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七個死者
這個人你認識嗎？”為首的警察遞過來一張照片。
一個女人俯臥在地，頭髮亂成一團，血跡沿著她頭頸附近繞了一小圈。女人的後腦處有著什麼棕褐色的東西凸出來，看起來像是一把小刀或者一把匕首的柄。
嚴周臉色發白，過了好一會兒，終於確認：“認識，她是我妻子的同事。”照片上的女性是嚴周妻子的同事，他前幾天接妻子下班時跟她照過一面，互相打了招呼。
就這麼一點接觸也被警察叫去，從訊問到測謊做了個全套——不過也不能怪警察局草木皆兵，那位女同事已經是連環殺人案的第七位受害者，更要命的是，他們所掌握的線索寥寥無幾。
幾位受害人各不相同，看起來像是完全沒有聯繫，死亡原因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共通之處——後腦的一道致命傷：4.5釐米長的匕首直沒至柄，穿過骨頭之間微小的縫隙直抵深處。
這個位置非常特殊，稍微有一點偏差，匕首就會被顱骨擋住，但七位受害者的七道傷口，都是乾脆利落地一次命中。
這種極具創意和技術的行兇角度，使案件更加撲朔迷離，在完全找不到作案動機的情況下，警察不得不擴大排查範圍，試圖從細節挖掘出蛛絲馬跡。
嚴周出了公安局，不敢多停留，急急忙忙地進了一家餐廳，喝了兩口熱飲，這才覺得好了一些。
嚴周沒敢跟警察說，他看到過那位女同事的死狀，不是在兇案現場，而是在夢裡。就是昨晚，他夢到了和照片上一模一樣的場景。
嚴周最近每晚都在噩夢中掙扎，早就痊癒的夢遊症也重新發作，每晚在家走來走去——這一點讓妻子非常不滿，正巧聽說患有相同病症的一位同事找了個心理醫生，治療效果十分顯著，她連忙要了那位醫生的電話塞給嚴周。
“喂，唐醫生嗎？我在××餐廳。現在就可以……好，我等你。”嚴周給那位心理醫生打了電話。
2.心理醫生
不久，一位西裝革履的先生走了過來，他戴一副鑲金絲邊的眼鏡，氣質溫和，讓人一見就好感大增。
“咦，是你？”嚴周驚訝。
“唐海塵，心理醫生。”對面的人笑了笑，伸出手來，“嚴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算起來，嚴周和唐海塵這是第三次見面，不過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見如故的老相識，前兩次都是路上偶遇，聊天聊得頗為投契。沒想到他就是自己約的心理醫生，世間種種巧合，不得不說是種緣分。
唐海塵沒提夢遊症，而是問了另外幾個問題。之後，他一派公事公辦的姿態：“嚴先生，根據我的經驗，你可能患有解離性認同疾患，就是我們俗稱的‘人格分裂’。你目前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況和夢遊症，其實是你的主人格感覺受到威脅而採取的一些自我保護。”
嚴周張大了嘴，不可置信：“人格分裂？”
唐海塵詳細地給他分析了症狀，一套一套的學術名詞繞得人發暈，最後他總結道：“不瞞你說，我在這方面研究了十年，從來沒有判斷錯誤過。你現在想怎麼辦？是維持現狀還是採取措施？”
看嚴周猶豫不決，唐海塵又道：“如果你不確定的話，我有一種方法可以看看你的第二人格的具體情況，然後再決定對他的態度。”
“什麼方法？在我身上安攝像頭嗎？”
“並不是。我可以對你進行催眠，讓你的第二人格潛意識中在去過的地方留下標記，等到你這個主人格操縱身體時，就可以根據印記一路找過去，看看第二人格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唐海塵說，追蹤第二人格是他的獨門治療方法，效果好的話，甚至可以讓兩個人格和睦相處，事半功倍，身體素質和智商都有明顯提高，學習和事業都很容易做出成績。
