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敢造次,摘我荆钗?

儿时,看星爷电影,只知敞开了肚皮狂笑。因为年龄小,便只看到了可笑之处,待阅历增长,认知刷新,才真正看见了笑过之后的心酸处。

一个个底层小人物在星爷的演绎下,仿佛就活在了我们身边,他们怀揣梦想,清新脱俗地追求着,挣扎着。

为此,有人评价星爷电影是“含泪的微笑”。我以为这种评价是十分中肯的。

何谓“含泪的微笑”?

“含泪的微笑”原本是世界短篇小说巨匠欧·亨利的小说风格。欧·亨利写小说将喜剧形式和悲剧内涵的有机结合,形成了独特的文学风格。

"微笑"是喜剧形式;“含泪”是喜剧的内涵。

其实,这种文学创作形式,并非是欧·亨利的首创,我国唐代有一首诗已经具有了这种风格。那就是王喦的这首《贫女》。

何敢造次,摘我荆钗?

贫女

朝代:唐朝

作者:王喦

难把菱花照素颜,试临春水插花看。

木兰船上游春子,笑把荆钗下远滩。

诗题为“贫女”,“贫女”即为本诗的写作对象。

封建时代,一个贫女走入了诗人的视野,这样的身份,这样贫穷处境的女子,到底哪里激发了诗人的诗兴?诗人为她写诗,又想言说些什么呢?

且来读诗:

春天,阳光明媚,如练的河边,一妙龄少女素面荆钗,在水中艰难地摘下一朵菱花后,将花插在发髻上,慢慢靠近水面,临水自照。这时,一艘木兰舟缓缓靠近,船上出来春游的公子见贫女插花临水而照,顿时玩心大起,调皮地将女子发上的荆钗拈走,然后大笑着随船漂向远滩。

单从诗面上看,诗人为我们描绘了一个极具画面感的青春男女.逗乐图。

女子摘花,插花入鬓,临水自赏。这分明是一个心怀春.情,娇俏爱美的可爱少女。

而木兰舟上游春的贵公子刚好看见这一幕,顿生促狭之意,摘掉少女的荆钗后,笑着随舟远逃。

那水边的女子必定散发而立,娇羞含笑。望着远去的兰舟,似喜似恨,满怀轻愁。

多么生动的画面!意象明媚,人物活泼,这不正是“欢喜”之情么?

何敢造次,摘我荆钗?

可是只要我们略作深思,便会发现蕴藏在欢喜背后深深的悲意。

从这名少女的妆容服饰来看,她是一名家境贫寒的女子。

“素颜”,可见她未施任何粉黛;“荆钗”,可知其买不起贵重发饰。这些外在的修饰无一不暗示了她生活的贫穷困境。

尤重礼仪的封建时代,所谓有修养的好女子都是不轻易抛头露面的,而这名贫女因生活艰辛,不得不出来抛头露面,辛勤劳作。做贵族淑女,她从出生之日起就失了资格,注定要活成达官贵人眼中的乡野村妇。

这样卑微贫穷的一个少女,原本没有资本对“美丽”有什么奢求,更没有条件心怀春情。可诗人偏要写出她那灰暗人生的一丝明丽向往,一点跳出生存之外的精神追求。

这一丝明丽向往,以及注定破落的人生结局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对比,透露出令人窒息的悲剧感。

人们常说如果结局注定是失望,那么一开始就不该给予任何希望。但是诗人将贫女心底那一丝亮光拈了出来,就等于睁着眼睛,静静等待它的灭亡,这种“展示美的破灭”,就是微笑中的泪水。

再来看看那名木兰舟上的游春子。

“木兰船”是对舟的美化,暗示这个游春之人家境优渥;“游春”是闲贵之人常做的悠闲之举,“春种秋收”,春天是农忙播种的季节,可见这名游春子比较悠闲。

贫女在河北摘花照水,必是劳作间隙的小憩,但“游春子”在水边,只是在春光明媚之时,出来踏春解闷,两个人相遇河边,但人生轨迹却是大相径庭。

游春子摘走贫女的荆钗,也许有调皮捉弄的意味儿,但更倾向于调.戏。封建时代,清规戒律森严,男女授受不亲,女子异常重贞德,唯有在闺房私密地,方可摘钗散发。游春子这种直接摘走女子发钗的行为是对女子极大的不尊重。游春子敢如此轻.佻放肆,只因他面对的是一个柔弱的贫女,假若换一个富贵小姐,他必不敢如此造次。

除此之外,游春子的“笑”,意味也是深长的。

也许,他发现贫女插花照水,臭美的样子,觉得好玩而笑。

大概,他调.戏贫女成功之后,得意洋洋而笑。

更可能,他见贫女“东施效颦”,明明一乡村野妇,身着荆钗步裙却不自量力地渴慕美貌、满怀春.情而嘲笑。

游春子与贫女的互动,表面看是一种呷戏,深层次上看,却是高高在上者对身处微境者展示自我优越感,毫无顾忌的俯视蔑看。

何敢造次,摘我荆钗?

如若诗人将游春子摘荆钗换成赠花,可能诗意中的悲剧意味就会被冲淡不少。

王喦这首《贫女》让人读后笑中含泪,于轻松欢意中感受人生的无奈,生命的挣扎。

尽管时时有悲剧,生活还是应该保存一丝光亮的,它让人警醒,有一种活着真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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