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悦己?无能者为自己编织的一个骗局

“古琴悦己”是现在很多琴人都提到的一个说法,这个说法本没有太大的错误,但是现在很多的无能者则利用这种言论,为自己的无能镀上了一层糖衣,被很多初学古琴,或者没怎么学过古琴却喜欢古琴的人视为古琴正道,极大的曲解了古琴原有的审美内涵。

古琴悦己论者的理论来源

1、陶渊明的无弦琴

最早提出古琴可以自娱的是庄子,《庄子*让王》中写道:“古琴足以自娱。”但是现在很多古琴悦己论者都只会提到陶渊明,因为陶渊明知道的人多一点,也是第一个将古琴悦己发挥到极致的人,陶渊明善弹无弦琴。《晋书---列传第六十四》:“性不解音,而畜素琴一张,弦徽不具,每朋酒之会,则抚而和之,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不过这一时期的古琴无论是演奏还是审美都尚处于发展中,这一时期虽然弹琴的文人也有,但是并没有形成一个有影响力的群体,所以这种古琴理论并没有占据主导地位。

古琴悦己?无能者为自己编织的一个骗局


2、欧阳修的古琴“道器”说

到了唐宋时期,尤其是宋朝,文人士大夫的地位非常的高,大量的文人开始学琴,弹琴,逐渐形成了一个有影响力的文人琴群体。这其中又以欧阳修,苏轼,范仲淹等人关于古琴的言论备受现代古琴悦己论者推崇。欧阳修本身就是陶渊明的粉丝,在其《夜坐弹琴有感二首呈圣俞》中写道:“吾爱陶靖节,有琴常自随。”所以他的一些琴学思想跟陶渊明很像。欧阳修对古琴“伯牙琴鼓而驷马仰秣”的感物动人的能力是持怀疑态度的,他在《夜坐弹琴有感二首呈圣俞》中写道:

锺子忽已死,伯牙其已乎。

绝弦谢世人,知音从此无。

瓠巴鱼自跃,此事见於书。

师旷尝一鼓,群鹤舞空虚。

吾恐二三说,其言皆过欤。

不然古今人,愚智邈已殊。

奈何人有耳,不及鸟与鱼。

欧阳修的文学思想受韩愈“文以载道”思想的影响,这种思想同样影响着他的音乐思想,在他看来,古琴不单单是状摹山水,发乎音声的乐器,更应该是“凡乐,达天地之和而与人气相接”(《书梅圣俞诗稿后》)。他开始将古琴上升到道器的层面,是第一个提出古琴“有道器”的人,在其作品《江上弹琴》中写道:

江水深无声,江云夜不明。

抱琴舟上弹,栖鸟林中惊。

游鱼为跳跃,山风助清泠。

境寂听愈真,弦舒心已平。

用兹有道器,寄此无景情。

经纬文章合,谐和雌雄鸣。

飒飒骤风雨,隆隆隐雷霆。

无射变凛冽,黄钟催发生。

咏歌文王雅,怨刺离骚经。

二典意澹薄,三盘语丁宁。

琴声虽可状,琴意谁可听。

现在很多人提到古琴,都说古琴是“道器”,但是这个词谁提出来的,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观点,究竟有什么意义,并不去深入了解,因为仅仅一句古琴是“道器”就足以唬住很多人。

苏轼是欧阳修的学生,在苏轼的《琴书杂事》中记载着二人共同探讨琴学的事情,苏轼的琴学思想也受欧阳修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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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范仲淹的“琴不以艺观”

范仲淹在《与唐处士书》中写道:“盖闻圣人之作琴也,鼓天下之和而和天下。斫琴之道大哉。秦祚之后,礼乐失驭。予嗟乎琴散久矣,后之传者,妙指美声,巧以相尚,丧其大,矜其细,人以艺观焉。”范仲淹推崇的是理想中的圣人之琴,反对过分强调琴艺。在这种音乐思想下,范仲淹本人生平只弹一首琴曲《履霜操》,《诚一堂琴谱》中记载:“范文正公酷嗜琴,而平生所弹只《履霜》一操,时人谓之“范履霜”。”

悦己与知音的矛盾

在研究以上几位文学家的琴学思想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烦恼,知音难求。自从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事情流传开来之后,历代文人都在追求自己的“知音”,希望自己弹琴的时候,自己内心的情感能够有人能知道。“知音”这个词在历代文人心目中是很重要的,人生在世,没有知音,是多么寂寞的一件事。他们的很多诗文作品都表达了这样的思想,欧阳修的《夜坐弹琴有感二首呈圣俞》写道:“绝弦谢世人,知音从此无。”岳飞《小重山》中写道:“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但是同时代的很多琴技非常好的琴家似乎就没有这样的烦恼,比如李白在《听蜀僧弹琴》中写道: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客心洗流水,馀响入霜钟。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韩愈在《听颖师弹琴》中写道: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