“好。”嚴周毫不猶豫。雖然相識不久，但他很相信唐海塵。
3.跟蹤自己
經過幾次治療，嚴周的精神狀況真的好了很多。
在這期間，嚴周的另一個人格真的有所行動——他家的牆角留下了標記！嚴周特意通知了唐海塵，可是唐醫生又臨時有事，只說下午分析結果。
嚴周只能自己一路磕磕絆絆地追蹤過去，直到標記突然消失，他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小房子前面。
“你是……？”
嚴周被嚇了一跳，猛地回頭，身後是一個顫巍巍的老太太，牽著一個小姑娘，正小心地看著他。
“我……我是來找這家人的。”
“這家人？這家十年前就沒人了啊。”老太太很警惕。
嚴周隨口說他十年前認識這一家，後來全家搬遷，最近才回市裡，就來看看以前的老朋友。
老太太聞言放鬆了許多，把牽著的小姑娘往前推了推：“這家人十年前都死嘍，就剩小花一個人了。”
都死了？嚴周的臉一僵，有點後悔。他的第二人格，總不會是來找眼前的小姑娘的吧？
被叫做小花的小姑娘穿著一件破舊的裙子，看起來木木呆呆的，被推出來後就直直地盯著嚴周看，半晌，叫了一聲“哥哥”。
嚴周有低血壓，口袋裡常年揣著幾塊糖，他將糖拿出來給了小姑娘，跟著兩人進了屋，一邊聽著老太太絮絮叨叨，嚴週一邊東張西望。
十年前，小花的娘懷孕八個月的時候，他爹突然得了失心瘋，捅了小花娘很多刀。他們這棟房子比較偏遠，直到小花爹報警自首，鄰居們才知道出了什麼事。
可警察剖開小花娘的肚子時，發現小花還活著，只得把嬰兒送去了孤兒院，沒想到小花懂事之後，無意間聽說了自家的遭遇，便一個人偷偷跑回來，怎麼勸也不肯離開，非要住在這裡。
老太太是附近的鄰居，看她可憐，經常照顧她，之前還把小姑娘帶去自己家住了幾天，剛剛才送回來。
這麼說來第二人格不是來找人的，那是來找什麼的？
這屋子實在是小，而且很暗，破破爛爛的東西堆了不少，一個角落裡放了個半新不舊的玻璃門小櫃子，被擦得乾乾淨淨，和這個房間格格不入。
櫃子裡面有唯一的一本書。
嚴周走近了才看清，書很厚，硬殼封面，還用老式的方式包著封皮，上面端端正正地寫著四個大字：第二人格。嚴週一愣，往後一翻，扉頁上寫著一個名字——徐智。
嚴周想，這本書也許對治療第二人格有用，便問小花：“小花，哥哥能借這本書看一下嗎？明天哥哥就還給你。”
小花搖頭：“不……這是爸爸的。”
老太太在一旁解釋：“雖然小花他爹不是個東西，但是……唉，他就留下這一本書，好歹是個念想。”
嚴周拿著書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他急匆匆趕到約定的地方，正碰上自稱“快要下班”的唐海塵。
唐海塵對這本書的學術性質不置可否，倒是對著扉頁上的名字看了又看。聽嚴周講了一遍見聞，唐海塵有點感慨：“是嗎？沒想到，徐智還有個女兒。”
嚴周問道：“唐醫生，你認識徐智？”
“徐智啊……現在不是正流行連環殺人案嗎？十年前也有這麼一個案子，連續死了十一個人，還是兇手主動自首才結的案。”唐海塵道，“那個兇手，就是徐智。”
沒等嚴周說話，他又道：“可惜徐智患有人格分裂症，到底沒能進監獄——就是因為他，我才開始研究人格分裂。”
“唐醫生，你……？”
“沒事，”唐海塵深吸一口氣，“當年的死者裡，有我的至親。”
嚴周很快告辭離開，甚至忘了今天還有一次催眠治療，而唐海塵獨自進了一家賓館，溫和的氣質消散無蹤。昏黃暖色的燈光照在他身上，透出了十二分的陰森。
唐海塵一頁一頁地翻過《第二人格》，看著徐智留下的密密麻麻的筆記——都是關於他殺人的記錄。
徐智手上握著十一條人命，居然還能好好地活著！
