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祝雜聞錄:舊社會時一支大煙槍,引得眾人巧取豪奪


廟祝雜聞錄:舊社會時一支大煙槍,引得眾人巧取豪奪

我是趙有志,一個小廟的廟祝,在這裡講述一個聽來的故事。

十九世紀,歐洲工業革命使生產力有了極大的提高,對外向亞洲地區傾銷各種輕工業產品,而中國自古以來的自給自足環境使得這場橫跨歐亞大陸的貿易始終保持著鉅額的逆差,終於,列強對中國發動了鴉片戰爭,希望通過鴉片打開中國市場,掠取財富。

著名的林則徐虎門銷煙,便發生在這段時間,然而,鴉片的利潤實在太高,林則徐此舉不但沒有喚醒眾人,而是各地官員跟販賣鴉片的奸商互相勾結,一起向林則徐施壓,虎門銷煙過去一年,英國軍隊便將軍艦開進天津“大沽口”,武力威脅清政府,所謂弱國無外交,清道光皇帝只得將林則徐革職,發配新疆伊犁,林則徐鬱鬱而終。

鴉片走私雖然受到了沉重打擊,但不久之後便恢復了貿易。清末,沿海地區的官員與走私商販勾結,併為鴉片貿易打掩護,許多官員都親自參與鴉片貿易,任親人開設大煙館。清光緒年間的保甲機構統計,僅長沙城,有執照的大煙館有四千七百餘家!!!沒有執照的黑煙館更是不計其數,大煙館裡將鴉片膏分成若干等級,裝在盒子裡出售,併為客人提供煙槍和臥榻,清晚期,中華大地上幾乎全民都在抽鴉片,大煙館比飯館還要普及。

據傳,光緒年間,長沙的大煙館裡常備數十支菸槍,而生意好的煙管裡,每支菸槍每日要被二十人以上使用,煙館裡處處可見瘦削的客人側躺在榻上抽鴉片,百姓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民國時期雖然名義上開始禁菸,而同時期的上海,竟然有保險公司為煙槍做保,每支菸槍每日收一角錢(一塊銀洋為十角錢)保費,如果煙槍被政府沒收,損失由保險公司承擔,多數鴉片被包裝成“福壽膏”、“延益膏”,以保健藥品的名義出售,這種情況直到新中國成立後才得到徹底地改善。

鴉片戰爭的遺毒禍害了中國上百年,在這裡也提醒各位,珍愛生命,遠離毒品。

這件事也發生在光緒年間,那時人們雖然已經知道鴉片的危害,但不以為意,加上許多腐敗的地方官員也參與了鴉片走私貿易,對黑煙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民間都以抽得起鴉片煙為榮,富貴人家待客,往往要把自己家裡“上好的煙膏”拿出來供客人享用,如果是誰抽鴉片真上了癮,大家不對他指責教育,還把這當做有身份有地位的象徵。許多商人抽大煙上了癮,往往是耗盡家資後在窮困潦倒中死去。

大煙館在長沙遍地都是,人們若是出門去拜訪誰,對方不在家,去附近的大煙館裡,往往能遇上,若是想打探什麼消息,去大煙館裡打聽,偶爾也有真能打聽到的。大煙館成了待客、談生意、信息交流的地方。

長沙城東邊有個紈絝子弟,叫楊禹明,是個大窩商的兒子。

清朝時,食鹽貿易被政府壟斷,鹽商每次販鹽都需要先去鹽運使衙門交稅,然後拿到一張“鹽引”,鹽引也叫鹽票,即一次性食鹽經銷許可證,鹽引規定了鹽販從鹽產地能夠購買的鹽分量。但去鹽運使衙門交稅時,需要出示“引窩”才能獲得鹽引,這引窩是清政府發給的具有世襲經銷食鹽權力的執照,想要取得引窩,需一次性向政府部門繳納數十萬銀兩,許多鹽販辦不起引窩,只得向具有引窩的“窩商”高價租用引窩,這窩商通常不用親自去販鹽,只需要出租引窩便能獲得大筆收入,窩商通常手握數百萬兩銀子,富可敵國。

