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從來就無法改變自己的出身，所以有些人會甘願聽從命運的安排。但是這世上從來不缺乏與命運抗爭的人。
他本是衣食無憂的富家少爺，卻毅然決然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儘管身在不見天日的舊俗深淵，但他從未放棄過自己心中對“愛”的追求。他甚至不惜生命，用熱血書寫了一段愛國、愛家的壯麗詩篇。
他就是從名門少爺成長為千古英烈的夏明翰。
圖 | 夏明翰
一
1900年，夏明翰生於湖北一個豪紳家庭。祖父夏時濟是進士出身，曾經擔任過戶部主事。由於夏明翰出生在桂花盛開的時節，祖父認為這是大吉的徵兆，也就順理成章地把他當作繼承家業的不二人選。從夏明翰的名字中也足以看出祖父對他的期盼。
在夏明翰剛剛牙牙學語的時候，祖父就已經開始著手培養他。從《三字經》到《千字文》，這些都是夏明翰坐在祖父的膝上學會的。祖父巴不得讓他一夜之間就成為狀元，以此光宗耀祖。
奈何夏明翰天生不愛這索然無味的功名利祿。他時常揹著祖父去做不被允許的事，去河邊抓螃蟹，到山上捕野物，或者聽老人講故事。凡是祖父不想他去做的事，夏明翰都順心而為。
可以說，夏明翰總是與祖父對著幹。儘管祖父在家裡高高在上，但在他心裡，沒有什麼比得過正義和真理。
雖然夏明翰身在名門，卻從來不願以“少爺”自居。自幼，他就在正義與權威之間選擇了前者。看到累得喘氣的挑水女傭，他果斷就上前幫忙了。
沒想到的是，祖父立馬斥責夏明翰：“壓壞了腰怎麼辦，這是下人們乾的活。”而他氣憤地反駁：“你就不怕壓壞他們的腰麼？”說罷，硬是要幫傭人把水挑到了廚房。
祖父的責備看起來雖是在關心夏明翰，但其實，他從來沒有想過夏明翰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在這個家裡，夏明翰與祖父似乎一直處在勢不兩立卻又難以割捨的環境裡。終於，祖父對他的約束讓他毅然決然地走上了另一條路。
1917年，夏明翰遵從自己的內心，考入了湖南省立第三甲種工業學校機械科。這無疑是直接與祖父對抗，令兩人的關係產生了更大的間隙。
可是夏明翰已經來不及處理眼前這段尷尬的關係。因為他要投入到更需要他的地方去，他的家鄉湖南衡陽正遭受著軍閥的侵佔和傷害。
面對軍閥部隊到處姦淫擄掠，放火殺人的行為，夏明翰憤然作詩諷刺：“
眼大善觀風察色，嘴闊會拍馬吹牛，手長能多撈名利，身矮好屈膝叩頭。”此詩一夜之間就傳遍了大街小巷，讓那些政客的醜惡嘴臉赤裸裸地暴露在陽光下。但是對於軍閥來說，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他們達到自己的目標。因為夏家在當地的名望，他們甚至帶來了名貴的畫作去夏家拜訪，企圖拉攏夏時濟。而夏時濟自然是表現出自己的“赤膽忠心”，畢恭畢敬地招待他們。
此情此景，偏偏讓夏明翰撞見了。頓時間，他憤怒地衝進大廳，恨不得立馬把軍閥送的字畫撕成碎片。當祖父送客回來，看到碎成雪花的字畫，對夏明翰破口大罵：“不肖子孫。”
對此，夏明翰並沒有選擇順從，反而讓他距離祖父心中的“賢孫”越來越遠。
二
現實與希望難免背道而馳。即使社會混亂不堪，也無法讓整個夏家再次回到團結的環境中去。
1919年，夏明翰積極響應學校的號召，發動了罷課、罷市等行為。當然，他不是在胡鬧，而是在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沒過幾個月，夏明翰又加入到了當地查封日貨的行動中。最初，他就選擇對祖父藏在夾牆中的日貨下手，甚至還鼓勵弟妹一起參與其中。後來還發展到直接帶著同學們上街搜查日貨。