人格分裂症能讓徐智活下來，就能讓他死去。自己十年如一日地不斷研究，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殺死徐智。
唐海塵閉上了眼睛。
4.雨夜迷途
又是黑暗的空間。
嚴周知道自己在做夢，不過這次的夢境好像和以往的並不相同。
他手握著匕首，摸索著往前走，“啪”地撞上個什麼東西，摸起來冰涼僵硬。
“噓——”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別亂摸。”
嚴周趕忙轉頭，身後站著一個男人，手裡拿著蠟燭。蠟燭的微光照過來，嚴周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大鐵架子旁邊。
“你是誰？”嚴周握拳。
“我就是你，我叫秦遇。”秦遇把蠟燭移近自己的臉——跟嚴周長得一模一樣。他指向鐵架上掛的屍體，“嚴周，你不記得他們了？”
嚴周壯著膽子看了看，倒吸了一口冷氣，他不小心撞上的女屍，正是妻子的同事，連環殺人案的第七位受害者！
“他們……是你殺的？你是連環兇手！”
“人是我殺的，但你才是兇手。”秦遇的笑容滿是惡意，“握著匕首的是你，手上沾血的也是你。人們只會知道殺人兇手的名字是嚴周，而不是我。”
“你這個惡魔——我殺了你！”嚴周眼睛血紅，舉起手中的匕首，用力向秦遇刺下去……
叮鈴鈴鈴——
嚴周摸了半天電話都沒能成功，反而覺得手上溼溼黏黏的，空氣中也飄著腥甜的味道。
他的妻子倒在血泊當中。一把匕首插在妻子的身體裡，而匕首的柄還握在他的手心。
他想起了剛才的夢，和他在秦遇身上紮下的刀。
叮鈴鈴鈴——
血泊裡的手機又響起來。嚴周的手哆嗦得厲害，摁了好幾次接聽才成功，竟然是唐海塵。
“秦遇，來徐智的家，收取最後一個試驗品。”
嚴周咬緊牙關——怎麼會是唐海塵？徐智的家？那棟房子裡就只有一個小姑娘……
不行，他得阻止他們。
雨夜難行，嚴周好不容易趕到了。他看見唐海塵和小花都在屋外，唐海塵手中拿著一把匕首，小花站在門口，抱著一本書，正是留在唐海塵那裡的那本《第二人格》。
嚴周本想悄悄摸上去制住唐海塵，可一道閃電劃過，徹底暴露了嚴周的身影。
“秦遇……不對，你是嚴周？”唐海塵眼中閃過驚訝，“你還是把秦遇叫出來吧。殺人這種事情你做不來的，連環殺手先生？”
即使來的路上做過心理準備，嚴周仍然不願相信：“你知道我是……你對我做了什麼，為什麼我的妻子她……”
“哦，原來第八位受害者是你的妻子。”唐海塵笑了，又假裝惋惜地攤了攤手，“她一定死得很痛苦吧？真是可憐的女人。誰讓她的丈夫昨天沒有接受催眠呢，催眠效力不夠導致的人格失控……”
“催眠？你的催眠根本就不是治療！”嚴周怒道，“從一開始，你就是故意接近我，好利用我殺人？”
“嚴先生，你誤會我了。”唐海塵說道，“我和你認識確實是巧合。第一次見面，我看出你有人格分裂的傾向，於是幫你創造了秦遇，說實話，那時候你只是個備選的試驗品；
第二次見面，我發現秦遇冷靜殘忍，很適合做我的執行者，於是下了指令，讓他開始執行試驗過程，哦，就是你們所說的連環殺人案；第三次見面，說實話，我沒想到第三次是和你見面……大概是我們兩個真的很有緣分吧。”
他得意地眨了眨眼：“不過，第二人格是隱藏兇手很好的方法，不是嗎？”
“你……你這個瘋子！”
總做噩夢經歷命案，接受醫生催眠治療後，我連忙報警自首。
唐海塵聽到這個評價，居然顯得很愉快：“嚴周，你應當瞭解，和其他人共用一具身體很不舒服吧？”他用手點了點後腦，解釋道，“這裡有一塊兒中樞神經，只要能掌握好合適的角度和力度扎進去，就能治療人格分裂——無論多麼嚴重，從此這具身體裡就只剩下最強大的一個人格。”