楊禹明即使不工作,父親的錢也夠花一輩子了,整日遊手好閒,要麼是逛窯子,要麼便是與一眾的富家子弟上大煙館裡吸鴉片。一來二去,楊禹明也染上了煙癮。

凡是市場緊俏的商品,商人總會想方設法分出個三六九等來,鴉片膏也不例外,大煙館裡會把鴉片按照產地和品相分等級,達官貴人若是自己吸食,或者用來待客,總會選用比較貴的煙膏。

此外,眾多的菸民和煙館也在琢磨如何能讓抽鴉片這種費錢傷身的行為變得更“高雅”,更“有面子”,長沙各處的大煙館裡便試著用一些名貴的材料來製作煙槍。

抽大煙需要一個工具,由長筒與燈座組成,便是煙槍了,舊社會,菸民買來大煙膏,揉成小團,用火烤軟了,塞在煙槍的燈座口處,就著火吸那燒出的煙,菸民認為不同材料製成的煙槍,抽起鴉片來味道也不同,另外菸槍的形狀、口徑等也影響鴉片的口感。

長沙城那時有四支聞名的煙槍,有用骨和象牙做的,有用玳瑁做的,也有的是用湘妃竹做的,都是大型煙館的“鎮店之寶”。

這四支菸槍,是長沙城的大煙鬼們嚐遍了長沙大大小小煙館,公認的四支“味道最好”的煙槍,還給每支菸槍起了名字,其中有兩支菸槍歸同一個煙館所有,老闆姓陳,靠這兩支菸槍發家致富。長沙城裡的老煙鬼們定期都要去吃這“四大名槍”,不管多麼有權勢的老煙鬼,為了四大名槍,寧願趟在又髒又臭的大煙館臥榻上。

楊禹明也曉得這四大名槍,還專門挨家去嚐了,感覺比自己家的煙槍味道好得多,於是找匠人仿照四大名槍之一的“蛤蟆槍”,用嶽州的湘妃竹做了一支菸槍,鑲了銀,可抽來抽去味道都不對,想來這四大名槍果然名不虛傳,裡面的構造也很有講究,便登門去問四大名槍的主人買。

這四大名槍可是致富的關鍵,煙館老闆哪裡肯賣,只是一個勁搖頭擺手,不管楊禹明喊多少錢都不肯出手。楊禹明氣不過,便一家家煙館去找,終於,在一家煙館裡物色到一支口味極佳的老煙槍,便讓夥計叫老闆出來,要買這支槍。

老闆有些為難,因為這支菸槍也是自己的“聚寶盆”,楊禹明直接開了三千兩銀子的價,老闆猶豫了半天,咬咬牙答應了。

楊禹明用布裹著煙槍前腳剛走,老闆就後悔了。

這煙館老闆是個湘陰人,姓黃,剛才聽到楊禹明開價三千兩銀子心動了,應承下來,楊禹明抱著大煙槍走了,黃老闆才回過神來,要是以後的老主顧來煙館,指明要那支老煙槍怎麼辦?這樣下去豈不是生意越來越差?

自己館裡的煙槍都是開館時統一定做的,全是竹製煙槍,其實是同一批貨。只是那個年代不可能用機器去加工,即使是同一批貨,竹子選料、手工,使得每支菸槍的形狀、構造都有差異,能出一支好煙槍受大家追捧,是個機緣,再定做一百支菸槍也未必能夠有這麼好的運氣。黃老闆越想越後悔,但楊禹明早已不知去向。

黃老闆煙館旁有個旅館,是黃老闆同鄉開的,老闆姓張,旁人管這旅館老闆叫張阿四,半年前,有一位姓陳的先生經人介紹,在這旅館住下了。陳先生本是湖南平江人,據說是從廣州回來的,陳先生來的時候,身上穿了件長衫,沒有一件行李,張阿四本來嫌他寒酸不想留宿,可介紹人的面子大,不好推卻,又說所有的開銷都記在介紹人賬上,這才答應了下來。

