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派憋宝,北派牵羊,虽然一脉相传,自古便是南走南道,北走北路

民国三十七年,东北,葫芦头沟。

夜深人静,月光如银,虫鸣蛙叫声,此起彼伏。

在一片杂草丛中,一动不动地蹲着两个人。一老一少,表情凝重,眼睛都盯着对面不远处的小河沟。

老者看样子六十多岁,年轻的也就二十出头,虽然年龄相差悬殊,可是两人的穿着打扮却一模一样。上身都只穿了件黑色背心,脚下蹬着一双高帮黄胶鞋,大夏天打着绑腿。只有右手戴了一只皮手套,这只手套出奇的长,明显超过了肘部一大截,几乎都快到了腋窝。现在正是暑伏天,他们这身打扮,实在是有些怪异。

水沟边的蚊子铺天盖地,别说是人,就算是头牛也抗不住。奇怪的是,这爷俩虽然只穿了件背心,祼露着肩膀和胳膊,但是竟然一个包也没挨咬。那蚊子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只在他们周围上下盘旋,丝毫不敢近身。

小伙子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轻轻地挪了挪腿,刚要说话。就见旁边的老爷子冲他摆了摆手,小伙子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言语了,继续瞪着眼睛盯着水沟。

南派憋宝,北派牵羊,虽然一脉相传,自古便是南走南道,北走北路

足足又过去了半个小时,突然,平地生起了一股旋风。

这股旋风在河面上打着旋,越转越快,越转范围最大,最后突然又消失了。

风平水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咕……咕……”

夜空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叫了起来。叫声低闷如雷,像是牛叫,也像是小孩捂着嘴在哭。随着这叫声,所有的虫鸣蛐蛐叫都戛然而止。

幽静的深夜里,只有这奇怪的叫声。

那一老一少把身子往下压了又压,屏气息声,眯着眼顺着草缝朝叫声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河沟中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爬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三角形的脑袋尖尖的、腮部子鼓鼓的,仰着头看着天,正在那儿时不时地叫唤着。

老爷子打了个手势,然后从身边小心摸起一根拇指粗的竹竿,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前倒腾。每次只挪了一寸多远,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惊动了那东西。过了好半天,总算是把竹竿倒腾到了河沟水面上。

老爷子把手中的竹竿高高扬起。月光一晃,这才看清,在竹竿的顶部竟然系着一根透明的鱼线,这根鱼线差不多有两米多长,尾端坠着一块铅制的牙膏皮。奇怪的是,鱼线末端并没有拴鱼钩,而是绑着一捆点燃的香头。几根香捆在一起,红红的火头时明时暗,像鬼火一样,闪烁不定。

竹竿微微地左右摇了摇,幅度并不大,扯动鱼线上系着的香头也在空中荡来荡去。

说来也怪,蹲在石头上的那只东西本来一动不动望着天,可是竹竿在它面前晃了没有多大一会儿,那只东西竟然慢慢地把头转了过来,脑袋竟然跟着香头的节奏也开始晃了起来,晃着晃着,它就慢慢地被香头吸引着,从那块石头上向着岸边爬了过来。

刚才那只东西离得比较远,又一直隐在阴影里,看不太清楚。爬到岸上,借着月光这回看得真真切切,竟然是一只超大号的癞蛤蟆。

这只大癞蛤蟆身形比巴掌还要大上一圈,全身殷红如血,后背上一层细密的大疙瘩,顶端分泌着白色的脓水,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老爷子等到这只大癞蛤蟆被引诱到了岸上,冲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

年轻人体形消瘦,个头也不高,见老爷子放出了信号,赶紧猫着腰,小心地绕过草丛,从斜后面迂回包抄了过去。

老爷子一点一点地往回收竿,随着香火头越来越近,那只大癞蛤蟆也快要到眼前了。

此时,那个年轻人也绕到了大癞蛤蟆后面不远,从随身的鹿皮兜子里翻出一只瓷瓶,拧开盖子后,把瓶子里的粉末沿着河岸撒了长长的一道线。做完这些之后,年轻人右手高高举起,立掌指天,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冲着老爷子打了个奇怪的手势。然后又从包里掏出件东西,看着和捞鱼的网兜差不多,前面是铁丝做成的三角形的网口,后面是用麻绳编好的网兜,组装好事先预备好的木杆后,他双手紧握着木杆也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前挪,眼看着越来越近,网兜几乎就要挨到那只癞蛤蟆的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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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黑影从空中疾射而下,眼见一道寒光一闪,那只大癞蛤蟆爱到惊吓,掉转方向,转身朝着河边飞快地爬了过去。

