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直播:視頻直播形態的探索與創新——以“火神山、雷神山雲監工”為例

□謝 丹

【內容提要】本文以新冠肺炎疫情中“火神山、雷神山雲監工”慢直播為例,梳理了由電視而網絡,由快直播到慢直播的視頻直播形態的演變。通過與電視直播、常規網絡直播的比較,總結了慢直播所呈現的受眾主導、原生態、自組織互動與非目的性等傳播特徵,並從直播對象、直播技術和直播受眾心理等方面探討了慢直播成功實施的條件。

【關鍵詞】慢直播 雲監工 視頻直播

2020年開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隨著確診人數的不斷攀升,武漢封城。1月23日起,國家先後啟動了武漢火神山、雷神山兩所專門救治醫院的建設工作。央視頻APP開啟《疫情二十四小時》直播端口,通過固定機位、無剪輯、無串場、原生態的慢直播形式,24小時全程展現醫院的建設過程,讓“宅”在家中的廣大網友當起了“雲監工”。

慢直播:視頻直播形態的探索與創新——以“火神山、雷神山雲監工”為例

在火神山、雷神山兩大醫院建設的短短十來天裡, “火神山、雷神山雲監工”(下文簡稱“雲監工”)慢直播創造了多項視頻直播紀錄,截至2月4日,“雲監工”累計觀看人次超過1億①。甚至,在凌晨3點,還有2000萬②不睡覺的網友在看工地施工。這一現象,一方面,反映出全國人民關心抗擊疫情的情懷,另一方面,也將慢直播這一直播新形態推向公眾視野。慢直播有什麼特點,它為什麼會在短時期吸引如此多的受眾?它會是未來直播的主流形式嗎?本文將就慢直播的相關特點和實現條件進行嘗試性的探索。

一、由電視而網絡:視頻直播形態的演變

提到“直播”這一概念,不同年代的人腦海中印刻的是不同的景象。對於大多數隨著改革開放成長的一代,“直播”意味著國家重大事件發生時,家人圍坐電視機前的駐足觀看。而對於互聯網的原住民們來說,“直播”可能僅僅是網購中的一個小環節。

(一)電視直播

“直播”最早是與電視媒介捆綁的。《廣播電視辭典》對“直播”的定義是:指廣播電視節目的後期合成、播出同時進行的播出方式。相對於報紙、廣播而言,電視最大的傳播特徵是以視聽元素結合的方式傳播信息,給人身臨其境的“現場感”。而“直播”是電視媒介傳播優勢的集中體現。

電視直播通常分為現場直播和直播間(演播室)直播兩大形式。現場直播是電視直播的最早形態,通常時間區間較小(1-5小時),單一現場的內容較為豐富。1958年6月9日,北京電視臺對“八一”男女籃球隊和北京男女籃球隊比賽進行了直播③。此後這種現場同步播出方式大量運用在體育比賽和春節聯歡晚會等場景中。隨著經濟發展和技術升級,電視臺對時間區間更長的(通常超過8小時以上)、連續的多現場發生的重大新聞事件和突發事件開始了直播實踐。此類直播以直播間(演播室)作為直播的基點,通過串場主持人的引導,在主活動現場和多個分現場進行切換和串聯,形成對重大新聞事件的持續性報道。比如香港迴歸、汶川地震、國慶閱兵等。電視直播是電視的本質語言,即使在新興媒體湧現的當下,也是吸引受眾使用電視媒介的一大利器。

(二)網絡直播

網絡直播的出現極大地豐富和拓展了直播概念。最開始的網絡直播是以圖文直播為主。憑著成本低、時效性高,通常在賽事新聞、突發新聞報道上搶佔先機。隨著帶寬擴容,網絡視頻直播大規模興起。一開始,網絡視頻直播是電視直播內容的簡單小屏化。但隨著網絡終端、特別是移動智能終端的豐富,網絡商業化的驅動以及網絡載體本身的傳播特質,使得網絡直播演化出花樣繁多的新模式新形式。比如眾多網絡直播平臺上的VR直播、遊戲直播、網購直播、教學直播、才藝直播等等。

(三)慢直播

慢直播的出現是對“直播”定義的又一次擴展。常規認知的“直播”都隱含了一個前設條件,即第一時間將信息傳播給受眾,因此直播一直以來是以“快”著稱。而慢直播則反其道行之,傳者對直播現場或直播事件主體實施最小程度的介入和干預,使得直播對象體現出強烈的真實性,依靠直播畫面自我闡釋能力讓觀眾產生極強的帶入感。

二、“雲監工”呈現的慢直播特徵

相對於傳統電視直播和常規網絡直播,“雲監工”慢直播實現瞭如下幾個方面的轉變,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慢直播與眾不同的傳播特點和特性。