這陳先生平時也不外出,每日都睡到快中午了才起,有時是跟著旅館老闆一起吃,有時是到大煙館裡喊些小販賣的餈粑、米粉來吃,這大煙館他也進,只是從來沒有抽過大煙,也納悶這陳先生孤身一人靠什麼維持生計,就算是下南洋賺了錢,託鏢局運送行李和財物,也早該運到了,可一點跡象都沒有,也不見有人來拜訪他。

陳先生在這裡住了一個月左右的時候,有一天中午起床,出去大煙館裡叫了些小吃,用紙包了提回旅館客堂坐著吃,張阿四的小兒子這時正從樓上自己的房間裡下來,陳先生冷不丁對著小兒子問道:你家裡有個殘廢的姐姐麼?

原來,張阿四確實有個女兒,三歲時得了筋骨痛的毛病,一直到這一年二十二歲了,手腳都伸不直,已經是個廢人了。

小兒子有些奇怪,回答陳先生是的。

陳先生又問,請過醫生大夫了嗎?

小兒子年輕氣盛地,有些生氣,搶白陳先生道,三歲時害了病,要是沒請過醫生,能活到現在?

這陳先生也不以為意,接著問,你們全家希望你這個姐姐痊癒嗎?

小兒子覺得陳先生簡直不可理喻,就沒理他,想往外走。

陳先生說了一句:我留你你不聽,你非要走這麼急,當心你口袋裡的東西,被少奶奶知道了難為情。

這小兒子愣了一下,但也沒理會,徑自往門外走,不想一下跟正進門的少奶奶撞了個滿懷。

原來,這張阿四的小兒子生性愛嫖,家裡人都知道,一般要採購什麼東西,錢也不經他手,平日裡對他手裡的錢管得極嚴。但小兒子這天性不改,仍然在外面花天酒地的,這窯子、酒館的夥計、老闆跟他也熟,知道他是開旅館的張阿四的兒子,仍由他賒賬。

可這窯子酒館也不是做慈善的,多有些打手,跟黑道有些關係,也會經常逼著他還錢,這眼看到月底了,小兒子實在是沒辦法,就趁妻子不在,從首飾盒裡拿了些值錢的首飾,準備去當鋪裡當了,還這嫖資。

少奶奶前一天看她丈夫這裡一直唉聲嘆氣說手裡沒錢花,就留了心,今天有事出門去,匆匆忙忙辦完就往回趕,沒想到跟丈夫撞了個滿懷,哪裡肯放他,擰著耳朵拽進了客堂,一把扯開他的上衣,從貼身處掉下一個錦緞包袱在地上。

少奶奶把包袱拾起來,打開了,裡面有一對珠花,一對金鐲子,氣得拎起手裡的包包就打,又在客堂裡吵了好一陣兒,直到陳阿四聽見聲音出來制止才罷休。

陳阿四後來對黃老闆說,小兒子的房在樓上,陳先生的房間在一層最裡面,也不知陳先生是如何得知他偷了老婆的東西。小兒子被捉了現行,東西被收回了,心裡又是悔恨,又是詫異,這陳先生是怎麼知道自己要被老婆發現呢?

當天夜裡,小兒子一人到陳先生房間裡,陳先生正側躺在床上睡覺。

小兒子把陳先生推了幾推,推醒了,陳先生翻了個白眼,說,白天我要跟你說話,你不聽,非要著急往外走,這時我要睡覺,你又來吵我。

小兒子說,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你說的都應驗了。

陳先生說,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

小兒子又說,白天不是我走出門,你拉著我說話,說我走這麼急,要被少奶奶撞見了難為情?