老爷子暗叫一声不好,手中抓住竹竿,当做标枪一样,朝着那只癞蛤蟆逃跑的方向就掷了出去。

竹竿挂着风声,刚好挡住了大癞蛤蟆的去路。大癞蛤蟆身形一怔,愣了一下,又开始往前爬。

从空中飞下来的那道黑影,从腰间摸出一把铜钱,手一扬,六只铜钱冲着那只大癞蛤蟆就飞了过去。

“不可!”老爷子暴喝一声,“四喜子,拦住!”

叫四喜子的那个年轻人下意识地用网兜在空中横抡。毫厘之间,也是歪打正着,四喜子手里的网兜刚好把那几枚铜钱迎头兜住。四喜子顺势把网兜朝下,打算把那只大癞蛤蟆给盖住。

就见那只癞蛤蟆两只后腿一撑,身子往旁边腾空跃起,躲过了网兜。

四喜子这一下也是用力过猛,“咔嚓”一声,手里的木棍断成两截。

那只大癞蛤蟆躲过一劫,继续朝着水沟爬,前腿刚好碰到四喜子洒的那道白色粉末,突然冒出了一股白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癞蛤蟆好像极其痛苦,翻了个跟头,局促不安地咕咕直叫。

老爷子朝着那个黑影怒斥道:“南有南道,北有北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几次三番和我们作对?”

黑影一身黑衣,手持一把一尺多长的开山刀,冲着老头一阵冷笑:“这只赤血宝蟾,我们也跟了二十年了。天灵地宝,天地所生,凭什么就是你的?”

黑影说着话,身形一转,快如鬼魅,一步三晃到了赤血宝蟾的近前,探手就去抓。

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黑影的手上不知道戴的是什么东西,像是一只精钢打造的铁手套,闪着寒光。探手就把这只赤血宝蟾给捏到了手里。手腕连续翻转,手里的那只赤血宝蟾烦燥不安地咕咕直叫。黑影的另一只手取出一只网兜,将赤血宝蟾扔了进去,捏住兜口,得意地冲老头晃了晃。

老头眼见如此,长叹了一口气。一晃在这儿河沟蹲了好几年了。每年的六月至九月,每逢月圆之夜几乎都守在这里,一蹲就是一整夜,眼见多年来的辛苦付诸东流,内心无比失落。毕竟这种宝物可遇而不可求,一辈子也牵不到几个。

老头看着黑影,直晃脑袋:“咱们这一脉,从古至今,一直南北不犯。为了这只赤血宝蟾,你竟然从云南跑到东北抢‘羊’吃,憋八爷就是这么教徒弟的吗?”

黑影哈哈大笑:“我得尊你一声师叔,我师傅怎么教徒弟,那是我师傅的事,就不劳师叔操心了。世道变了,大清朝都没了,那些老理儿还说着有什么用?北派牵羊,南派憋宝,自古就是一家,我们得和你们得,还不是一样吗?是吧,师叔?”

老头气得哼了一声,叫四喜子,收拾东西,回家。

南派憋宝,北派牵羊,虽然一脉相传,自古便是南走南道,北走北路

就在大家注意力都有些松懈的时候,也不知道网兜里的那只赤血宝蟾从哪儿生出来一股怪力,身子往下坠了两下后,借着棉线微小的反弹力,身子快速地抱拢成团,直接就弹了起来。眼见它在空中的身体像是充了气的皮球一样越来越圆,背上的那些脓包“嗤”地一声,喷出一股股毒液。这些毒液恶臭无比,腐蚀性极强,困住它的网兜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大洞,大癞蛤蟆从洞里掉了出来。奔着黑衣人的小腿就扑了过去。

这只赤血宝蟾一身阴邪之气,全身剧毒,一旦让它沾身,必死无疑。黑衣人也以为它筋疲力尽,没什么能耐了,做梦也没想到竟然突生变故。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等到老爷子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赤血宝蟾已经扑到了黑衣人的小腿之上。

