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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 业 故 事－
眼前的灯红酒绿，把机会、梦想、潜规则都融为一体，在他们身上我唯一没看到的，是商业社会更应该具备的人文关怀和优良品格。难道，在一个竞争激烈的地方，就可以低下高傲的头，放下自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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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天集团除了有农业技术研究和推广板块，有司隆百货板块，还有一个重要的板块，就是电子产业。
七八年前，要论电子产业，全国看深圳，深圳看华强北，素有“华强北的电子市场打个喷嚏，全国的电子市场抖三抖”之说。改革开放以来，电子产业成为深圳经济腾飞神话的强劲翅膀，而业务繁忙、人头攒动的华强北，就是这只翅膀的力量源泉。在那座高耸的华强北电子科技大厦里，多少人带着全部家当进去，熬个几年，盆满钵满出来，吸引了多少人充满艳羡的目光，又让多少人想一窥究竟，看看那些一夜暴富的传奇是如何诞生的。
但是，财富集中的地方，往往也充斥着种种潜规则，有无数逾越道德底线的诱惑。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做好生意，创业者不仅需要拥有勇气，还需要积淀智慧。
为了让浩天集团更具有竞争力，我也把目光聚焦到了华强北。这是一次在湖北之外的试水，也是浩天业务的一次重大突破。
为什么选择华强北呢？这来自我平时的观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几个孩子，还有身边很多年轻人，开始用起了苹果手机。和我们那时代用的诺基亚或者翻盖手机有很大的不同，苹果手机操作起来非常便利、流畅，上网也方便。他们说，这是目前最先进的智能手机，将原来的手机甩出一大截。
我隐约觉得，这个点触屏幕就能做很多事情的智能手机尽管还只是很少人在用，但它代表了一种趋势，可能在未来会极大地改变我们的生活。当时我正好在为浩天集团找项目，我忽然想到：能不能到深圳找找看？
深圳华强北的手机批发扎堆，汇聚着各类山寨手机和品牌手机的批发经营，已经形成了大气候。全国各地只要是做手机生意的人，都会习惯性地来深圳华强北洽谈生意。这里的手机多样化、多功能，在当时代表着中国手机领域的前沿水平。
我有两种方案。方案一是直接和优质厂家或品牌合作，主攻内地二三线城市，因为这些城市总体购买力有限，当时用苹果手机的人还不多，有市场空白；方案二是切入手机生产链的一个环节，在这个环节上做大做强。
想好了，就行动。我和好友方向明商量好，两人合股在华强北电子科技大厦租了 2000 多平方米的办公场所，开了一家办公与手机批发公司。当时，我们联系了国内国外生产手机的厂家，做他们的中国代理，经销三星、摩托罗拉等品牌，也给一些国产品牌做代理，并逐步构建全国的销售网络。
回想起来，当年智能手机行业真的是一个风口。我们用一年的时间建立了销售网络和维修点，短短一年就赚了 5000 多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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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了第一桶金之后，我们就开始切入到手机产业链中，直接到生产厂家中去采购，经销手机配件。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采购量很大而且采购项比较杂，我们建立了专项采购组负责这件事。采购组是刚刚组建的新班子，在管理上难免存在漏洞。有个别采购员的职业道德标准和个人业务素质都比较差，于是，没过多久，有关采购员对厂家吃拿卡要、中饱私囊、大吃回扣的风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听着这样的传闻，对着手上的报表，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采购成本越来越高，而出现的各种问题也越来越多。
我并不是长期在深圳坐镇，大部分时候就靠电话会议“运筹帷幄”，掌握的情况不全面。但这样的风声竟然都能传到我的耳朵里，可见深圳那边的问题有多严重！我为这件事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我让秘书买了当天去深圳的车票，决定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到了深圳后，我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找了部分职员，了解了大致情况。但这还只是口说无凭，我还需要亲自验证一下。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好办法，先到华强北买了支录音笔，乔装成采购员，带上工牌去深入走访供应商。听说我手里有订单，供应商们自然话变多起来，转着弯跟我套近乎。三言两语间，我们很快就熟悉了。
