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部級“反腐鬥士”楊維駿去世,曾舉報白恩培、仇和,識破秦光榮

媒體從雲南省政協原副主席楊維駿親屬處證實,楊維駿於6月9日18時03分在昆明逝世,享年98歲。遺體告別儀式將於12日上午9點在昆明跑馬山公墓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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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開資料顯示,楊維駿1922年出生於雲南昆明;1945年畢業於雲南大學政治系,加入中國民主同盟;1949年,協助勸說盧漢起義;1949年至1959年,任雲南省政協副秘書長;1978年,恢復工作,雲南省政協副秘書長,後任雲南省政協副主席。此後曾當選第六屆全國人大代表。1993年,從雲南省政協副主席一職卸任;1993年至1998年,任雲南省民盟副主任;1998年,離休。

楊維駿離休後,因持續舉報白恩培、秦光榮等,日漸成為著名的反腐鬥士。中央紀委工作人員稱其創下“三最”紀錄,即“年齡最大、職務最高、反映問題不為自己而是最為老百姓著想”。

他的家就是“信訪接待室”

楊維駿住在昆明市金牛小區二區的三層別墅內。作為雲南省廳級以上幹部的住宅區,想要見一面楊老,必須通過電話預約、物業登記、武警放行的一系列程序。

這些年,隨著公車上訪事件,楊維駿走進大眾視野,他的家也隨之變成了“信訪接待室”。

雲南的官場上,沒人敢和楊維駿走得近。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雲南省委工作人員告訴記者,自己對楊老敬佩又疏遠,很多官員怕楊老三分,都有些避諱。“直言進諫是他最鮮明的個性。”上述不願透露姓名的雲南省黨委工作人員告訴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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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恩培

最得意戰果:舉報雲南省委原書記白恩培

2001年10月,白恩培調任雲南省委書記,這時楊維駿已從雲南省政協副主席的職位上離休3年。兩人的第一次見面是在當年的省委老幹部座談會上。楊維駿對白恩培印象不錯,白經常在會上徵求老幹部意見。

白恩培剛到雲南燒的第一把火就是搞“一湖四片”規劃,使雲南走上破壞生態、變賣礦產、強徵民地、強拆民房的道路。這時,楊維駿已離休8年。

白恩培提出的另一個口號叫“大昆明”。楊維駿認為,“大昆明”就是毀鄉造城,擴大市區的範圍。不到一年時間內,在全省掀起把郊區建成城區的高潮,農民的耕地大面積被佔用,拿了點補助款,也不知道怎麼用。

他在老幹部座談會等多個場合批評白恩培的做法,白恩培不予理會。一位在職官員私下告訴楊維駿,自己聽到一位省級官員在一個公開場合說,要讓楊維駿“永遠閉嘴”。

2008年,楊維駿得到一個內部消息,價值5000億元、亞洲最大的鉛鋅礦蘭坪鉛鋅礦被四川老闆劉漢以10億元人民幣控制了60%的股權。而作為國企的雲南冶金集團準備向銀行貸款由其控股,被白恩培拒絕。

“這不是賤賣國有資產嘛。”當時,正值中央紀委、中央組織部第二巡視組到雲南省巡視,楊維駿將問題整理成材料,交給了中央紀委、中組部第二巡視組負責人,直指白恩培牽涉其中。同時,他還在網上發表了《劉漢在雲南的朋友圈》一文,對劉漢與白恩培交往的細節進行了披露。

退休的副部級幹部實名舉報現任省委書記,震驚全國。

2013年4月,楊維駿實名舉報原雲南省委書記白恩培的公開信被一位記者放在網上,引發軒然大波。

愛人王婉琪一度擔心家人的安危,楊維駿卻愈戰愈勇。92歲高齡時,他借來北京看病之名,繞過阻撓,親自將舉報材料送到中紀委。信訪辦的一位老幹部專門接待了楊維駿,這位幹部讚揚說,楊維駿有三個突破——第一個突破:年齡最大,第二個突破:職務最高,第三個突破:舉報完全不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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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和

九旬高齡持續舉報仇和

楊維駿說,仇和上任後不久,曾親自到家中探望他,徵詢他對市委市政府及仇和本人工作的意見。同行官員告訴楊維駿,“我們仇書記最愛聽取不同意見”。仇和當即表示,願意邀請四位專家同楊老共同討論滇池治理問題。

但這次會面,至今沒有下文。楊維駿曾多次跑到市委打聽,但工作人員均告知“仇書記比較忙,再等等。”

楊維駿曾試圖通過正常途徑建言獻策,指出仇和在城市建設過程中缺乏民主決策、不考慮昆明實際、貪功冒進的問題。2011年,經過實地調研,楊維駿通過昆明市委提交了一份題為《對現代新昆明建設的幾點意見》的書面報告,提交後遲遲沒有音訊,後來他選擇在網上公佈這份意見,但是兩種途徑均未得到仇和的回應。

在仇和主持下,昆明一直在全力推行全區域的城鎮化大圈地、大造城的大城市化跨越式發展的運動。要把原昆明主城的郊區和所屬各個縣的郊區,全部快速城鎮化,原郊區農民全改變為市民,郊區原耕地全改變為城市建設用地。