陳先生說,我不記得有這回事,我這人脾氣不好,就算有這回事,睡了一覺也全忘完了。

小兒子急道,你不是還扯著我問我姐姐那殘廢的病?我還有事要求你的,你裝糊塗,要是你今日不睬我,我就不走了。

陳先生只好坐起身來,說,我也不是神仙,如何能未卜先知?只不過是耳朵比你更靈便一些罷了,我前日裡聽見你在房裡唉聲嘆氣說短錢花,接著今天一早,少奶奶下樓出門的腳步聲急促,接著就聽見你屋裡翻箱倒櫃的聲音,我想準是你要趁少奶奶不在拿她的東西,既然少奶奶出門急促,又不像是有什麼要緊事,那準著急著趕回來,你下樓的時候又偷偷摸摸神情不安,所以猜到這些了,只是我是個旁觀的,看得要清楚些罷了,難不成,我還真是個神仙?

小兒子聽完也不在意,覺得陳先生既然是耳朵比較靈,也沒有什麼稀奇處,自己想要求他的事,他準辦不了,也就點點頭回房了。

回頭張阿四覺得這事有些蹊蹺,找小兒子來問了個清楚。張阿四何等精明的人,自然知道陳先生是編了一套說辭來糊弄小兒子。

張阿四便推開陳先生的門,恭恭敬敬地對陳先生鞠了一躬,說,小兒糊塗透頂,有眼不識泰山,承蒙先生關心小女的病情。

陳先生看到張阿四態度謙恭,這才不裝糊塗了,跟張阿四說,我在一樓的臥房裡,經常聽見樓上有滾輪聲,像是小孩子睡的搖籃,但是聲音很沉重,推行很慢,料想不會是搖籃,必是個腿腳不靈便的人,用推床來行走。但是不管如何腿腳不靈便,在屋子裡時間久了,總會覺得悶氣,會出來走一走,所以我推想會是個殘疾的女子。

張阿四頓時覺得陳先生是個心思細膩的人,接著說道,想必先生醫術十分高明,能否請先生施以援手?

舊社會時,人們上學,沒有今天這麼多的知識供學習,除了學做文章,知識分子大多還會學一點中醫,清朝有不少著名官員同時也醫術很高明。

陳先生打算試試看,讓張阿四帶他到女兒的房間裡去,讓女孩盡力喊一個“格”字,女孩害羞,初時還不太肯,陳先生便主動提出自己到隔壁房間裡避嫌,女孩照做了,陳先生聽她的喊聲,對張阿四說,這便有了七八分治好的希望。

陳先生讓張阿四燒一鍋桐油,張阿四有些猶豫,但也照辦了。

原來,那時節,有不少跑江湖的騙子,會用各種各樣的障眼法在街頭表演,有的說是能治怪病,就在街頭置一口鍋,鍋裡煮桐油,桐油裡早已摻了些事先準備好的藥,看著是沸騰的,實際伸手進去並不十分燙,用這油擦拭別人身體,騙了不少錢。

張阿四支上大鍋,煮了近二十斤桐油,燒熱了,陳先生抓過女孩子的胳膊,把袖子都擼起來,張阿四正琢磨女兒比較害羞,如何肯輕易擼袖子,轉眼一看,女兒已經睡著了。

陳先生伸手到油鍋裡捧出熱油來,不斷擦拭女孩的四肢,擦了有兩個時辰,期間女孩都沒有醒來。

接著陳先生讓張阿四端了一碗冷水,左手用三山訣端起(三山訣是指手掌張開,無名指和中指彎曲,指尖按在手掌上的手訣,多為道士施法時端水碗用的手訣),右手不斷地朝著水碗比劃,嘴裡唸唸有詞,唸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舉起水碗,用嘴含了一口,噴在女孩額頭上,然後趕緊拉著張阿四去了隔壁房間裡。

張阿四納悶不解,為何如此著急?

