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身为知识分子领袖,为啥最鄙夷同行?李敖:他们最具奴性思维

鲁迅很一点很奇怪,他身为民国知识圈的领袖、思想界超级大IP,对于知识分子同类,却始终都至为鄙夷,视为最不堪的丑类。

鲁迅身为知识分子领袖,为啥最鄙夷同行?李敖:他们最具奴性思维

他所写文章,对无良的权力者,是不假辞色直接狙击;谈到“愚民”,都还有哀其不幸的一面。唯独言及文人时,态度不是愤怒,就是厌恶,挖苦都是算菩萨低眉。钱理群就说,所谓“鲁迅精神”,最大的对立面,其实是操笔杆的同行,尤其是“知识精英”。

只因为,在迅翁瞧来,中国的知识分子,自古以来,几乎都是奴才式的群像。而中国知识分子史,委实三千年奴化史。这类人,一张口就是什么“世道人心”、“精神独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满嘴哼哼嗡嗡,实际上终其身都寄生黏附于权力腌臜之上,近乎卜祝,倡优类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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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悲观地说,哪有啥“文化圣贤”,墨子不过反抗的奴隶,孔子实为顺从的奴才。历代所谓的“士”,固然是高自标置到云端之上的,可稍微一想,无非就是权贵们豢养的飞鹰、走犬和帮闲而已。“没有自个的思想,不用自身脑子思考,别人举手我也举手,别人讲啥我也讲啥,而且做得兴高采烈”,古代知识分子的工作,大体就是在协助培训这样的子民,自己也日益奴化。

衣着是光鲜了,谈吐是够清雅了,却并不见得有什么清白,多少光彩。李敖曾在其节目中谈及“文人相轻”现象,声称瞧不起中国文人,理由也是他们“挂羊头,卖狗肉”,太具奴性了。

也许,在迅翁看来,古代中国的知识分子,与权贵之间的关系, 这是一种制度性的病毒互染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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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作分析起来,他认为的知识分子,大体分为两类:一种,是吟风弄月,妆点太平,“不悟自己之为奴”,“与流氓政治同在”,很可悲;另外一种,则是可恶,是洋洋自得的奴才,“自己被人凌虐,但更积极凌虐别人”,诬赖,撒娇,装傻,热火朝天张罗“吃人肉的筵席”,同时拼命为主子鼓吹“压迫有理论”——能跳出二者方为“中国之脊梁”,可惜绝少。

“精神奴隶”四字,是鲁迅对中国知识分子的“国民性”,及其精神状态,最刻薄也是最切中根抵的评判。照他理解,权力者要利用这批风雅自命之人,以“文”的方式撑持特权;而读书人呢,或被迫屈从,或积极献媚,争为帮闲。偶有骨头硬的冒头,也必要要领受高压钳制,比如司马迁的被去势、高启的遭腰斩,都是著名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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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太监,才会去吹捧皇上吶”!在鲁迅眼中,传销至今的那些连《论语》句读都晕菜的“国学家”们所鼓吹的中国文化,是一宗太监化的文化传统;而自命清高的知识分子队伍,几乎就是一堆病入骨髓无可挽救的软骨病患者群。这是迅翁对民国及以前知识人的基本态度。他针砭同行,向来是无情的,无意博取不偏不倚的美名,斩将搴旗,口诛笔伐,外加踹走狗一脚。有人说他是爱深责切。

就我个人阅读而言,我从未觉得,鲁大师的这个论断是危言耸听的。甚至可以说,中国知识分子的奴性问题,还不是一个已远去的“古代标本”的问题,甚至是具体的、现实的遗留问题。中国社会的某些内在文化因素,虽历经千载,波海沉浮,但其根本,只怕在后来也未曾改变些许。看民国史,溥仪是早被撵出紫禁城了,可奴才们还聚集宫中不愿离开,每日叩头泣血,无所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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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具体的制度因素上,中国知识分子何以会集体奴才化,过去学者杨师群先生已有很好的见解,我想在他意见基础上,写几点成因总结。

1,秦汉以后,儒家的纲常礼教疏灌,衍化为奴化的教育模式

若论知识分子奴性思维与奴化人格的成因,他们所接收的教育系统,当是第一位的。读书人嘛,信息来源就集中在这,基本上会因读什么而信什么,最后成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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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王朝,都可说是极权与集权并备的经典模型。要万世一系维持住这种机制,对国民特别是对读书人的思想控制,是重中之重的。任何权力,必然首先是话语权力。汉唐盛世也好,明清末世也罢,无非城头变幻大王旗,套路依旧,范型仍然,旧拳法也还是那一招呐。