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

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

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

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

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旁。

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

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


古琴悦己?无能者为自己编织的一个骗局

无论是李白还是韩愈不仅仅能够听懂琴声中传达的意向,“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等诗句也说明内心深处是被感动的,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弦外之音。伯牙与子期论琴的时候,也是说到弦外之音。同样的还有李贺写的《听颖师琴歌》,韩愈和李贺都为颖师写过诗,说明颖师的知音是很多的,同样的欧阳修也曾为当时的琴家知白写过《送琴僧知白》,诗中写道:

吾闻夷中琴已久,常恐老死无其传。

夷中未识不得见,岂谓今逢知白弹。

遗音髣佛尚可爱,何况之子传其全。

孤禽晓警秋野露,空涧夜落春岩泉。

二年迁谪寓三峡,江流无底山侵天。

登临探赏久不厌,每欲图画存於前。

岂知山高水深意,久以写此朱丝弦。

酒酣耳热神气王,听之为子心肃然。

嵩阳山高雪三尺,有客拥鼻吟苦寒。

负琴北走乞其赠,持我此句为之先。

作为欧阳修的弟子,苏轼也写过《听杭僧惟贤琴》,诗中写道:

大弦春温和且平,小弦廉折亮以清。

平生未识宫与角,但闻牛鸣盎中雉登木。

门前剥啄谁扣门?山僧未闲群勿嗔。

归家且觅千斛水,净洗从前筝笛耳。

从上面的很多诗文中我们能发现,颖师,知白这些琴技很好,弹琴非常好听人,他们是不缺少知音的,因为他们能够用琴声将打动人,当然就有很多人喜欢。感叹自己知音很少,没有多少人能听懂自己弹琴的人多是一些文人雅士,他们的对古琴只是一种爱好,主要是用以修身养性,所以自己对琴技的要求非常低,欧阳修更是说“琴之为技小矣。”这就导致他们弹琴很有可能并不好听,就像陶渊明,一张没有琴弦和琴徽的琴,能听出什么东西来呢?连最基本的音高都弹不准的话,怎么能让自己弹出来的琴曲好听呢?琴弹得不好听,当然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听,听的人少了,知音就更少了。古琴首先是一件乐器,这些人将古琴本身的乐器属性割裂开了,抛弃了乐器属性,谈一些形而上的哲理,又怎么能让人喜欢呢?

古琴悦己?无能者为自己编织的一个骗局

悦己论者的错误

早期的诗文中记载,古琴也并不是单纯的娱乐自己的乐器。《诗经*小雅*鹿鸣》中记载:“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这里面写道,有好友嘉宾来的时候,是要弹琴表示欢迎的,很明显就不单单是弹给自己听的。如果伯牙仅仅是自娱自乐,不重琴技,又怎么能够将山水之情寄于弦上,又怎么会有钟子期这样的知音呢?如果不是琴弹得很好听,司马相如又怎么能够在宴会上用琴声俘获卓文君的芳心呢?如果不是琴技达到了很高的水平,蔡邕又怎么能够在对方的琴声中听出杀意呢?

既然古琴是弹给自己听的,那么冷谦为什么写《琴声十六法》,徐上瀛为什么写《溪山琴况》呢?以上著作都是关于古琴审美的,是总结出了演奏古琴的时候,什么样的琴声是好听的,什么样的琴声是不好听的,这是一个判别标准,如果真像当下很多古琴悦己论者说的,古琴弹给自己听的,那每个人的审美标准都是不一样的,那前人写这些古琴美学著作是为了什么呢?


古琴悦己?无能者为自己编织的一个骗局

现代悦己论者的错误在于,他们一边左手高举徐上瀛“弦与指和,指与意合”的大旗,一边右手高举欧阳修“琴之为技小矣”的大旗,两者本就是矛盾的,他们不知道这是两个并不完全相同的观点,但是为了能够体现自己的水平,硬生生的将这两种完全不同的观点放在一起。一方面不愿意好好弹琴,提升自己的琴技水平,一方面抱怨现代人没有多少人能够听懂琴声,叹息琴道式微,殊不知他们才是造成琴道式微的罪魁祸首。对于此,民国时期杨宗稷先生就指出这些人“笺疏考据,以博雅相炫,或守庙堂乐章古音简易之说,沾沾焉”,以至于不知道古琴的人跟随符合他们。

琴声能够传情达意的前提是“弦与指和”,也就是琴技要达到一定的水平,如此才能悦己悦人,才能于琴声中寻找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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