“我花了十年，找到了八種方案，可惜前面的七種都失敗了——這就是那七個試驗品的價值。還好我們已經基本掌握了正確的治療方法，正剩下最後一個臨床試驗——”唐海塵看著門口的小姑娘，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小花黑黝黝的眼睛盯著唐海塵，低低叫了一聲：“爸爸。”
唐海塵身體一僵，眼中更放出兇光。嚴周無暇細想，連忙上前擋住小花：“小花只是個正常的孩子，你何必為難一個小女孩！”
“要怪就怪她是徐智的孩子！只有抹掉徐智的一切痕跡，我才能成為真正的自己！”
“你，你不是唐海塵，你是徐智！唐海塵是徐智的第二人格！”
“猜對了。”唐海塵在大雨中鼓掌，“我也是沒辦法，徐智知道我用他的身體殺掉了十一個人，但他寧可自首都不肯消失。我要做一個完整的唐海塵，徹底佔有這個身體，要麼等試驗成功，要麼抹掉徐智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後一個存在——他的孩子。”
“查房時間快到了，我剩下的時間不多。”唐海塵看了看錶，“嚴周，沒想到你的執念居然壓制了秦遇的出現。不如我們來做道選擇題？殺掉這個小姑娘，或者自己成為最後一個試驗品。我和秦遇都選A，你呢？”
三個人站在門口對峙。嚴周看著唐海塵眼中的兇光越來越盛，心裡一陣陣發冷，絞盡腦汁想找出一點話題。時間還不夠，再拖一會兒……
嚴周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覺得唐海塵的眼睛一下子變了樣，他一手掐著小女孩的脖子，一手舉起匕首要往下刺。嚴周無暇多想，猛地撲上去抱住小花。
有什麼冰冷堅硬的東西深深地扎進了後腦……倒下之前，嚴周聽見遙遠的地方傳來了警笛聲。
5.尾聲
嚴周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感覺後腦被包紮得好好的，他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他在去徐智家的路上報警自首，說自己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他還報了徐智家的地址。還好警察及時趕到了。
“唐海塵呢？你們抓到他了嗎？他就是徐智！是他催眠了我，讓我的第二個人格成為連環殺手……”看著周圍警察不信任的眼光，嚴周的聲音漸漸小下去，很快他又振作起精神，“這都是真的！不信你們問小花，就是那個小女孩，她能證明我說的都是真的！”
為首的老警察憐憫地看著他：“嚴先生，根據心理醫生的診斷，除了精神分裂外，你還患有嚴重的臆想症。至於那個小姑娘，她因為驚嚇過度，沒法對外界做出反應。”
臆想症？難道唐海塵和徐智是我編出來的？實際上根本沒有這兩個人？那我呢？我是嚴周還是秦遇？那些人，那些人真的是我殺的嗎？
嚴周最終因為精神病逃過了死刑，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嚴周被送上了五樓。五樓的病人在正常時各式各樣，但在精神不正常的時候手裡都握著幾條人命，這一層被稱為“特別防護層”，也因病人精神狀況大都不穩定，並沒有配備常駐的醫護人員，大家只在固定的時間放風和查房。
嚴周站在房間門口，卻遲遲沒有進去。不知過了多久，旁邊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西裝革履，金絲眼鏡，氣質溫和，文質彬彬。唐海塵伸出手：“秦遇，歡迎回來。”（作品名：《第二人格》。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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