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元好問一起讀詩3:鄴下風流在晉多,壯懷猶見缺壺歌

前言

前面我們已經知曉,元好問是要以一己之力引導詩壇走向,推崇漢魏樂府、建安風骨製作,他大概主張詩歌是要有內容,有風骨,有雄渾慷慨之氣,欲將宋朝以來詩歌求練字、奇語、微情的弊端革新。上一專場他推崇“三曹”之一的曹植和“建安七子”之一的劉楨,說“曹劉坐嘯虎生風,四海無人角兩雄。”一時間天下沒有人能與他們兩相提並論的,西晉出了一個劉琨,“可惜幷州劉越石,不教橫槊建安中。”可惜他沒有和曹劉生活在一個時代,詩歌風格太相似了,完全可以再創一個新組合出道。

與元好問一起讀詩3:鄴下風流在晉多,壯懷猶見缺壺歌

元好問評兩晉詩壇

今天就請元好問導師具體談一談對晉朝詩壇的看法,元老師請坐。

大家好,很高興大家請我元好問來做點評嘉賓,我呢也不客氣,按我的標準我的追求來點評。有些愛豆的粉看不慣我,說我“元謀人”,是我是野人,野得很,坐在這裡就不怕這些黑粉噴。我寫過一首曲子,裡面有兩句送給你們,也送給我自己“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我對詩歌的愛,就是這樣的感覺。啊?你說是金庸寫的?沒見識還敢噴我,回家讀書去吧。

哼,哼,元老師,我們還是不浪費你的寶貴時間,抓緊點評吧。

真是的,年輕人慢慢來,不要急。先聽我賦詩一首:

論詩三十首·其三

金·元好問

鄴下風流在晉多,壯懷猶見缺壺歌。

風雲若恨張華少,溫李新聲奈若何。

鄴城嘛,你們都知道了,曹植他家,那裡是建安時代實際上的政治文化中心。所以啊,曹植這樣的官二代、富二代還有才華,怎麼能不火呢?他是靠自己才華的,明明有這些,偏偏靠才華。扯遠了,以“三曹”為中心,“建安七子”及其他文人環繞,形成了鄴下文學集團,就是建安風骨的代表了。這樣的風格在兩晉詩壇還是留存比較多的,很多人羨慕、學習。

​我就聽說王敦經常在喝高之後大唱曹操的:“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一邊唱一邊拿酒壺打節拍,酒壺都敲缺口了。(《晉書》卷九十八《王敦列傳》)建安詩歌和酒,我也愛,要是有機會能同桌共飲,也是一大快事。不過有一點我要說明的,王敦手握大權,最後還發動政變,想要自己稱帝,這個魄力老元可不敢。老元最是忠心耿耿的。

不過嘛,也不全是這樣和我喜好漢魏詩篇的,比如那個張華,鍾嶸說他“巧用文字,務於妍冶。兒女情多,風雲氣少”,我是贊同的。你看他這首詩:

壯士篇

魏晉:張華

天地相震盪,回薄不知窮。

人物稟常格,有始必有終。

年時俯仰過,功名宜速崇。

壯士懷憤激,安能守虛沖?

乘我大宛馬,撫我繁弱弓。

長劍橫九野,高冠拂玄穹。

慷慨成素霓,嘯吒起清風。

震響駭八荒,奮威曜四戎。

濯鱗滄海畔,馳騁大漠中。

獨步聖明世,四海稱英雄。

這是一首樂府詩,舊瓶裝新酒嘛。這題旨大概是由阮籍《詠懷·壯士何慷慨》來的,張華的詩,它主要是從人生意義、生命價值這些認識出發,“年時俯仰過,功名宜速崇。”是啊,年華易逝,建功立業就要把握大好年華,不要虛度光陰,像他這裡說的一樣,身為壯士而應該勇搏、激情滿懷,怎能夠安守所謂的虛無呢?乘上寶馬,拿著良弓。手握我那可以橫掃九野的長劍,頭戴著高得快接天際的征戰之冠。當慷慨走上戰場的時候有天上的白虹壯氣,有蕭蕭而起的清風送行。殺敵的吼聲、鼓聲驚駭著敵陣,一往無前的威勢亮瞎四周的敵國。小樣,看你們還敢不敢來?壯士既可橫渡河海,也可馳騁於大漠。最後勝利歸來,“獨步聖明世,四海稱英雄。”全天下都知道這是位英雄。

與元好問一起讀詩3:鄴下風流在晉多,壯懷猶見缺壺歌

哎呀呀,讀來真是熱血沸騰,讓我有想起了曹植的《白馬篇》,“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這詩和劉琨的很相似,是我喜歡的風格,是建安一派的樣子。你們再看看“乘我大宛馬”以下十句全是對偶,這是就是鍾嶸說的巧思,真是更注重形式美了。

情詩·其五

魏晉:張華

遊目四野外,逍遙獨延佇。

蘭蕙緣清渠,繁華蔭綠渚。

佳人不在茲,取此欲誰與?

巢居知風寒,穴處識陰雨。

不曾遠離別,安知慕儔侶?

再看看這首,哎呀,酸死了,這首就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一個人在野外徘徊,“蘭蕙緣清渠,繁華蔭綠渚。”芬芳的蘭蕙沿著清清的水渠,美麗的花朵覆蓋著碧綠的沙洲,這景色多美啊。這麼美麗的景色,卻沒有佳人陪伴,孤獨寂寞冷。你看看後面這些,“巢居知風寒,穴處識陰雨。不曾遠離別,安知慕儔侶?”都是給他妻子的吧,沒有離開過不知道這麼難,現在懂得你的好。

與元好問一起讀詩3:鄴下風流在晉多,壯懷猶見缺壺歌

這樣的還算好了,等到溫庭筠、李商隱,那更是兒女情長,真叫一個纏綿悱惻、甜甜膩膩哦。那真是牙齒都酸掉了,雞皮疙瘩要掉滿地。唉,“風雲若恨張華少,溫李新聲奈若何。”他們以後再講,今天就到這裡了,老元該回去喝兩大碗壓一壓。

感謝元好問老師精彩點評,可惜舉例太少沒聽過癮。

摸魚兒·雁丘詞

金·元好問

乙丑歲赴試幷州,道逢捕雁者雲:“今旦獲一雁,殺之矣。其脫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於地而死。”予因買得之,葬之汾水之上,壘石為識,號曰“雁丘”。時同行者多為賦詩,予亦有《雁丘辭》。舊所作無宮商,今改定之。

恨(問)人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是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景,隻影為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與元好問一起讀詩3:鄴下風流在晉多,壯懷猶見缺壺歌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大雁的生死至情深深地震撼了作者,一雁死去,另一隻大雁就捨命相隨,多麼令人感動。他將自己的這種震驚、同情、感動,放在一個問句裡,想問問究竟“情是何物”?到底是什麼呢?說不清楚,但它能詩人生死相依,超越一切。後來湯顯祖在《牡丹亭》中杜麗娘大概就是這樣的典範,因為至情,“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者,皆非情之至也。”這是對世間生死不渝真情的謳歌和讚頌。“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元好問展開大膽的想象,千萬年後,文人們如果聽過這個故事,也會有像他和他的朋友們一樣來尋訪憑弔這小小的雁丘,歌頌這一對有愛的生靈。這與西方的“愛是人類永恆的語言”不謀而合。大膽設想,高度誇讚,“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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