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1998年開始做幼兒教師，教過很多孩子，也見過很多離異、再婚家庭的奇葩故事。
他們精心埋藏的秘密，或許只有在老師面前才會袒露出來……為保護未成年人權益，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01
2016年8月的一天，正是幼兒園新生報名的日子。站在我面前的劉芳菲，是來為女兒張壹壹報名的。
她明顯比其他小朋友的媽媽年紀大，穿著卻格外華貴，妝容精緻，眼裡卻沒有一絲的笑意。我猜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媽媽。很快，劉芳菲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測。
報名登記表有一欄，要求填寫小朋友是否獨生子女，她猶豫了一會，問我必須如實填寫嗎？我說當然，這些數據要輸入教育部學前教育電子學籍系統的。
她看左右無人，給我講述了一個令我無比驚訝的故事！
劉芳菲的前夫賭成性，家裡被他輸得一窮二白。不僅如此，賭輸了，前夫就打她出氣，還不許她哭，否則會被打得更厲害。
她捱打的事兒被同事張大哥知道了，張大哥很同情她，經常關心她，使她恐懼絕望的心得到一絲絲溫暖。
後來，她實在不堪打罵，提出了離婚。前夫多次尋釁滋事，都被張大哥平復了。張大哥成了他的避風港和靠山，她愛張大哥，把自己的一切給了張大哥。
張大哥的妻子兒子，自然容不得她存在，多次咒罵威脅，依然沒把他們拆散。
因為張大哥是家裡的財神爺，他的運輸車隊掙的錢，是家庭經濟的來源，所以，張大哥一言九鼎。折騰了好多次，張大哥家外有家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她給張大哥生了兩個漂亮可愛的女兒，深得張大哥的歡心。張大哥為了女兒上學，想盡辦法和原配領了離婚證，又和她領了結婚證。如今，張壹壹戶口簿上，共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
我明白了劉芳菲如此刻意打扮的用意。與張大哥的前妻相比，她的資本是年輕貌美。
隨著歲月的流逝，她青春不再，只能努力保持苗條的身材，刻意打扮得年輕靚麗些，才能拴住張大哥的心。
她的衣服光鮮亮麗，臉上卻沒有幸福感，甚至透露出警惕和不安全感，這和她多年的尷尬身份密切相關吧!
我把她送走，恰遇一位認識劉芳菲的老教師，她和我談起劉芳菲，她問我記得從前教過的叫孟輝輝的小男孩嗎？
我當然記得，六年前孟輝輝跟我上大班時，動不動就掀桌子打人，穿著破破爛爛，大冬天一直穿一件薄薄的破棉襖，腳上穿著一雙露腳趾頭的破棉鞋。看他可憐，我還給他買過一件厚棉襖、一雙棉鞋呢。
老教師告訴我，孟輝輝就是劉芳菲和前夫生的兒子！我頓時瞠目結舌。
劉芳菲穿著華貴，張壹壹也是一身名牌童裝，價值不菲。孟輝輝的穿著卻像乞丐，這反差實在太大，我一時不敢相信。
老教師又告訴我，劉芳菲離婚後，從來不管與前夫生的兒女。無人管教的孟輝輝從小就行為乖張，現在在小學也是全校聞名的問題學生。
老師被氣得沒辦法，只好把他送給校長，校長把他送回家。卻被告知，孟輝輝的爸爸常年在外打工，他跟著年邁的奶奶生活，奶奶自顧不暇，更不會好好照料教育孟輝輝了……
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棵草，這句話真是張壹壹和孟輝輝不同人生的真實寫照！
如果為人父母者多為孩子考慮考慮，對孩子多一些關愛，是不是就會少一個問題兒童，多一個陽光少年？
02
2018年10月的一個上午，我正在備課，李猛猛的媽媽笑著走進來：老師，我想給我兒子做個親子鑑定，讓醫生在辦公室裡給孩子做，您看行嗎？
我連忙點頭說可以，她把婦幼保健院專做親子鑑定的人叫到辦公室，擺好了各種器械，把李猛猛和他爸爸叫過來。醫生分別給二人抽了血，我把李猛猛送回班級，和他媽媽聊了一會兒。
李猛猛的媽媽叫張梅，已經45歲了，李猛猛卻只有3歲，這個年齡差夠大的。見我提出這個疑問，張梅講起自己家的事兒，一開口就停不下來。
她和李猛猛的爸爸李兵是再婚，李兵與前妻生的女兒撫養權歸李兵，女兒在他戶口上。生李猛猛時，國家還沒允許生二胎，李兵有正式工作，怕被處理，不敢給孩子上戶口。