當時有位商行的張老闆嚇得躲進了櫃子裡，眼尖的他很快就發現了端倪，朝著櫃子大喊：“這個櫃子裡也是日貨，把這個櫃子也抬走燒掉吧。”嚇得這位張老闆只能急忙從櫃子裡鑽出來。
夏明翰與同學們將蒐集到的大量日貨搬到了湘江邊，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焚燬日貨大會”，準備一把火燒掉這些洋貨，以表決心。
當他拿起火柴正要點火時，忽然看到手中的火柴又是東洋商標，氣憤地把火柴往日貨中一丟說：“誰想用洋貨剝削我們，侵略我們，就叫他像洋火一樣，在中國人民的怒火中燒燬！”說罷，借來一位老人吸菸的紙捻，把日貨點燃了。
在那之後，幾乎所有的當地富紳都來到夏家告狀，等著看夏明翰被懲罰。祖父夏時濟讓夏明翰跪下反思。誰知他非但不肯跪下，還大聲反駁道：“誰甘心為奴，誰就是犯罪。”祖父被他氣得當場暈倒。
等夏時濟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夏明翰關進了小屋，並堅稱：“一日不悔過，不準見天日，如果再不老實，就把他沉潭。”
毫無疑問，夏時濟再也容不下夏明翰這般所作所為。在他心裡，即使是犧牲自己的孫子，也要維護自己的權威。
後來，母親和弟弟連夜幫助夏明翰破窗逃出。臨走前，他還特意砍掉了祖父視如珍寶的桂花樹。這棵桂花樹一直被祖父看作是召來好運的寶樹。
表面上，夏明翰砍倒的只是一棵樹。實際上，這恰恰證明了他對祖父，以及當時昏庸社會的不滿。的確，這一行為看起來有些粗暴無禮，但是要對抗祖父，夏明翰似乎別無他法。
從夏家逃出來後，夏明翰沒有想過再回去，他帶著滿腔熱血來到長沙，並且在那裡找到了早先結識的好友何叔衡。
何叔衡驚訝於夏明翰離家出走的勇氣，但更多的是對他的理解和支持。何叔衡對他說：“家法縱嚴難鎖志，天高海闊任鳥飛。”藉此鼓勵夏明翰繼續前行。
1920年，經過何叔衡的介紹，夏明翰進入了湖南自修大學。自此以後，他漸漸成長為一名優秀的領導者。
由於受到夏明翰的影響，他的弟妹們也紛紛加入到他的隊伍中來。想起小時候，夏明翰就曾經和弟弟妹妹幫助過一對可憐的母子。他們衣不蔽體，夏明翰不僅沒有嫌棄，反而帶領著弟弟妹妹一起想辦法幫助她們。最後，他提議將全部壓歲錢送給那對母子。
現如今，夏明翰的弟妹們都長大了。但不變的是夏明翰依舊是他們的榜樣，成為了他們離開黑暗的引路人。
圖 | 夏明翰與妻子鄭家均在武昌
三
相似的人總是會走到一起。夏明翰與弟妹們有著共同的目標，自然也就走了同樣的道路。而夏明翰與妻子鄭家均的相愛也是基於兩人同樣的追求。
夏明翰與鄭家均是在一次事件中認識的。當時夏明翰在長沙領導工人罷工，而鄭家均只是一名湘繡女工。為了掩護夏明翰，她的右臂不幸被子彈打中。
在那之後，夏明翰就常常到醫院探望鄭家均。一來二去，兩人不禁心生愛慕。
1926年，夏明翰與鄭家均在朋友的見證下舉行了婚禮。雖然婚禮簡陋，但現場卻是情意暖暖。當時來祝賀的好友何叔衡等人還專門贈了一幅對聯，上面寫著：“世間惟有家均好，天下誰比明翰強。”
的確，夏明翰夫婦深愛著對方。每當提到妻子，夏明翰總會笑著說：“家鈞好！家鈞好！”
而在鄭家均心裡，她也認為：“明翰頂強的。”
雖說鄭家均沒有什麼文化，但她始終尊重並支持夏明翰的工作。夏明翰就常常擠出時間來教妻子學習文化知識。
有時候鄭家均打退堂鼓，擔心自己學不會，而且學了也不一定有用。這時，夏明翰就會鼓勵她：“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長此以往，鄭家均不僅掌握了一些知識，還成為了夏明翰工作上的好助手。她偶爾還會扮成名門太太去打探消息。對於夏明翰的工作，鄭家均從來沒有一句怨言。
據夏明翰的女兒夏芸回憶，在一天晚上，夏明翰為鄭家均帶回來了一顆閃閃發光的紅珠。他對妻子說道：“你不願意鑲戒指，就經常看看這顆紅珠子，給你作個紀念吧！”鄭家均才安心地收下了紅珠。
