是有点霸道?她只考虑了自己的面子,却没有考虑宝钗的面子。

第三是风水的问题。

“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

其实贾母这句话后面的话说得更重,“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那意思就是宝钗你那摆设叫什么呀,如果你非要那样摆,那我就不该住在荣庆堂,得住到马圈里去了。

其实风水与风格无关,而且风水往往是你这样说,有这样的道理,那样说,又有那样说的道理。

一个素净的摆设,人家宝钗自己住着都不忌讳,别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而且人家王夫人、凤姐、薛姨妈也不忌讳,怎么偏偏贾母就要忌讳呢?

宝钗与贾母,极简主义PK复古风,一场软装方案的思想交锋

喜欢本文可以点赞、转发,写下您的评论,

还可以关注本头条号“远景读红楼梦”。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