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人這樣描述婆婆的節省，他們說婆婆把錢看得像斗大，一串串穿在肋骨上，就是捨不得摘下來。
作為年紀輕輕就守寡的女人，如果不是因為節省，怎麼能把家中一雙兒女供成大學生呢，我很理解婆婆從前的節儉，甚至很佩服。
但是現在，婆婆的一雙兒女過得風生水起，可婆婆仍是把錢看得賊重，每月我們給她的錢，她都捨不得用在吃穿上，不光我們做兒女的看不下去，就連鄰居都勸她：錢又帶不進棺材裡，你該花就花啊！面對眾人勸說，婆婆哼哼哈哈地答應著，行動上卻沒有一點改變。
其實，我也很想知道，老人家那麼“摳門”到底為啥？
2019年9月份，我和愛人商量把婆婆接進城裡，她年齡大了，我們想把她接來好好享享福，年輕時她為了兒女受盡苦累，現在是時候享受生活了，儘管婆婆再三推阻，可最後還是把她接來了，我們都很高興。
婆婆人雖進了城，可她思維和心還是沒離開那個小村子，她嘴裡常常說起那些我們所不熟悉的人名，說起時下該做的農活、說起一些經年舊事，我和愛人只能聽，卻插不上言。
城裡左鄰右舍之間沒交集，即使住對門也不太熟識，為打發她的寂寞，讓她能住得下去，我飯後常帶她去小區花園裡或廣場上散步，可婆婆似乎對那些跳廣場舞、做體操、抖空竹、踢毽子、唱歌的活動沒多大興趣，那些倍受老年人推崇的現代娛樂婆婆都不感冒。
我很上火，嘴上的泡接二連三。
一天下班後，婆婆對我們說不要花過多精力陪她了，她已經找到一起玩耍的老夥計了，我們在心裡為婆婆融入新生活而高興。
自那天起，婆婆每天似乎都很忙碌，有時我們下班回家裡還不見她的影子，除非陰雨天，否則婆婆都會迫不及待地往出跑，就像一個牽念外邊精彩的小孩子，婆婆和我們說話的時間明顯少了，似乎把熱情和精力都給了她的“老夥計”，我竟有些嫉妒起她的朋友來。
國慶過後，我去省裡給高三的女兒陪讀，愛人去上海參加為期兩個月的培訓，家中一時間只剩下婆婆。安排好婆婆的生活後，我們都出發了。
因為惦記婆婆，我常常會給她打電話，家中座機很少有人聽，打手機時，婆婆似乎都是忙碌的樣子，她常說在外邊玩呢，要不就說買菜呢，我感嘆，我勤勞的婆婆過得很充實嘛！
11月末，我從省裡回家取過冬的衣物，事先給婆婆打過幾次電話，她只接過一次，急急忙忙地說一切都好，吃得好、住得好、一切不必操心，還沒等我說話，她就說手機快沒電了，然後掛斷。
我到家時是下午2點左右，晚秋的小區裡一群老年人像排向日葵湊在一起曬太陽，見我出現，他們開始竊竊私語，可我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我敲門，家中無人，我打開門，驚得差點叫出來，這是我家嗎？我不是走錯門了吧？
只見從廚房到客廳，再到三個臥室都或多或少的堆滿了廢品，當然，那些廢品是經過精心整理的，一串串拴在一起的油桶、一摞摞碼得整齊的紙殼、一箱箱飲料瓶和易拉罐、一卷卷塑料紙、還有舊書、空米袋子、舊鐵鍋、鐵架子等等，五花八門，不一而足。
看來她是早就有預謀，也許從一開始，她就計劃了吧？我的頭充血了，這讓外人怎麼看呢？不知道的會以為老人受了多少委屈呢？一大把年紀，為了生活，一個人不停地撿破爛，兒女們難道指望不上了嗎？
晚飯時分，婆婆才回來，看到在廚房忙碌的我，她尷尬得目瞪口呆，她左手拎個絲袋子，右手拎一堆紙殼，真是滿載而歸啊！
我說媽洗手吃飯，她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那頓飯她吃得很小心，好像很理虧的樣子，飯後，她搶著要洗碗，我讓她去燒水洗澡了，說她頭髮該染了。
我得給她一點回神的時間，也讓自己想想該如何跟她談。
洗完澡後的婆婆走到我身邊，我一邊調染髮膏，一邊平靜地問她：這一個月累壞了吧？
婆婆說：媽想著把這些廢品湊足了再賣，不該禍害屋子。媽是見到這些被扔的東西沒忍住就撿回來了，以前窮時撿習慣了。
我說：媽，接你來是讓你享享福，以前窮，日子是得緊著過，現在條件好了，你要是累個好歹出來，值得嗎？
婆婆說：媽知道你們能掙錢，不缺這三瓜兩棗，可是媽就想趁著能動再幹點兒，得居安思危啊！
老人家一堆理，我一時說不過她，怎麼辦呢？
換個思路再勸，我說媽，大家都知道這些能賣錢，知道別人為什麼不撿嗎？
婆婆搖頭，我說，是因為他們想把這些留給那些真正需要用錢的人，如果搶著撿，那些真正需要吃飯的人就得捱餓！
婆婆好久以後恍然大悟地“嗯”了一聲，我偷偷笑了。
次日，我幫婆婆把廢品全賣了，家裡又恢復了往日的窗明几淨，婆婆從此再沒撿過廢品。
現在，我幫婆婆養了只叫“阿福”的小柴犬，婆婆每天會帶狗出去玩，遇到撿廢品的人，她會把家中那些紙殼、塑料桶免費送給人家。（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