陳先生說,女孩馬上醒了,看見自己胳膊腿都露出來要難為情,你去看看,告訴她,如果覺得手腳脹痛,就用力伸縮一下。

張阿四回到房間依言跟女兒說了,女兒說正感覺四肢脹痛,彷彿有知覺了,只見之前殘廢了二十年的雙腿開始微微抖動!抖了一陣,竟然能輕微伸縮了!這一下張阿四真是喜出望外。

連著四五天,每天陳先生都用同樣的方法治這女孩,半個月後,女孩居然好了大半,已經能自己端碗吃飯了,張阿四給陳先生重重補了一份厚禮。

陳先生的事,開煙館的黃老闆聽張阿四說過,這時候想起了,就拜託張阿四求陳先生幫個忙,張阿四問起時,黃老闆只說是自己店裡的一支老煙槍被人偷去了,這支菸槍是老顧客們指定要抽的,如今弄沒了,生意不好做,想讓陳先生幫忙使個神通,尋回這支菸槍。張阿四對陳先生佩服得五體投地,就找陳先生開口了。

沒想到,陳先生一口答應下來了,但是提出,辦這件事,非要三千兩銀子不可。張阿四自己是不抽大煙的,完全不懂行情,心想,這不是難為人麼,一支竹筒做的玩意丟了,找回來竟要三千兩銀子,多半是找藉口推卻。

張阿四又找陳先生求情,希望陳先生能幫幫忙,可陳先生擺出一副既說不上是強硬,又有些冷淡的模樣,跟張阿四說,你就直接告訴他,三千兩銀子,我能把這杆煙槍拿回來,一個銅子也少不得。

張阿四滿頭霧水,回去跟黃老闆原話說了,這可嚇壞了黃老闆,心想,此人莫非是神仙?如何得知我這煙槍賣了三千兩銀子?也把事實跟張阿四說了,張阿四這一下更是對陳先生心生欽佩,敬若神明。

當下兩人商議了一番,決定還是不說破了,拿這三千兩銀子去求陳先生把煙槍“拿回來”。

回到旅館,陳先生屋裡還有一位客人,見張阿四帶著黃老闆來了,邀請二人坐下。張阿四把銀票用信封裝了,交給陳先生,陳先生說,今日裡我做東道,你們想吃什麼,儘管開口。

陳先生的客人推讓,要張阿四與黃老闆先點,還說,天南地北的吃喝盡管說,沒有陳先生取不到的,他會使搬運法。陳先生聽了,沒有接話,只是淡淡地笑。

黃老闆有些不信邪,開口要了章東明的三十年陳釀花雕,紫陽觀的醉蟹,再來點天津的皮蛋,幾包油炸花生米下酒。

這章東明是浙江紹興的老酒坊,紫陽觀在江蘇,黃老闆年輕時曾在江浙一帶闖蕩過,攢夠了錢才來到長沙開大煙館的,對這些江浙的名酒名菜都比較熟悉,章東明酒坊在漢口有開分店,而這紫陽觀的醉蟹,不去江蘇是吃不到的。

陳先生笑了笑,對黃老闆說,你拿一兩銀子給我,多的都算是我的。黃老闆也不介意,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塊銀子來,交到陳先生手裡。

陳先生又扭頭讓張阿四拿一條長衫來,張阿四去客堂取了,遞給陳先生,陳先生的客人又給他一支空的酒瓶。

陳先生把銀子和酒瓶用長衫包起來,站在窗戶邊,打開窗戶,對著窗外唸叨些咒語,唸完了,雙手往外一抖,回到座位上時,手裡只剩那件長衫,酒瓶、銀子都不見了,窗外卻也聽不見罐子摔碎的聲音。

陳先生坐了很短的時間,可能一小壺水都燒不開的功夫,就又捧著長衫到窗邊,嘴裡不停地對著窗外唸咒,唸了幾句,雙手伸出去,像是要接什麼天上掉下來的東西,只聽見有紙包碰撞的聲音,接著陳先生捧著鼓鼓的“長衫包袱”往桌上一放,說,這東道做成了。

幾個人打開包袱,裡面有一瓶酒、串在一起的四隻醉蟹、四個皮蛋,另有四個紙包,打開了,是油炸花生米。

陳先生說,紫陽觀已經打烊了,醉蟹沒有買到,這裡的醉蟹也是章東明家的。

黃老闆拿過酒瓶,酒瓶上的紙封,分明是章東明家的招牌紙,倒了一杯一飲而盡,的的確確跟自己在浙江喝到的是一模一樣,正要讚歎,只見陳先生把長衫翻過來,摸出一支竹製的老煙槍來!