(一)與傳統電視直播的比較

1.傳播者主導——受眾多視角

慢直播相對於傳統電視直播來說,最大的不同是主體視角的轉變。電視直播是傳播者主導視角,通過多機位的架設、導播的切換、記者的採訪和主持人的引導,讓觀眾隨著電視畫面的轉換來觀看傳播者想要呈現的畫面內容,並引導和設置觀眾思考方向。而慢直播則通常採用固定機位、無主持人形式,傳播者的隱身為受眾的自我發現提供了更多機會和空間。

在“雲監工”慢直播中,央視頻APP在兩個醫院各架設了兩個固定機位(近景和全景),將直播畫面與受眾實現聯通後就完全讓渡了傳播主導權。受眾看什麼、怎麼看、什麼時候開始看、關注點集中在哪裡、話題點是什麼等等,完全由受眾自己做主。所謂從“我讓你看”轉變為“你自己看”。

2.精細化控制——原生態呈現

在傳統電視直播中,所涉及事件多數為面向全國甚至全球的重大新聞事件或重大突發事件,這就要求主持人、導播、技術設備等參與直播的各環節、各工種都不能有任何差錯、“一次成型”。因此每次直播都會進行一定週期的策劃準備,形成多種預案,對整個直播過程實現精細化、精準化的控制。而慢直播則採用無劇情、無後期的原生態呈現形式,以最不具技術性、最低成本的方式實現直播。

在“雲監工”慢直播中,攝像頭始終對準的就是醫院建設的施工工地,沒有特寫,沒有剪輯,沒有插播,沒有切換,完全將沒有經過任何後期加工的原生態畫面實時呈現。這種原生態畫面的呈現,雖然不如精加工畫面精美、豐富,甚至可以說是“過分單調”,但這種比紀錄片更寫實的原生態呈現方式卻飽含了高度的真實性,在一定程度上也增加了直播對象與觀眾之間的親密感和代入感。

(二)與常規化網絡直播的比較

1.傳受互動——受眾自組織互動

相對傳統電視直播,網絡直播最大的優勢是實現傳受雙方的充分互動,增加受眾的積極性和參與感。比如,近兩年非常火爆的網購直播、代購直播等,通常是以一個網絡主播作為直播對象,受眾與主播之間進行實時互動(送虛擬禮物、聊天、購物等),主播在直播過程中除了完成物品展示等直播內容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跟受眾進行互動。而慢直播的互動是純粹的受眾群自我互動,在傳播者隱身、直播畫面單一、直播時間區間較長等多重因素下,找不到傳者對話,又無主導信息介入的“空場狀態”成為醞釀受眾自組織互動的最好環境。所謂“沒人帶我們玩,我們自己玩”。

在“雲監工”慢直播中,受眾像離開家長監管的熊孩子一樣,在評論區各種“自我撒歡兒”。有給施工現場各種建築體、設備甚至樹木取名、組CP的,有自願當導遊給新進網友科普的,有組織日夜兩班倒接力打卡的……網友在自組織互動中完成了慢直播自我意義的建構與傳播,而這正是其他直播形態所缺乏的魅力所在。

2.目的性文化——非目的性文化

相對傳統電視直播的宏大敘事,網絡直播對象相對草根化、生活化、私人化。但正是由於缺乏公共意義的支撐,所以常規網絡直播的目的性(特別是商業目的性)會更強。這種目的性通過設定激勵規則、分享規則、對話規則等形式來實現,而受眾是在認同規則的情形下加入直播,體驗直播過程、獲得預期收益。而慢直播則以無意義、無目的為自身特色,通過營造非目的性文化,甚至是“無聊文化”來吸引網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慢直播以及這種非目的性文化的出現,正是社會發展、人民富足、信息豐盛的一種側面反映。

在“雲監工”慢直播中,雖然存在“監督醫院建設”這一所謂的社會目的,但大部分網友的加入並非真的為了監督施工,也不存在觀看時間長、打卡次數多就可獲得獎勵等外在刺激。網友更多是因為“閒”“無事可做”“無聊”“看一下”等非目的性的原因而加入。正如新浪微博對“雲監工”慢直播的話題標註:#無聊又睡不著看直播造醫院#。也正是這種毫無壓迫感和拘束感的文化營造,使得人們擺脫了“目的”和 “意義”的考量,在慢直播中來去自由,形成大規模的人潮圍觀,促使慢直播持續進行。

三、實施慢直播的條件探討

慢直播並非全新的事物,據有關學者研究,這種“慢電視”形態可以追溯到2009年挪威的《卑爾根鐵路:分分秒秒》。但至今,慢直播都沒有得到大範圍應用。而此次“雲監工”的成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慢直播實施所需觀照的主客觀條件。

