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詩經》的基本讀法:以《周南·關雎》為例

今天我們看到不少與《詩經》相關的暢銷書,書名不是《醉美在古老的歌謠裡》就是《美得窒息的詩經》,或者在封面寫上極為顯眼的一行字:「越古老,越美好。」

而有些暢銷書封面還配有一張身穿旗袍,面容姣好,且手捧著一卷線裝書的年輕女子圖片,再配一行字:「讀詩,是一種別樣的優雅;詩讀多了,容顏自然變得更美。」還有些貌似不那麼俗氣的書,只寫著這一句:「不學詩、無以言。」書裡卻以編者個人二三十年的人生經歷,把《詩經》寫成了馬不停蹄地憂傷的小文。

淺談《詩經》的基本讀法:以《周南·關雎》為例

難道《詩經》真有那麼好讀嗎?它是不是像出版社宣傳的那樣美得令人心碎呢?

答案是否定的。但凡通讀《詩經》305首的人都知道它一點都不美,像「一日不見,如三秋兮」這樣聽起來臉紅心跳的美句不多,而是出了名的難讀。倘若沒有一定的毅力,一般人是讀不完《詩經》的,即使真的讀完了也不一定讀得懂,不信你可以問一問身邊讀過《詩經》的人。

因為在現存的古書裡,《詩經》和《尚書》是最難讀的兩部,韓愈曾感嘆過《尚書》佶屈聱牙,即非常難懂的意思。《詩經》也是如此,難怪近代國學大師王國維都說他讀《詩經》不懂的地方十之有二。而胡適在《我們今日還不配讀經》一文裡也說他讀不懂《詩經》有一半之多。

淺談《詩經》的基本讀法:以《周南·關雎》為例

我在閱讀《詩經》過程中曾幾度想放棄,後來還是硬著頭皮堅持下來了,雖然走了不少彎路,但是對於《詩經》的基本讀法有了一些心得。對於像我一樣的大部分人普通讀者而言,能把《詩經》讀懂十分之一就差不多了。

那麼對於創作年代久遠,作者多不可考,語言古奧,文辭簡略,制度名物又不知所云的《詩經》,我們應該如何閱讀更容易入門呢?下面我就以《詩經》第一篇《周南·關雎》為例,淺談基本讀法。

一、注音

雖然《周南·關雎》的全文內容看起來沒有多少生僻字,但在讀之前仍需全部瞭解每個字的讀音,避免讀錯。一般應以兩三個版本的注音本相互對照,像上海古籍、中華書局等出版社的注音本相對可靠,可也不能太迷信權威,比如中華書局的《詩經誦讀本》在給《召南·草蟲》中「我心則降」的「降」字注音時,就沒有把常讀的「xiáng」音備註,不過仍不失為一本好書。

淺談《詩經》的基本讀法:以《周南·關雎》為例

二、解字

即把每個字的意思都弄明白,而不能光從表面上去理解。比如《周南·關雎》的第一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其中的雎鳩是什麼動物,一般人認為是一種鳥或是多情之鳥,實際上它卻是一種極為兇狠的飛禽,善於捕魚和吃蛇,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直接稱之為「山禽」,可見它並非後人想象的那麼美好。不過這種兇殘的鳥類卻在雌雄關係上比較安分,彼此保持一定的距離,雌雄不同窩睡覺,用它來比喻君子和淑女的「和而別」再恰當不過了。

還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中的「逑」字,它也寫作「仇」,原意是兩隻鳥相背的樣子,引申義為伴侶、配偶。可是查到《左傳》裡的「嘉耦曰妃,怨耦曰仇」一句,就說不太通,因為這句話意思是說好的配偶叫妃,不好的配偶才叫仇。照此說法,就與這裡的「君子好逑」有理解上的衝突了。後來我讀到聞一多《詩經新義》裡的論證才恍然大悟,原來好逑(仇)即妃仇,兩者是不分正反的並列關係,即配偶、匹配之人,並非好的配偶。

淺談《詩經》的基本讀法:以《周南·關雎》為例

三、理解整句意思

比如《周南·關雎》的這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只按照字面意思或者參考一般譯註本都是:「我沒有追求到那個中意的女子,心情失落而整夜睡不著。」說的是過於思念一個人而夜不能寐。如果僅僅因思念而睡不著,那麼就跟下文對不上了,畢竟這位君子是要付出行動的,他幾乎使出渾身解數去追求對方,才有了諸如琴瑟友之,鐘鼓樂之等行動。因此這句可這樣理解:「追不到你,我不甘心,整夜輾轉反側就是想辦法把你追到手。

再以這首詩最後一句為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當我們在讀到這句話時,一般都這樣理解:「美麗的姑娘呀,我要用歡快的鐘鼓聲來打動你,讓你喜歡上我……」或者你在向別人解釋這句詩時,就稱讚古人是如何自由戀愛的,只要彼此真心喜歡,哪怕隨便敲個鐘打個鼓就追求到意中人之類的話,明顯是斷章取義。

實際上在當時社會里,只有貴族階層才能碰鐘鼓之類的東西,即使是次一級的鼓也只有大夫和士能用,而敲鐘則是諸侯和天子級別的了。依據則來自鄭玄在《儀禮》中的解釋:「

鐘鼓者,天子諸侯備用之,大夫、士鼓而已。

淺談《詩經》的基本讀法:以《周南·關雎》為例

四、抄寫背誦

即把詩中的生詞和成語記下來,再把其中的佳句抄寫到卡片上。當用這種笨方法把《詩經》305首詩的生詞和佳句抄寫完畢,就要建立一個索引方便隨時查閱,最好能背下來,如此一來就對《詩經》瞭解得較為深入了。而關於《詩經》的讀法,朱熹曾說他每篇讀四五十遍,熟讀成誦之後再參考他人的註釋,並提出自己的見解。這是大儒的讀法,值得參考。

不過我們真的讀了四五十遍也未必有見解,反而不如從字、詞、句入手更容易讀懂。

在參考書目方面,中華書局的《詩經誦讀本》用來認字;註釋部分可選餘冠英的《詩經選》(只選106首),全本可選程俊英的《詩經譯註》(推薦)和高亨的《詩經今注》。若再深入研究,可選臺灣三民書局的《新譯詩經讀本》,有譯文、註釋、研析和韻讀,其中研析是亮點,提供了不一樣的視角。學有餘力可讀陳子展的《詩經直解》,陳先生花了幾十年功夫對名物、詞句的辨析和各篇主旨的考辨,可稱為注、譯、解全本,也代表目前國內《詩經》研究的最高水平。

淺談《詩經》的基本讀法:以《周南·關雎》為例

總而言之,《詩經》難讀不假,卻算不上天書,即使只是當成愛好去鑽研也一樣找到讀詩的樂趣。至於為什麼讀《詩經》,歷來見仁見智,尤其在「詩言志」的年代,《詩經》的說教功用太重,我們今天讀它的原因,用孔子說的理由便好:「《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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