黃老闆喜悅萬分,從陳先生手裡接過老煙槍,愛惜地摩挲了一陣兒,確定了是之前賣給楊禹明的,又是感激又是佩服地對陳先生說,您是怎麼做到的?

陳先生沒有回應,擺擺手,把長衫收起,遞給張阿四,招呼大家吃菜喝酒。黃老闆帶著滿懷的疑慮和欣喜,席間暢談略去不表。

隔日,黃老闆沒敢直接把老煙槍拿出來待客,藏在了煙館的一個櫃裡。舊主顧上門來要吃那支老煙槍,黃老闆推說是煙槍有些破損,拿去修補了,過幾日才行。

卻說楊禹明當天懷揣著煙槍回去,心裡十分得意。那個年代,一兩銀子約能換3000文銅錢,一斤豬肉的價格在100文錢上下,一兩銀子能直接購買100餘斤糧食(以穀子、高粱、玉米為主),光緒年間的北京,買一套四合院再加蓋、裝修、翻新一番,大約要花費將近一千兩銀子。三千兩銀子不是小數,在當時足能買幾套很不錯的房產了,但在當時的長沙城,一支好的老煙槍能賣出數千兩銀子不足為奇,那長沙城的四大名槍,可是千兩黃金、萬兩白銀也買不來的。

楊禹明先是回家抽了一盒煙膏,慢慢品味了一番,過足了煙癮,然後便吩咐僕人把煙槍裝在錦盒裡收起來。

沒想到,隔了一天,楊禹明又想拿出煙槍來,僕人端來了錦盒,打開一看,盒子完好無損,煙槍不翼而飛了。

楊禹明發了少爺脾氣,把幾個僕人都喊來挨個抽了一頓鞭子,只是誰也說不出這煙槍去哪了。

楊禹明又一琢磨,家裡有的是錢,這些僕人平時有個剋扣,但從未曾敢在大價錢的物件上動心思,平日裡給的賞錢也不少,未必就是僕人偷拿去了。

思來想去,楊禹明決定找於半仙去問問。

於半仙是個瞎子,小時候生了場大病,發燒得厲害,請道士請郎中都不見好,等於半仙不發燒了,眼睛也看不見東西了,後來就跟著一個瞎子算命先生拜師學算命,這時已經是長沙有名的神算子,在一條巷子裡住著,平日擺攤,桌上會放一個算盤,有時有生辰八字不清楚的客人上門,他撥一下算盤便能算出這人的生辰來,也有那存心試探的,明明知道自己八字卻假裝不記得,讓於半仙來推,總能算出個不差毫釐,也因為有這手絕活,大戶人家嫁娶喪葬,都會來找於半仙合八字、擇日子。

楊禹明去找於半仙,出了一錠三兩的銀子,什麼話還沒說,於半仙就撥起了算盤珠子,問了一句:可是丟了件木頭玩意?

楊禹明大感驚訝,對於半仙充滿了欽佩之情,說道:正是,請師傅幫忙占卜,這玩意去了哪裡?可是我家裡那些奴才給偷拿了去?

於半仙又撥了一陣算盤,嘴裡喃喃地不知說些什麼,接著說,這玩意,已經物歸原主啦。

楊禹明這下可納悶了,問道:怎麼會?這玩意是我買來的,賣家可不知我住在何處,回去路上我還留心了的,沒有人跟著我……

於半仙揚起頭,微微一笑,說:這是有高人在裡面,用了搬運法。

楊禹明驚異道:搬運法?這是麼子?能憑空取物?

於半仙說,不僅能憑空取物,還能使喚鬼差去幫忙買東西,贖典當,只是學這一門術法的人,不能用於幹那傷天害理的事情,想來,你這物件,怕不是個正經東西吧?我想來想去,這莫非是一杆煙槍?抽大煙,傷身勞心,上了癮又不易戒掉,你們年輕人吶,不知道身體有多要緊。

楊禹明頓時又氣又羞,從懷裡掏出個大銀錠,頓在於半仙的木桌上,扭頭就走。

楊禹明打定了主意要去跟黃老闆對質,走在路上轉念一想,黃老闆若是不承認,就算告到公堂上,這算命的於半仙又做不得證據,如何是好?

