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没了,那些草也就没了灵魂

当我5岁的儿子问我:爸爸,你5岁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想都没想说:放牛啊!

当我在儿子现在这么大的时候,我每天都在寻找那些有意义的草。对家里的牛来说,有意义的草就是自己的粮食,就是力量的源泉。

其实,我实在记不起到底是几岁开始放牛的,大概是老哥四年级开始住校那一年吧。老哥一住校,家里的牛的温饱就理所当然的成了我的责任。

人还没牛高,在前面牵着它是行不通的,虽说牵牛就要牵牛鼻子,可必须要有相当的力量才行。只能在后面赶,左手牵牛绳,右手拿一根枝条。牛若不走,一枝条抽下去,便也乖乖往前走了。

放牛的日子,最难的就是不知道要牵着牛去哪里找那些有意义的草。那会儿家家户户一头牛,一早一晚两次牵出去吃草。村子周边的田埂的草早就满足不了那么多的牛胃,渐渐地大家放牛的距离越拉越远。

若是周末不上学,远就远一点了,无非晚一点回家。只是上学的日子就有点难搞,早上又要让牛吃饱,又得想着赶早学。所以上学的日子,总是被父亲早早的从被窝里拎起来,催促着去牛圈牵牛。而牛早就瞪大着眼睛等着我呢。我一开牛圈的门,牛就把它那颗牛头向我这边拱。

等我把牛牵出村子,又犯了难。看着光秃秃的田埂,实在是不知道要走哪一条,于是干脆沿着马路两边的水沟,让牛尽量找点水沟内侧的草吃。但草量仍是有限,这种情况下,牛总是吃不饱。

等我像完成任务一样,牵着牛在外面转了一圈,把牛牵回家,牛的肚子仍是瘪着的,父亲往往生气,再看看家里的座钟,知道离上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也就不好发火。只是早饭的时候,总是会落一身埋怨。母亲说的往往更幽默:

你是牵牛出去吃了几个“鹅老古”(也就是石头)回来吗?

为了不让牛饿肚子,母亲总是会再给牛准备点牛食。

牛没了,那些草也就没了灵魂

等下午放学了,还得再来一次。每天放学,牛饿了,我也常常是饿的。有时候一回家,在家里随便抓点花生或者番薯干揣兜里,就急急的去牵牛。已经不用父母的交代或者催促,对村里的孩子来说,有书读是权利,要放牛却是义务。

放牛也不全是烦恼。离村子稍远一点的地方,有个水库,水库下面有一块草坪,我们叫她“荒坪”。因为远,牛吃的不多,草好水甜。也因为荒坪平整,面积又大,还有几眼山泉,那里便成了村里孩子的乐园。

我们总是去的很早,太阳还老高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到了。因为靠着山,下午倒也有大片的阴凉。到了荒坪,把牛绳交叉缠在牛角上,防止牛绳绊牛脚,便让牛自由在荒坪上吃草。而我们便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奔跑,等跑累了,就躺在草坪上,看着天空,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休息够了,再继续跑。个个满头大汗。

牛没了,那些草也就没了灵魂

或者带两副牌,学着大人的样子打牌。也求输赢,赌注就是纸,把以前的书本一张张撕下来,折两下,平平整整垒成一摞。有的用袋子装着,有的直接揣在裤兜里,揣在裤兜里的,就像是揣了一个萝卜或者一个番薯,有些滑稽。

有的时候,玩的太尽兴了,忘记关注自己的牛。等到突然想起牛的时候,发现牛不见了。等寻到的时候,发现牛已经走到远处的稻田里,吃了一大片的水稻。

晚上或者第二天,稻田的主人会找上门来要说法。烟村三里,鸡毛蒜皮,什么人都有。脾气好的,可能埋怨两句;脾气不好的,会指着家里长辈的鼻子开骂;更有斤斤计较的,会提出赔偿。赔偿无非就是三五斤肥料,或者十来斤谷子。若如此,孩子这一顿打是逃不了的。

对村里人来说,牛是很重要的财产。家里的牛如果脚步快、力量足,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一头小牛从买回来到成为犁地的能牛,也是需要经过一番训练的。而厉害的牛倌,能从牛的毛色、牛齿结构、腿脚样式及牛走路的样子就能分辨出这是不是一头值得的牛。

正因为牛的重要性,牛的交易便也显得至关重要,久而久之,各地形成了大大小小的“牛圩”。小时候,父亲为了能买到称心如意的牛,有时候会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圩场去买牛,去的时候可以坐班车,回来的时候,只能一路把牛牵回来。有点时候,为了买一头牛,父亲一走就是一整天。

父亲常常觉得自己算是半个观牛的高手,对自己买回来每一头牛都很自信。但对孩子来说,牛能不能犁地并不关心,牛听不听话才是最重要的。我记得有一头牛就曾用牛角顶过老哥,老哥的头上现在还有一块被那头牛顶伤留下的疤。还有一头牛,曾顶过我的屁股,只是部位比较敏感,不好展示。

牛是很重要的,所以村里人对牛往往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有的人家甚至会每天给牛吃一个鸡蛋。喂鸡蛋的方式也很粗暴:把牛头抬起,用手掰开牛嘴,直接将鸡蛋捅进牛嘴的深处。牛嚼着鸡蛋,蛋清蛋黄流了一嘴,也不知道牛吃的是鸡蛋还是蛋壳。

有的人家也会给牛喂饲料,但父亲总说:耕田的牛,是不能吃饲料的,牛吃了饲料,就会变懒,不愿意干活。小时候不懂,也不敢问,所以也不知道对不对。

那天回村里,在旁边的田埂上走了走。田埂上满是草,都是以前牛特别喜欢吃的那种,我拔下一些放在手上,一种特有的油香味,很好闻。我想了想,要是现在家里还有牛,它肯定能吃个圆滚滚!

举目四望,田园化下的农田,横平竖直、郁郁葱葱的水稻,想着小时候牛和我走过的田埂,现在恐怕也都是长满了茂盛的绿草吧。牛没了,那些草也就没了灵魂,除草剂和一把火也就是它们最后的归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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