楊維駿說此舉是要把城郊全部毀掉,“太可怕了。雲南全境90%都是山區半山區,平原只有6%。他搞全域城鎮化,就把雲南的好田好地全部毀掉了。我覺得他完全是大錯特錯,我就開始反對他了。”

“還有他把那個老螺螄灣拆掉,搬到新的老螺螄灣,也是完全錯誤的,沒有道理的。我通過上訪、寫信給他,他不理不答。”楊維駿說,仇和當時搞城中村改造,超過當時的9倍,要把昆明醫學院宿舍樓、幼兒園等一些房子全部拆掉。老百姓到處告狀,沒人理。

“他這人一意孤行、聽不進別人意見。”楊維駿說,他經常接到雲南各地民眾針對政府官員的舉報。其中關於仇和的舉報,均集中於強拆事件。

從“公車上訪”到“萬人大會”

除2013年舉報白恩培事件之外,最出名的一次,是2010年的“公車上訪”事件。

2010年12月17日,時年88歲的楊維駿坐在黑色奧迪政府專車上,帶著兩輛麵包車,帶駛進了省政協,也駛進了公眾的視野。

楊維駿帶著12個訪民,在省政府裡挨個辦公室敲門,卻無人敢應,明顯在躲著他。

過了幾天,省政協委派一個幹部勸楊維駿說:你開著政府配車帶農民上訪,不太合適。楊維駿反問:“我的公車是不是規定只能用來遊山玩水,不能調查研究、為民請命?你這是哪一條法律規定的?”幹部啞口無言。

2012年,昆明晉寧縣廣濟村等13個村委會因為徵地問題的維權事件被媒體大量報道,2013年,更曾有過一次村民“萬人集會”。

村民代表王春雲回憶,2013年3月,接到舉報材料的楊維駿打來電話,在電話聲援大家,並要求大家依法維權,後來還曾親自參加。

楊維駿回憶,參加大會之前,時任晉寧縣委書記曾到楊維駿家,希望他不要去。楊維駿反駁說:“他們維權是堅決擁護中央和省委的政策,維護農民的合法權益,要求懲處違法亂紀幹部。作為公民,我為什麼不能參加?”

勸阻無果後,縣委書記只好說“歡迎楊老多去指導”。老人還建議縣委書記多去聽聽群體的訴求。

識破秦光榮:“與白恩培是一丘之貉”

楊維駿住在雲南省直機關小區內,秦光榮在雲南工作時也曾住在該小區,兩家相距不遠。秦光榮擔任常務副省長時,還到過楊家走訪,楊維駿也曾去秦家做客。

2011年,白恩培調任全國人大任職。不久,楊維駿便找到時任省委書記秦光榮瞭解他舉報的後續情況。“秦光榮跟我說,白恩培屬於中管幹部,他無權過問。”

楊維駿認為,秦光榮有意躲避關於白恩培的問題,說明他本人是明哲保身之徒。

秦光榮多次公開表達對保護農田的重視。秦光榮還將白恩培的“全域發展”理念改為“用地上山”。

楊維駿稱,“用地上山”的方針本身沒錯,也符合國家政策,在中央派人來雲南舉行的民意測評中,這一理念也博得過好評。但是,這個政策從來沒有落實到行動上,說到底,是一個虛假口號。

楊維駿指出,秦光榮提出的“古滇王國”項目,也違揹他自己的“用地上山”理念,同樣是侵佔農田。

不過,與多家媒體報道不同的是,楊維駿曾告訴新京報記者,他並沒有實名舉報過秦光榮。

“烈士之子”反腐是信仰

“我是烈士之子。”楊維駿念念不忘,立志成為父親那樣正義且純粹的人。

三歲時,父親楊蓁慘死軍閥之手。父親的故事仍在五個兄妹中流傳開來:父親加入中國同盟會,參加雲南重九起義,是朱德的結拜兄弟、孫中山的參謀長。

母親時常提起往事,告訴楊維駿父親如何愛民愛兵。昆明崗頭村村民的牛羊被土匪搶走,楊蓁帶兵追了一百多里奪回。

多位雲南老幹部談及楊維駿,盡是溢美之詞:執著,骨頭硬,敢於向腐敗宣戰。在退休幹部王忠眼裡,楊維駿一身正氣,做事有章法。“他的舉報都是在法律規定的框架內展開的。”

離休後,楊維駿把所有的精力和財力都用在了反腐上。2010年,楊維駿讓女兒幫他開通了博客,取名直言。每當接到維權民眾的資料和貪腐線索時,他就會把內容手寫出來,找到打字複印店,讓店裡的員工幫他打字並上傳到博客上。2016年4月26日,他還在自己的微博上開通《群眾舉報官員違法亂紀案專欄》。94歲的他還開通了微博,名字叫做“為民的老楊”。

“世路艱辛荊棘阻,甘當除棘一愚公”,這是楊維駿掛在書房自勉的一首詩。楊維駿對種種非議不以為然,他堅持在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綜合自:紅星新聞、新京報、南方週末、廣州日報、中國新聞週刊

欄目主編:張武

文字編輯:房穎

題圖來源:視覺中國

圖片編輯:邵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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