想到這裡,楊禹明停下了腳步,轉念往回走,去尋了幾個長沙城的地痞無賴,託這些地痞無賴去把煙槍偷回來,許諾若是能偷回來,有二百兩的賞錢。

楊禹明委託了那幾個地痞無賴,就在家裡等著,沒想到隔了七八天,一點音信都沒有,楊禹明畢竟年輕,沉不住氣,直衝上門去找黃老闆對質。

黃老闆這裡正在琢磨,楊禹明沒有再回來過,等再過幾天就能重新用老煙槍招待客人了,喜不自勝,那陳先生得了三千兩銀子的好處,也沒見出手闊綽起來,還是像之前那般不修邊幅,散漫過活。

正猶豫間,楊禹明找上門來了,黃老闆還是裝作絲毫不慌張的模樣,明知故問道,那杆煙槍還好抽麼?

楊禹明自然是氣憤地破口大罵,黃老闆連連否認,兩人糾結不下的時候,聽到一陣東西倒了摔在地上的聲音,兩人扭頭去看,原來是楊禹明之前拜託的一個地痞,正笨手笨腳地想要把煙槍偷出來,不小心整個貨櫃倒下來,那櫃門被摔開了,摔出的,正是楊禹明之前買走的那杆煙槍。

黃老闆汗都流下來了,也顧不上去追究這賊人偷東西的不是,楊禹明這下獲了贓物,嚷嚷著要去告官,黃老闆最後答應讓他拿回煙槍,又送些“上等”的大煙膏,楊禹明才肯罷休。黃老闆賠了錢和大煙,煙槍也被人拿去,只能自認倒黴。

楊禹明拿回煙槍去,趕緊讓僕人點燈、燒煙泡,就著燈吸大煙,卻發現這煙槍味道變了,跟自己之前託匠人做的那把煙槍差不多,一股子苦澀味道。

楊禹明覺得肯定是黃老闆動了手腳,趁著自己不注意調包了,又拿著煙槍要去找黃老闆評理。

黃老闆這裡抵死不認,說如果這槍楊禹明不要了,自己願意拿回來,家裡、煙館裡隨便他搜,又指出這支槍的一小塊殘缺是剛才摔掉的,楊禹明這才作罷。

回到家中,楊禹明越想越氣,拿出柴房的斧子來把這煙槍劈開,讓僕人扔掉。

其實,這大煙槍確實是之前那一杆,這支菸槍的“訣竅”,在於平日裡每天都有被超過五十位菸民光顧過,腔內已經被大煙膏的煙積了厚厚一層煙油,平時這支菸槍無時無刻不被火烤,裡面的煙油味道十足,這是被眾多菸民追捧的原因所在,等到楊禹明買回煙槍,黃老闆託陳先生取回,閒置了數日,裡面的煙油已經冷卻凝固,不再經過眾人反覆使用,把煙油烤熱,讓大煙膏的蒸汽在煙腔內瀰漫,是不會恢復的。

但楊禹明的僕人明白其中道理,用大煙膏把這支菸槍糊上了,用夏布纏好,轉手賣給了另一家親戚開的大煙館。

後來,這支菸槍也出了名,被稱作“爛杆子”,四大名槍成了五大名槍,一直到解放時被摧毀,有不少老長沙人都知道這“爛杆子”的故事。

陳先生過不了多久就從陳阿四的旅館裡離開了,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毒品對人危害甚重,清末開始直到新中國成立,一百多年的時間裡,整個國家的財富流失嚴重,人民身體虛弱,直到抗日戰爭期間,仍有大量中國軍隊成員提著煙槍上前線,戰鬥力低下,在強大的敵人面前潰不成軍。毒品傷身,一旦成癮非常難以戒除,身體也會每況愈下,伴隨著諸多致幻的副作用,但願每位讀者都不要去接觸。

謝謝大家,我是廟祝趙有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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