(一)直播對象的選擇

此次“雲監工”看似無心插柳,實則在直播對象上是央視頻的精選對象。在“雲監工”之前,慢直播形態已經在網絡直播平臺有了實踐嘗試。在年輕人喜歡的B站上就有很多慢直播形式的直播間,直播對象涉及風景、花鳥、甚至直播人吃飯、睡覺;在主流媒體中,北京新媒體集團在2016年推出過歷時三季的“花開中國”互聯網慢直播,央視新聞在2018年的博鰲論壇特別節目中也採用了慢直播形式④。但這些慢直播都沒有促成現象級傳播。究其原因,可能在於直播對象的選擇存在一定偏差。

而“雲監工”慢直播則集“自帶流量、相對生長性、可操作性”於一身。疫情暴發與醫療資源短缺使得醫院建設成為關注熱點,而“十天建成醫院”本身也是極具新聞性、獵奇性的信源,相對於“睡覺吃飯”而言為本次慢直播帶來了天然熱度和話題流量。而醫院建設過程是一個從無到有的生長過程,時長控制在十天左右。對於固定機位直播來說,畫面中對象的自我動態和發展,成為傳者方面唯一的敘事邏輯,相對於“風景直播、看花看鳥”等時長過長的情況而言,受眾能感受到可觀察的變化。而從操作性來看,雖然疫情中有比醫院建設更高熱度的話題點,比如醫生治療、病人康復等,但基於隱私或其他原因並不都適合以直播形態出現。而醫院建設的慢直播更具可操作性。

(二)5G技術的加持

此次“雲監工”慢直播得以順利實現,科技加持是一個重大原因。在政府決定建設火神山醫院後,移動、聯通、電信三大運營商就開始了包括光纜布放、基站架設、設備調試等一系列緊急網絡建設工程。在極短時間,實現了3G/4G/5G無線通信網的千兆網絡覆蓋。特別是5G網絡大帶寬、高速率的特點,一方面滿足遠程會診、視頻會議等場景需要,也為實現工地現場實景直播奠定了網絡基礎⑤。

而此次“雲監工”慢直播的實施平臺是2019年11月剛剛成立的央視頻。作為總檯綜合性視聽新媒體旗艦平臺,也是首個國家級5G新媒體平臺,在本次慢直播中,央視頻設置了三路信號,利用5G+光纖雙千兆網絡技術,基於智能視頻雲,實現了武漢火神山、雷神山雲監控系統的平臺建設,並通過雲計算處理保障,最終展現出良好的直播穩定性和畫面清晰度,即使是移動端也依然保有較高質量的穩定畫面輸出。

(三)受眾狀態與心理

不像其他如國慶閱兵、奧運會開幕等重大事件的發生,事件促進的是人流的聚集;而本次新冠疫情的最大特點是要求個人最大限度的實現居家隔離。也就是在現實空間中實現人與人較長時間的事實分隔。而人作為社會性動物,本來存在著社交和群聚的需求,在現實空間無法滿足的情況下,網上聚集行為就提升了發生概率。這是此次慢直播能實現在線大規模圍觀的一個客觀性條件。

從主觀來說,疫情的發展與每個人息息相關。作為普通大眾,雖力不能及,但都希望為抗擊疫情做些事情,這種熱烈情緒促進了人們去關注醫院建設,討論醫院建設,甚至為醫院建設提供資源等個體行為,而“雲監工”就成為廣大網友為國“出力”的一種社會想象。也是個人對於社會責任感和自我滿足實現的需要。

四、慢直播的未來發展前景

“雲監工”慢直播的現象級呈現,雖不算全面顛覆傳統視頻直播形態,但至少展現了這一創新視頻直播形態的各種延展性和可能性。在未來技術的支持下,結合優選直播對象以及受眾心理需求,慢直播將憑藉自身與眾不同的獨特傳播特性,在更多場景生產出更多優質內容,在一定維度上拓寬視頻直播的應用領域。

註釋:

① 央視頻.是什麼雲支撐了1億人“雲監工”?“攝政王”背後原來這麼多故事[EB/OL].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7954004840457797&wfr

=spider&for=pc,2020-02-08.

②劉蘋,潘俊文.2000萬網友“雲監工” 雷神山醫院建設方:有壓力,會保證質量按時交付[N].成都商報,2020-1-29.

③李盛之.直播常態化: 歷程、意義與趨勢[J].現代傳播,2003(5):69.

④金曙.從慢直播實踐看視頻直播生態的融合與創新[J].上海廣播電視研究,2019(1):107.

⑤虎嘯網,孫松林.火神山秒建5G基站,通信技術的極限挑戰[EB/OL].https://www.huxiu.com/article/339925.html

作者簡介:謝丹,中國傳媒大學新聞學院副研究員

編輯:徐 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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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2020年第2期《新聞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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