儒家自秦汉之后,独尊宇内,早非一文化系统那么表层,而是被权势者巧用为思想控制资源——用现下的话直白讲,就是洗脑的工具。君王为啥推重它,因为其忠君、纲常、等级、服从等理念,在文墨礼让的遮盖下,实有高强度的奴化意识灌水在里头。它最有助于偶像崇拜论、君权神圣化,最终拱手而治,天下是非定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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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说去,强权即真理。“外儒内法”,儒家顶多是强权的花样点缀罢了。在这种教育模式下,知识人受儒学教育,目的从不是受教成为一个精神独立人格,而是乞望为权贵们所赏识,“志登天子堂”,乐为臣仆狗马。一种学问,之所以要“独尊”,无非马基雅维利所揭穿的,将别家的思想粉碎掉,然后将这些东西依照我要的需要重状起来,是为技术,亦是为权术,更是为惑术。

以往的读书人,整体上信息接收有限,也就单一化的这些,思维意识终身都被洗髓伐毛,想不彻底奴化都难。

2,封建帝制时代的国家机器,沦为随意镇压异议的私家工具

“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清人龚定庵的这句伤心话,可说道尽了过去中国知识人“忧谗畏饥”的全部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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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土之滨,莫非臣下,莫非奴才。中国封建历史上,知识分子的言论生产,几乎全部都为帝制所管制的。历朝历代,都有敢冒头的读书人言行,被权力者所掌控的国家机器判告为“异端邪说”、“妄言妄论”,以至于有话不能说,说了没人知道,知道了有人身危险。

当年,乾隆帝骂纪晓岚:“朕以你文学优长,故使领四库书,实不过以倡优蓄之,尔何妄谈国事”,就是直接挑明知识分子不过娼妓,爱你杀你都是皇恩浩荡。帝制时代,知识分子于国,就是贾府里的焦大,一心为主,恨不得剖心割肠表白,可分寸稍微不当,还得受赐一嘴牛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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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古代中国,文字狱横行妄由竟成为常态。文人的自由言说之权,被视若险物,且时刻催逼他们为臣为奴,其用意就是全面钳制“王官”之外的言论生产,要求知识人对权力、对“国家”无条件臣服,效死输忠。更可怖的是,此时所谓“国家”,不过就是封建帝王的私家,门阀权贵的厅堂。

在这样的机制环境中,文人的独立思想,理所当然被封建帝王视为洪水猛兽,五花八门最高等级的罪名也是层出叠现。远的如先秦,《韩非子》、《商君书》,种种诛心之论都列在目录上;汉唐早有“讪谤”,入宋而后,即有“通虏”,清初又有所谓“通海”,黜之、放之、逐之,甚或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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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生前身后的晚清民国,这套招术依然被摆弄的无比娴熟。反正就是,谁当家谁代表真理,倘有异议,可说你是“康党”,可说你是“革命党”;民初的“乱党”,转眼几年又堕为“反革命”等等,名目实在繁杂,多到难以胜数的境地。同一批知识人,一旦政权轮替,遭遇就可能天上地下,一切是非早就在不同的定性中混淆,无所适从。

总之,对于封建帝王来说,奴才只能奉行,不许言议;闲议固需谨慎,连妄自吹马屁也犯忌,这就是“思不出其位”。

3,古代中国家长型王权统治的制度文化,时刻异化知识人的独立性

过去,萨孟武就直说,“中国之制即为王权之制”。就是讲,古代中国,封建政体中,帝王之术下,君臣父子,百家争宠,完全是一个巨型家长化的统治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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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政治中,君王与士大夫关系的基础,是在同一个体制下利益的分配。在此种全部权归中心、全部势归中心、全部利归中心,甚至是全部命都归中心的王朝文化架构中,每一个士\知识分子,在出生的第一天起,都天然是,或准备是宫廷的娼优、权贵的奴仆、御前的走狗。读书人的身板骨头,早就魄荡魂飞 ,而其归宿,无非是屈上媚势。不合作?出局了事,没有成为士\知识分子的可能性。