我不动声色地提了一个采购员的名字，对供应商说：“要不咱们按老规矩，他几个点，我也就几个点，怎么样？”
“老板一看就很爽快，没问题，按老规矩办，以后多照顾生意就是！”
听者有意，言者无心，再多聊一两句，供应商无意中就说出了给我公司采购员的回扣是多少。
我用同样的方式，调查了我公司的其他所有供应商。三天下来，我累到迈不动腿，但录音笔里已经存了满满的证据，把采购员吃回扣的事情完完整整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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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公司，把这支录音笔放到总经理的桌上，让他自己听一听。
我看着总经理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慌张再到羞愧，最后他的嘴巴嘟嘟囔囔却无法做出任何解释。这些中饱私囊的人大多数都是总经理请回来的，关系非常复杂。
我冷冷地看着他，只见他站起来，支支吾吾地说：“这样吧，这……一定要处理。要他们把钱退回来，加强教育……有些人还是不错的，跑……跑市场是把好手，可以先留用，以观后效，以观后效！”
在我的字典里，本来对这样的事情是没有“容忍”这两个字的。而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恰恰是处理员工。创业一晃二十年，我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我深知，二十多年的创业路，如果没有员工如手足家人一般的和我一起打拼奋斗，我的事业也很难做大。所以我非常珍惜每一项事业中，那些与我一起战斗的伙伴和队友，我当然不希望和他们走到今天这般地步。
我长叹一声，走到窗边。已经是深夜，深圳的夜比白昼还要绚烂。
这是一座年轻的城市，五湖四海的年轻人来这里闯荡，他们目的明确，直截了当，没有太多的包袱。其中的佼佼者们，能够适应高节奏的紧张工作，日夜连轴转，最后抓住机会，出人头地。
而也有一小部分迷失者，把商业社会简单地看作什么都可以买卖，只想抓住机会赚快钱、赚懒钱，于是抛弃了职业操守，出卖了职业道德，换取各种灰色或黑色收入。眼前的灯红酒绿，把机会、梦想、潜规则都融为一体，在他们身上我唯一没看到的，是商业社会更应该具备的人文关怀和优良品格。难道，在一个竞争激烈的地方，就可以低下高傲的头，放下自尊吗？
看我沉默不语，总经理用几乎乞求的语气说：“徐总，是人就难免会犯错，深圳是允许人犯错的，也鼓励人改正错误，不会一棍子打死。吃拿卡要这个金额，可以坐牢了，但不管哪个人都有一家老小，他要是进去了，一家人的生活可就全毁了！”
我的确在犹豫。处理的尺度很重要，处理得轻描淡写，那只会雪上加霜，以后这么做的人会越来越多，企业会滑向危险的境地，绝不可取；但是铁面无私，那这些人不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也会让整个公司动荡，影响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和布局。
但是，就像我眼中的深圳，它固然是一座年轻的城市，年轻到不该有任何陈腐的潜规则；它更是一座高速前进的城市，一座敢于先行的城市，一座承载了改革开放血脉和现代都市基因的城市。深圳不是因为纵容姑息而走到今天的，深圳的现代化含义中，已经包含了有令必行、有禁必止的要求。
最后我决定：要求涉事人员退款，并将他们开除，全公司进行职业教育。
第二天，我召集了采购人员举行专题整治会议。我把录音放给全体采购人员听，录音中涉及的采购员们，在铁的事实面前低下头来，有的还哭了起来。看到他们的反应，我心里有恨也有怜，很不是滋味。我们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我希望这次教训能像一记警钟，在他们心上长鸣。
根据每个人的家庭情况，公司要求有问题的采购员们做了合理的退款，有些采购员积极主动退款并表态改过自新，请求留用，极个别性质恶劣的采购员当即被开除。
人都是有感恩之心的，留下来的一批采购员，真的认识到了错误，在后来的工作中再没出现过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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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 | 《黄泥坡上的追梦人：徐晓铁人生回忆录》
作者 | 徐晓铁
题图|《完美关系》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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