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書式品鑑詩詞·第470首古詩詞
《賀新郎》蔣捷
夢冷黃金屋。嘆秦箏、斜鴻陣裡，素弦塵撲。化作嬌鶯飛歸去，猶認紗窗舊綠。正過雨、荊桃如菽。此恨難平君知否，似瓊臺、湧起彈棋局。消瘦影，嫌明燭。
鴛樓碎瀉東西玉。問芳悰、何時再展，翠釵難卜。待把宮眉橫雲樣，描上生綃畫幅。怕不是、新來妝束。彩扇紅牙今都在，恨無人、解聽開元曲。空掩袖，倚寒竹。
古詩今譯：
黃金般富麗的華屋如此清冷，這分明是在故國夢中：如雁陣斜排的箏柱，如雪潔白的箏弦全被灰塵罩蒙，一聲嘆息為了久違的秦箏！在夢裡你是一隻嬌小的黃鶯，飛回來還認得舊紗窗綠意蔥蘢。紗窗外雨已停止，如豆的櫻桃還沒有成熟變紅。有恨難消問君可知道？它就像瓊玉臺面突然冒出彈棋局，心中永難平。燈下人影瘦，不願燭光明。
鴛鴦樓的玉杯已打碎美酒遍地傾。誰知你的芳蹤在哪裡，何時見你的翠釵在搖動實難預料與你再相逢。讓我把你橫雲闊眉的宮中模樣畫做生綃丹青，怕什麼不是如今的新式妝容。繽紛的彩扇紅木牙板都還在，可恨“開元”樂曲已無人能懂。倚著寒竹掩袖哭泣也只是徒然悲慟！
註釋解說：
（1）賀新郎：詞牌名。雙調，一百六十字，前後段各十句，六仄韻。另有一百十五字、一百十七字諸體。（2）黃金屋：形容極其富貴奢華的生活環境。（3）秦箏：古秦地(今陝西一帶)的一種絃樂器。似瑟，傳為秦蒙恬所造，故名。（4）斜鴻陣裡：箏柱斜列如雁陣。（5）素弦：素琴的弦。（6）荊桃：櫻桃。（7）菽（shū）：豆的總稱。（8）彈棋局：彈棋，古博戲，此喻世事變幻如棋局。（9）鴛樓：即鴛鴦樓，為樓殿名。（10）東西玉：據《詞統》：“山谷詩：‘佳人斗南北，美酒玉東西。’注：酒器也。玉東西亦指酒。（11）翠釵：翡翠釵。（12）橫雲：唐代婦女眉型之一。（13）生綃：未漂煮過的絲織品。古時多用以作畫，因亦以指畫卷。（14）紅牙：牙板，古樂器。（15）開元曲：盛唐時歌曲。
品鑑鑑賞：
①
這首詞開篇就說夢，黃金屋冷，嘆箏蒙塵，鶯歸舊窗，雨後櫻桃都是夢中情景。那麼是誰在作夢？這個問題搞清楚，才能讀懂全篇。許多解釋以為是那個“阿嬌”似的美女做夢，夢見自己變成小鳥了，飛回舊時宮裡看到上述景物。其實不然，照這個邏輯再往下就講不通了。
②
是作者做了一個很浪漫很悽美的夢。作者是個精於音樂之人，他先是看到那個久違的秦箏，看得很仔細，很動情，為寶貴的樂器蒙塵而嘆息。他還夢見心儀之人變成嬌美的黃鸝也飛回來，落在熟悉的舊紗窗上，落在雨後的櫻桃枝上。
③
“此恨難平君知否”？這句突如其來，是說夢醒了，不然怎有“君知否”的問語？夢醒了，亡國之恨卻湧上心頭。這個恨，就像玉石雕刻的彈棋局，中心隆高永遠不能平伏。“君知否”的“君”指的就是夢中情人，他想她，自然要和知音說肺腑之言。因為心情悲憤，所以消瘦不堪，自己都嫌都不忍看燈下的身影，希望燭光不亮。這是詞的上片，由詳說夢境直到簡述夢醒心情狀態。
④
詞的下片，首句“鴛樓碎瀉東西玉”，其實就是三個字“亡國了”。鴛鴦樓，宮中之樓。“東西玉”，宮中之酒杯。樓中杯碎酒傾，是國破家亡的隱語。國亡，宮中佳麗何在？作者心儀之人何在？作者打聽她的下落行蹤，希望遠遠看見她頭上的翠釵，可是生死未卜，世事茫茫難料。既然難以相逢，就把思念寄託在畫像上，作者要畫她在宮中“橫雲眉”的模樣，橫雲眉，是唐朝宮中時興的闊眉，不是纖細之彎眉。畫在生綃上的丹青，妝容保持故國樣式，不怕人說不是新流行的打扮。“怕不是、新來妝束”，看是客氣話，其實是反話，就是要與蒙元宮中的異族妝束不一樣。舊時宮裡的彩扇、紅色牙板這些樂舞所用之器都在，可恨的是那些權貴沒有欣賞高雅藝術的興趣和水平。“開元曲”，唐朝開元盛世時期的“霓裳羽衣曲”，代指漢族宮廷高雅藝術。可以不作譯，加“”即可。尾句“徒掩袖，倚寒竹”，徒，是空、白白地、無用的。只能徒然倚著竹子哭泣，別無他計。寒竹，可以理解為夜裡的竹子。我本想譯作竹籬，意在作者已經生活在社會下層。其實寒竹可以不譯，人皆懂得，再譯反而囉嗦了。
《賀新郎·夢冷黃金屋》是隱喻象徵手法抒情之詞。富貴的黃金屋隱喻往日繁華，如今只“冷夢”能到，暗示家國的敗亡。“彈棋局”，表面為追憶與佳人弈棋情事，實則追杯南宋滅亡前的國勢。伊人用過的諸般物品還在，睹物戀人，實是對故國的悠悠情思。失落、孤寂、傷亡國、思往日，無限複雜情緒，全借失時佳人寫出，耐人尋味。詞意境迷離，深婉沉鬱，極盡吞吐之妙。
詞人簡介：
蔣捷（約1245～1305後），字勝欲，號竹山，南宋詞人，宋末元初陽羨（今江蘇宜興）人。先世為宜興大族，南宋鹹淳十年（1274）進士。南宋覆滅，深懷亡國之痛，隱居不仕，人稱“竹山先生”、“櫻桃進士”，其氣節為時人所重。
鑑賞人簡介：
景生，本名周景生，中學高級教師。歷史專業，自修中國古典文學。退休前曾任吉林省吉林市史學會理事、武術協會委員。
編輯：小孤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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