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春節貼春聯是我國的傳統習俗,也是鄉村“年味”的有效形式之一。而近年來,鄉村春節貼“手寫春聯”的家庭已經不多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些精美的印刷品春聯。
雖然印刷品精美、方便、省事,但我並不喜歡,老家的老屋每年春節都一直堅持貼“手寫春聯”,且都是我“親自”寫。
結緣書法,書寫春聯,其實緣於母親的一句話。記得是我讀小學三年級那一年的臘月二十六晚上,家裡請村中一位會寫“大字”的先生來家書寫對聯。
當時,請人書寫對聯是年前很有儀式感的一件事,家裡再困難也要提前買好筆墨和紅紙,與會寫“大字”先生預約,且準備酒菜,待先生酒足飯飽後才開始書寫。
在先生書寫過程中,我便忙前忙後的牽“對子”、擺“對子”。看到我的樣子,母親隨口說:“什麼時候你能寫,我就不請人幫忙了。”其實,母親的隨口一說中滿是遺憾和期待。
初生牛犢不怕虎。“行啊,明年我就自己寫。”那時,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書法,只覺得會寫“大字”的人都是有文化、有知識、讓人尊敬的人。心中暗想,自己也要做一個讓人瞧得起的人。
過完年,母親就上街給我買回了毛筆、墨汁、字帖和幾本米字大字本。看到這些“文房四寶”,我想本來家裡經濟就很拮据,母親咋就這麼大方?可能母親希望她的兒子們也成為一個“有文化”的人吧。
記得那時,學校每週好像還開有一節大字課。其實,那時都在搞勤工儉學、“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連語數課都不正兒八經的上了,更不要說寫大字這些“小課”了。不過,體育課大家都很喜歡,上得也經常。
在夥伴們打籃球、玩乒乓球時我就找個僻靜的地方寫字,也就是用樹枝什麼的在地上亂畫。因為當時的我身子骨比較單薄,玩籃球這些猛男們乾的活,我幹不了,別人也不和我搭班。
真正讓我的字看起來還算“將就”、被人們稱為“秀才”,還是得益於兩位老師。其中讓我喜歡上“大字”的是一位姓黃的老師。按我現在的欣賞水平,黃老師的“大字”水平的確不敢恭維,不過在當時他還是“小有名氣”。他的毛筆字也不知是從哪裡學的,字的下頭一律往左邊傾斜。雖然大家覺得彆扭,但他是老師,還都得按他寫的練,否則你的字就得不到“圈”。就這樣歪打正著,我竟然“迷”上了“大字”。
那時受“讀書無用論”的影響,課也沒有好好上,書也沒有好好讀,字也沒怎麼正經練,更何況也沒有什麼稱職夠格的老師。不過到了高中,我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卻經常在課堂上教育我們,他說要想能在社會上立足,這“三個一”大家一定要記住,就是“一筆字、一口話、一篇文”,也就是說要有一筆拿得出手的字,說得一口流利且具鼓動性的話,能寫一篇像模像樣的文章。
不管是後來離開家鄉讀書,還是參加工作進入體制內,高中班主任“三個一”的教誨我一直不敢忘懷,尤其是“一筆字”從此成為了我的業餘愛好,多年來一直堅持如初。當然,也有人對我如此“鍾愛”書法不解。
我想,不解就不解吧,反正是“我心我寫,我寫我心”,因為,我一直忘不了也不敢忘母親當年的那句話。
記得前些年,每當春節前回到老屋書寫對聯時,得知消息的鄉鄰便拿著紅紙來到我家,要我給他們寫上幾幅,甚至有一位叔叔說早就盼我回來幫他寫“對子”。忙完自家和鄉鄰們的“對子”一般都是大半夜,雖然累得腰痠胳膊疼,但我“痛並快樂著”,其自豪感也油然而生。
後來進城後,每年春節前,母親都要打來電話,要我把老屋的春聯寫一下,我趕忙說“曉得曉得”並連夜寫好,待大年三十這天由三弟回到老家與父母貼好對聯後,將父母接到城裡“團年”。
每年春節期間回到老家,我特別喜歡留意各家門前的春聯。目及之處,幾乎是清一色的印刷品,尤其是今年春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緊挨著的兩家大門上張貼的竟是內容一樣的燙金大字,只是兩家大門的上、下聯順序不一樣。難怪人們感嘆,現在的年味越來越淡了。
試想,如果最能體現年味的紅紙“春聯”都是“千門一面”,那年味不淡才是怪事了。
“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這是一幅比較古老的春聯,過去手寫出來,哪怕字差一點,總覺得字裡行間充滿喜氣、福氣、靈氣,而現在看同一內容的印刷品,總覺得有些俗氣、呆氣、戾氣。
“人們以後都不會寫字了!”這不是危言聳聽,這是實實在在的嚴酷現實,鍵盤、複印機、印刷機代替了手寫、替代了筆墨,書法的實用功能已漸漸退化為純藝術欣賞、裝飾功能了。
讓優秀傳統文化植入人們心田,須上下同力;讓“手寫春聯”不成為鄉村的記憶,亦需你我同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