什么是“封建王朝”,“封建”的不是城墙,而是权力与思想,是压倒性政治力量的掌握。所以,欲问古代士人,读万卷书所为何事,公孙弘早就不吝点题,就是为权势者出谋划策,就是靠文化妆点升平,谋得一份残羹冷炙。这样的文化机制下,每一个体都不被允许有个性,也自然会被异化为唯唯诺诺的奴才,甚或是嗜血的野兽。为什么每一个封建王朝,都会形成君臣之间终日猜忌防范、权力基层里盲目服从的状态,本就是有着核心痼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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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古代中国,绝大多数读书人的可悲。他们无恒产无恒心,隶属权力寄生阶层,本身也缺乏能维系自身独立、乃至可去抗上的思想来源与现实力量。是以,历史上偶尔闪现的道与权、理与势冲突中,即便有极个别读书人敢冒不韪,挑战王权,也终是毫无悬念的被戕杀。精英知识分子,学识愈高,顾虑愈多,从而丧失冒险的精神。

而且,自明而后直到满清覆灭,封建王朝的专权手段是愈加隐秘恢诡的,压制倾向只有强化毫无衰退之迹,作为国之精英也是众矢之的读书人,惟有自堕为专权的奴才,方可明哲保身,进而名利双收。

4,封建帝国垄断一切生存资源的经济体制,迫使知识分子无路可逃

鲁迅讲,任何读书人,他首先是个人。既然是人,第一要素是生存,而非精神追求。真是至理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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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王朝时代,一心“杀身成仁”者,宁饿死“义不食周粟”者,鲁迅也顶礼致敬,可那毕竟是圣贤境地,千载能逢一二,不能要求读书人都如此。就“人”的属性而言,读书人也是普通一份子,总要先有饭吃,能得温饱,才有能力和底气,去谈发展、谈尊严、谈骨气,谈知识分子人格,否则全是虚的。

而问题在于,历代中国读书人,基本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物质上几乎都无法自给自足。更为麻烦的是,他们所存身的社会,经济上完全是一个由“王有制”垄断一切出与纳的制度形态,连要做伯夷、叔齐都是痴心妄想。鲁迅如此嘲讽他们这些迂夫子,“你们不吃周朝的粮食,可你们如今采摘的野菜,也是周朝土地上生长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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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这是多么动听的话。反过来理解,便是天下不是任何人的天下,而是亦人亦神的帝王的“私家”。在这种经济形态笼罩下,古代读书人,他一切的衣食住行,全部都是由王权所操纵、所配给、所施予的。既然所有华衣美食乃至淡饭粗茶,都是“喂,嗟来之食”,你还有啥底气,去叫嚣啥独立,还有啥颜面,去闹腾啥骨气呢!

所以,鲁迅很悲观,古代士子的区别,不是本质的而是层次的,无非是“作奴才而不得”,和“坐稳了的奴才”,两类而已。彼时的陶渊明大叔,敢嚷嚷“不为五斗米折腰”,无非是自恃回家还有米,假若全家都嗷嗷待哺垂死挣扎,还管啥“腰”不腰的呢。杜甫至死,都在耒阳乞食,好些时候诸如武宗灭佛之际,是连深山出家做僧尼,都得逼迫你还俗的。对不起,率土之滨,不允许你吃饭砸锅,乱讲啥子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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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中国的文化阶层,绝大多数没有能力甩掉包袱,杜绝不必要的酱缸,很大原因就是根本没办法自立生存。气节这东西,尤其是反抗权力的气节,不仅非人人能为愿为,也不大为人所赏。

这么分析下来,也就是说,在鲁迅的意识中,古代中国的士\读书人,基本都是权势的黏附物,根本在此之外,完全撑持起一种独立的生活方式,与骨气弥满的人格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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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笔下的《狂人日记》主人公,何尝没有强烈反抗过,最后还不是向现实妥协,被现行机制收服,“赴某地候补”去了。从反抗的奴隶,成长为顺从的奴才,是中国古代,多少读书人的命运呢?孙悟空与哪吒,玉皇大帝都敢闹,归途与“狂人”一样,最终都成为反对者的一员。

这种悲剧,正如当代作家巴金,在其《随想录·十年一梦》一文中所沉痛追述的,“我十几岁的时候,读过一部林琴南翻译的英国小说,可能就是《十字军英雄记》吧,书中有一句话,我一直忘记不了:“奴在身者,其人可怜;奴在心者,其人可鄙”。他所说的,其实是许多中国知识分子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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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封建时代的读书人,不为宋之问,便为孔乙己,无怪乎鲁迅看不上——尽管他自个就是此道中人。即便是到了当下,封建虽然倒塌,王权固然澌灭,可商品大潮是接替涌来,经济诱惑是不舍昼夜的。对于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牛气冲冲的读书人们,我们还得追问一句:

亲,你们真能挺得起“汇仁肾宝”滋补下的脊梁,做到自给自足不卖良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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