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 河 情 思

我这里所说的运河是指隋唐运河(通济渠),又名古汴河,开挖于隋朝大业元年(公元605)。隋炀帝下扬州即从此河经过。因通济渠中间一段就是原来的古汴河,故唐宋人称通济渠自出古汴水至入淮东段全流为汴河,俗称小汴河。唐宋时,东南与内地漕运皆由此河抵达京师。金、元后,全流为黄河所夺,运道渐与堤平,现在安徽泗县长沟镇唐河至水口魏一段28公里河身尚存,也是个千年古迹了。

我家住在运河的北岸,我是喝运河的水长大的,她在我的心田静静地流过,曾给过我欢乐的歌,纵情的舞,还有童年的梦。小时候,我上学,路过运河;洗澡,扑进运河;捉鱼,打捞运河;玩耍,嬉戏运河。我曾在运河岸上,边走边弹土琵琶、边走边唱泗州戏,边走边吹小竹笛,还曾经边走边吹小铜号,边走边唱红歌,边走边哼民间小调……。运河上的石桥、水坝,河里的碧波、水草;岸边的水柳、杂草以及盛开的蒲公英的花儿至今仍在我的脑海荡漾。尤为难忘的是那时我就听老人说过,这是一条非同寻常的河,这是一条历史悠久的河,堆满故事的河。因为这里世代流传着“隋炀帝下扬州,黍谷稷子拌香油”的古老传说。

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的积累,运河又给我万千思绪,一种凭吊怀古的情愫,犹如一泓回旋激宕的湖水,浪逐波涌。因此,我亲近她、观察她、探索她、走访她、考察她。我以详实的史料、文学的语言写散文、诗歌,亲吻她、呵护她、抚爱她、歌颂她、赞美她。我对她倾注了满腔的挚爱。

一个秋阳杲杲的日子,我徜徉在运河堤岸上,高大的杨树筑成一道绿色的长城。河水呈碧,汩汩流淌。此刻,我的心像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撞击着,说不清是“恨”还是“爱”,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张开思绪的翅膀,时而低翔,时而高飞,时而穿越历史,时而驻足当代,在寻觅“恨”的阴影,“爱”的萌芽——

说是“恨”,我恨那封建社会的罪恶。在我的眼前仿佛出现数以万计的民工,在隋代官府的驱使下,艰难地开挖我脚下的河道……。河道挖成了,看,千里长河,碧波荡漾。在那用童男童女拉纤前行的水殿龙舟上坐着的不正是隋炀帝吗?那是去幸游江都(扬州)观赏琼花的。两岸柳萌龙舟,旌旗招展,水陆照耀,护卫森严,多威风,真可谓“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可到扬州赏花,梦尚未圆,就在瓦冈义军的冲击中一命呜呼。正如他自己在《幸江都》中所云“求归不得去,真成遭固春”。那是罪有应得!

千秋功罪,历史自有评说。在唐代的诗苑里,我见到了皮日休的《汴河怀古》,诗中咏道“尽道隨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苦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议功不较多。”李敬方亦在《汴河直进船》中咏道:“汴河通淮利最多,生人为害亦相合。东南四十三州地,取尽脂膏是此河。”是的,隋炀帝若无水殿龙舟一事,若无欺娘奸妹,荒淫无道,祸国殃民的累累罪恶,那他的历史就要改写了,他就要和大禹治水平分秋色了。他为了巩固集权统治开挖的纵贯南北,长达2700公里的隋唐大运河,沟通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使之成为沟通南北的漕运通道,加强了南北物质与文化的融合、交流,确是奇功一件!

此刻,我想起《泗虹合志》记载的虹乡八景中,有“隋堤烟柳,汴水晴波”之说。白居易亦在《隋堤柳》中咏道:“大业年间炀天子,种柳成行傍流水。西有黄河东接淮,绿影一千三百里。”每当我想起这诗情画意的卷面时,总是沉浸在隋堤汴水那烟柳倒挂,船行如梭,游鱼戏耍的意境里。

思绪的百灵沿着古老的隋堤自汴州到宿州,穿泗县到泗洪,飞呀飞,再次飞到了我那如梦的童年。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古汴河只是一条普通的河,许大巷一段最宽,水阔而深,河边长满了水草和浮萍,岸边芦苇青青、杂树丛生、芳草萋萋。刘庄西头的河底有一块东西走向的巨石露出水面,状如骆驼。那时,我和伙伴们时常在河里扒泥鳅,捞鱼虾,爬到骆驼上玩耍。“众里寻她千百度”,运河昔日那柳色如烟,绿影千里的无限春色,已在历史的脚步声中堙没了,在我记忆中留下的只是一片孤寂与荒凉。

蓦然回首,她在春意正浓处。说是“爱”,我爱她睡醒的梦。七十年代,在党的领导下,运河的疏浚工程开始了,人们在春风里向这沉睡千年的河道要“水”要“粮”了……

在这古老的河道里,挖出过七星宝剑、护心铜镜,挖出过古瓷碗坛、唐宋钱币,更有甚者,又挖出多少朽木沉船,累累白骨,还有黍谷稷子黑黝黝……

这就是历史的见证。

古汴河的水啊,千百年来你给人民带来多少辛酸和苦难,你流淌的不是水,而是人民的血和泪!

俱往矣,吟咏隋堤汴水的墨客们,你如果知道你的诗意在今天才真正变为现实的话,九泉之下又该是怎样地欣慰!

如今的汴水,一座座石桥横跨,一座座电站屹立。古老的隋堤已辟为303省道,宽阔的柏油路敞开了博大的胸怀,笑迎八方来客。甘甜的河水在机声隆隆中荡着涟漪源源驶向田野,滋润久旱的禾苗。

我时而漫步徐行,时而伫立凝思,不远处的广播喇叭里传来了村姑动听的歌声:

古汴河的水哟,清又甜呀,是咱家乡幸福泉哟,古汴故道已堙没,隋堤杨柳化云烟,河水流尽千载泪,今朝人民笑开颜……

哦,听到歌声,我猛然醒悟,这首由苏磊老师作词,吕景山老师作曲,刘艳阳演唱的动听歌声,不正是今日隋堤汴水的真实写照么!

追昔抚今,思绪万千。如今的运河被完全唤醒,且蜚声中外,被批准为世界文化遗产,成为国级文物保护单位,竟与万里长城齐名!泗县人民沸腾了,正在以火热的情怀呵护运河、保护运河、装点运河,运河将以崭新而又古朴的面貌向世界彰显她深厚的文化底蕴并再现新的辉煌。

这沉睡千年的运河啊,是党和人民赋予你新的生命,我爱你睡醒的梦,然而我更爱使你真正造福于人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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