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南瓜屋簽約作者:安意若兮
二十多年前的一個上午,一個陌生的女人突然闖入我們家門。她自稱是母親三姑家的兒媳婦,在姥姥家聽說了我們家的地址,便一路尋了來。經過交談,母親最終確認她沒說謊。當然,她此行的目的,不僅僅是走親訪友,而是她自行車上滿滿一大編織袋子的“白貓”。
此“白貓”非彼白貓,那一大編織袋裡裝的是白貓牌洗衣粉以及洗潔精。她坐在院子裡,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自己的遭遇:丈夫所在的煤礦停產了,廠家發不下來工資,就給職工發了好些洗衣粉和洗潔精,讓大家出去變賣,算是支付一部工資了。
母親是熱心腸人,聽了她的哭訴,很是同情。再加上她一個女人家,載著那麼重的東西,奔波了那麼遠的路,很不容易,便好菜好飯地招待她。飯後,母親便同她一起,拎著那些洗衣粉與洗潔精,挨家挨戶兜售。
二十幾年前的鄉村,人們洗衣物用的無外乎“銀河”牌洗衣膏以及俗稱“臭胰子”的老肥皂,刷鍋刷碗用的則是食用鹼。洗衣粉與洗潔精不多見,價格也高,所以很少有人用。好在那個女人所帶的洗衣粉和洗潔精,定價比市面價格低,再加上看在母親的面子上,每到一戶,同村人都會留上一袋洗衣粉或者一瓶洗潔精。
我具體不清楚到底賣了多少“白貓”,只記得那個女人的臉,由初來時的滿臉悲慼變成了喜笑顏開。她蘸著口水,數著一沓大大小小的鈔票,儼然不是那個丈夫失了業的女人。
那天下午,母親千叮萬囑,目送著她離開村口。大約一個月後,她又來了,照例帶了好些洗衣粉和洗潔精。母親依舊好吃好喝地招待她,只是再出去挨家挨戶兜售“白貓”的時候,她藉故自己腳崴了,不方便,就沒再跟著去。
母親帶著我,照例是挨家挨戶去兜售,只是村裡人再見到“白貓”,眼裡流露的不再是好奇或者驚喜,而是冷漠拒絕。年紀尚小的我,都能讀出他們笑容凝固的臉上所呈現的不滿,母親此時此景下的心情,便可想而知了。
母親不明白其中的緣由,多虧一個嬸子告訴母親,這個“白貓”可能是假的,不好用,洗衣服沒有泡沫,而且還不下灰,母親才恍然大悟。上次那個女人臨走時,倒也留給我們家一袋洗衣粉和一瓶洗潔精,母親沒捨得用,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的蹊蹺。
母親自然是很生氣,覺得自己實心誠意待她,她卻幹了這檔子事。當然,當著她的面,母親不能這麼說,只是告訴她上次買的那些,都還沒用的,因而這次基本上沒有人買了。女人自是很失望,不到三點鐘,就載著重重的“白貓”離開了村子。
年關的時候回姥姥家,母親無意間提起這個事,幾個姨都憤憤不平。原來,那個女人也去了她們家,講的故事都是一樣的。
“那可不是礦上發的,是她自己在家按著配方造的,都不能用。後來被人舉報了,罰了好些錢!”三姨家離那個女人家最近,她知曉這事的裡裡外外。
據說,那個女人本事很大,凡是沾親帶故的親戚家,她都跑了一遍,兜售苦難與“白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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