那張包著紅珠的紙上還留著夏明翰的筆跡，“我贈紅珠如贈心，但願君心似我心！”
小小一顆紅珠，不單單寄託了夏明翰對妻子的愛意，更是他愛國的一片熱忱。鄭家均明白，夏明翰是希望她能夠永遠懷揣著一顆紅心。
圖 | 夏明翰電視劇照
四
就如鄭家均口中所說，夏明翰是頂強的。正因如此，他的目標不會只限於小家的幸福。他不僅是有情有義的一家之主，同時，更是一位熱血澎湃的國之棟樑。
1927年2月，夏明翰不得不告別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遠赴武漢工作。之後，為了更好地發展工作，夏明翰主動把弟弟妹妹分別派往需要他們的地方。最後，七弟夏明霹被派往衡陽，五弟夏明震則前往郴州，而妹妹夏明衡去到了衡山。
值得肯定的是，災難來臨時，夏家兄妹沒有選擇逃避，而是勇擔重任，冒著生命危險奔赴前線。
只可惜戰爭遠比人們想象中殘忍。有戰爭，註定就會有犧牲。
1928年2月，五弟夏明震不幸犧牲，年僅21歲。僅僅幾天後，七弟夏明霹被捕入獄，被敵人割掉了腳後跟，犧牲時只有18歲。
1928年3月，夏明翰遭叛徒出賣而被捕入獄。當眼前的主審官凶神惡煞地問他：“你姓什麼？”夏明翰答道：“姓冬。”“你明明姓夏，為什麼說姓冬！簡直是胡說！”他冷漠地解釋：“
我是按你們的邏輯講話的。你們的邏輯是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你們把殺人說成慈悲，把賣國說成愛國。我也用你們的邏輯，把姓‘夏’說成姓‘冬’，這叫以毒攻毒。”最後，主審官只能氣急敗壞地宣佈將夏明翰就地處決。
顯然，夏明翰根本不懼怕死亡，令他無法釋懷的是自己的家人。他趁著最後的機會，忍著傷痛分別給母親、妻子，還有大姐寫了一封信。
他在給母親的信中寫到：“親愛的媽媽，你和他們從來是格格不入的。你只教兒為民除害、為國除奸。親愛的媽媽，別難過，別嗚咽，別讓子規啼血蒙了眼，別用淚水送兒別人間。兒女不見媽媽兩鬢白，但相信你會看到我們舉過的紅旗飄揚在祖國的藍天！”
想到妻子，夏明翰更是深感愧疚，他寫道：“曾說世上唯有家鈞好，今日裡才覺得你是巾幗賢。我一生無愁無淚無私念，你切莫悲悲悽悽淚漣漣。紅珠留著相思念，赤雲孤兒望成全。”
短短兩天後，敵人把夏明翰壓上了刑場。行刑前，敵人仍想從他口中問出些什麼，但他只要來了紙和筆，揮筆寫下一首就義詩：“
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殺了夏明翰，還有後來人。”就算夏明翰倒下了，在他身後有千千萬萬個熱血青年站起來。死亡並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放棄抵抗，後繼無人。
得知夏明翰犧牲後，鄭家均悲痛地寫下一首祭夫詩：“昂首刑場灑熱血，忠魂猶繞漢陽城。弔祭來遲悲更深，鸚鵡洲前日色紅。”要知道，此時的夏芸還不滿一歲，等她知道父親的事，已經是10年後了。
時隔兩個月，夏家再出烈士。夏明翰的四妹夏明衡被捕，最後不屈而死，年僅26歲。1930年，夏明翰的外甥鄔依莊成了夏家第五位烈士，犧牲時僅僅19歲。
圖 | 夏明翰電視劇照
有些人離開了，卻永久活在了人們心中。就像夏芸所說的：“父親犧牲後，這顆紅珠便成了母親，成了家人，成了所有後來人紀念父親的珍貴之物。”
生命的價值不在於長短，而在於你如何度過。夏明翰的一生只有短短28年，卻令人歌頌了一個又一個世紀。
自古忠孝兩難全，夏明翰卻做到了兼得二者。他不只是一名愛國英雄，還是一位好兒子，好兄長，好丈夫，好爸爸。
文 | 南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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