眼见一团黑烟冒起,一股皮肉烧焦的糊臭味弥散开来。就见黑衣人的小腿,一个肉眼可以的窟窿越来越大,皮肉骨头瞬间就被腐蚀成一团污血。黑衣人“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发出鬼哭儿狼嚎般的惨叫声。

几乎就在同时,那只赤血宝蟾咕地怪叫了一声,后腿一发力,又奔着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四喜子跳了过去,三跳两跃,越来越近。

老爷子吓得失声大喊:“四喜子,快点闪开!”

四喜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道红影高高跃起,冲他的面门就扑了过来,当时就吓傻了。

那老爷子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别的,长臂一伸,身子往前一拧,伸出右手,眼疾手快,一把就攥住了空中的赤血宝蟾,手在空中急挽了两下,然后顺势就往自己这边用力地一拉。

虽然老爷子的手法迅捷,但是顷刻之间,老爷子就感觉手上一阵奇痛,心知大事不妙,恐怕是着了道,赶紧松手。不承想那只赤血宝蟾就像是粘在了手套上一样,竟然没有滑落。老爷子赶紧用力甩。癞蛤蟆总算是脱了手,但是也晚了,就听到“噗”的一声,那只癞蛤蟆喷出的白色脓汁力道十足地喷向老爷子,老爷子的脸上、前胸到处都是毒液。

一股黑烟升起,老爷子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捂着脸疼得满地翻滚起来。

四喜子这时才如梦初醒,从旁边顺手抄起竹竿,看准那只癞蛤蟆,抡起来就用力抽了下去。

竹竿足有两米长,而他和这癞蛤蟆距离很近,所以准头并不足,一时没有砸到,只见那只癞蛤蟆往旁边一滚,身子又是一鼓,眼看着身子胀得越来越大,四喜子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时候,就听到老爷子一声厉吼:“四喜子,赶紧跑!”

四喜子一怔,马上反应过来,撒腿就跑,几乎就在同时,就感觉手指发麻,紧接着一阵奇痛,钻心入骨。

低头一看,左手小手指上白烟直冒,眼瞅着手指肚就像点燃的炮仗捻儿似的,短了一截,而且越来越短,四喜子心中惊骇,一咬牙,从大腿外侧拔出匕首,狠下心来,用力一挥,一道鲜血喷了出去。

看着齐根切断小手指的左手掌,四喜子身子一栽歪,摇晃了两下,忍着疼痛,撒腿往外跑了有十几米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那只赤血宝蟾并没有继续追赶四喜子,“咕……咕……”地怪叫了两声之后,一闪身就钻进了旁边的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喜子才醒过来,感觉身体有些发凉,激灵一下打了个冷战。猛然间,他才想起来,老爷子还生死未卜。赶紧又往回跑去,等到他再跑回原处,那只癞蛤蟆早就不见了踪影,而老爷子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的黑衣人也早就断了气。

四喜子隐隐地感觉有些不妙,用手轻轻地把老爷子翻了过来。再一看,老爷子的一张脸已经血肉模糊,眼睛变成了两只黑洞,一只眼珠还耷拉在眼眶外,鼻子和嘴唇都没有了,前胸上也都是大窟窿,五脏六腑都流到了体外,此时的老爷子就像地狱里的恶鬼一样,根本就看不出人形了。

四喜子看着眼前这副惨状,倒吸了一口冷气,纵然他胆子再大,突然看到这情景,也是吓得不轻。再一想起和师傅这些年学艺时的情景,四喜子一时悲上心头,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四喜子越哭心里越难受,早就听师傅说过,“牵羊”不成便会被“羊顶”,他也一直也没当回事。做梦也没想到,老爷子这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最后竟然死在了一只癞蛤蟆之手,而且死得又这么惨。想到痛处,四喜子又是一阵号啕大哭,最后连嗓子都哭变声了。

夜深人静,荒郊野外的,哭声之凄惨,就连蛐蛐也不叫了。

四喜子匆匆地埋完老爷子后,清理了一下现场,而后迈开大步,渐渐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切重归寂静,要不是地面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还在,这里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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