孩子出生後半年，國家放開了政策，可以生二胎了，兩人打算給孩子上戶口。誰知需要做親子鑑定，得花3000多元，兩人心疼錢，一直捱到孩子上幼兒園。
因為上幼兒園沒有戶口，沒法辦學籍。兩人狠了狠心，請來了專門做親子鑑定的人，出具親子鑑定結果，證明李猛猛是與李兵的血緣關係，這樣才可以給孩子上戶口，辦學籍。
我明白了前因後果，解開了心裡的疑問。不料張梅後來講述的故事，令我瞠目結舌，心痛不已。
張梅與前夫生了一個女兒名叫佳佳，離婚時，佳佳的撫養權歸前夫。前夫常常在外出差，很少在家，佳佳好長時間才能見一次爸爸。前夫再婚後，又生了一個兒子，佳佳更沒人關心了。
佳佳每個學期都要自殘一次。今年暑假，看著自己血流不止，佳佳居然開心地笑起來。
幸虧這一幕被好奇的弟弟看到了，告訴了繼母。繼母送她去醫院的路上，佳佳還掙扎著不想去，說活著沒人關心沒人愛，不如死了好……
說到這裡，張梅已經泣不成聲。
我很同情她，建議她可以把佳佳的撫養權要過來。張梅說沒有用的，前夫很強勢，張梅想要探望佳佳，三番五次被阻攔而落空。
前夫希望佳佳忘掉她這個媽媽，只記得現在的媽媽，佳佳的消息還是她從鄰居口中得知的。
張梅默默地流淚，我的安慰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這世上，並不是每個孩子都活得像小公主、小王子。他們的爸爸媽媽分開了，從此，他們的愛也變得可望不可及。
恐怕只有在自殘的時候，他們才能得到家人的關注和憐惜。這樣的孩子，他們的未來會怎樣？我無法想象。
03
2019年11月的一天早上，我上早班，孫鳴鳴第一個來到了幼兒園。
送他的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她自我介紹是孫鳴鳴的媽媽，叫桂紅，以前在外地上班，昨天剛回來。這幾天由她接送孫鳴鳴。
我看著桂紅隆起的腹部，想起孫鳴鳴有個上小學的姐姐，感覺這個媽媽也是有故事的媽媽。
孫鳴鳴坐在座位上，一直揮手說媽媽再見！意思很明顯，是希望媽媽快走吧！桂紅卻站在門口留戀不捨。後來，看孫鳴鳴要發火了，桂紅才笑著挺著肚子走了。
下午放學時，桂紅來接孫鳴鳴，孫鳴鳴遠遠地躲著不想讓桂紅拉手，還哭了起來。
桂紅很尷尬，一把拉過來孫鳴鳴，強行把孫鳴鳴帶走了。因為她是孫鳴鳴的媽媽，我們也不好阻攔。
此後三天，孫鳴鳴都沒來上學。我打電話問孫鳴鳴的奶奶，為什麼孩子不來上學，回答竟然是孫鳴鳴怕她媽媽再來接他，所以不敢上幼兒園了！
一個好好的孩子，對自己的親媽媽為何如此恐懼？我心裡冒出無數個問號。
幾天後，孫鳴鳴又來上學了，接送的人是他奶奶。我想了解了解情況，孫鳴鳴的奶奶開始欲言又止，後來聊著聊著，她的淚水不住地流下來了。
桂紅在本地開過麵包房，啟動資金是孫鳴鳴的爺爺奶奶貸的款。桂紅好吃懶做，經營不善，賠了個底朝天，還欠了20萬的外債。
為此夫妻兩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桂紅跑到在沿海城市開了家小美容館，與一個大齡未婚男人打成一片。
過春節回家，孫鳴鳴的爸爸得知自己已經被背叛，和桂紅打架成了家常便飯。
當著孫鳴鳴姐弟的面，夫妻兩個互相咒罵，把家裡的電視機等家電都砸得稀巴爛。孫鳴鳴害怕爸爸媽媽吵架，晚上經常莫名地哭泣，脾氣也變得乖張頑劣。
直到2019年初，孫鳴鳴爸媽離婚，才結束漫長的戰爭。姐弟兩個的撫養權歸孫鳴鳴的爸爸。孫鳴鳴的爸爸在南方做包工頭，一年回家一次，孫鳴鳴都是奶奶帶著。
奶奶可憐孩子那麼小就沒了完整的家庭，哭著求孫鳴鳴爸爸復婚，他卻始終不答應，最近還和一個當地的女人領了結婚證。孫鳴鳴過著留守兒童的日子，幾乎忘了自己還有爸爸媽媽。
04
幾天前，桂紅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說要在這兒過幾天，想和孩子親近親近。
孫鳴鳴的奶奶因為離婚時的債務問題，對桂紅很有成見，內心自然不願意桂紅見孩子。
桂紅在孕期，把孫鳴鳴姐弟接過去，也不太關注孩子的習慣養成。孫鳴鳴的姐姐在桂紅那兒不完成作業，還養成了許多壞習慣。
孫鳴鳴的奶奶感到孫鳴鳴姐弟回去後，明顯不服從她的管教，學習也落下一大截，所以，更不想讓桂紅接姐弟兩個了。
為此，桂紅和孫鳴鳴的奶奶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孫鳴鳴的奶奶說著說著老淚縱橫：我這麼大年紀了，拼死拼活地照顧著兩個小孩，還被桂紅罵，我心裡難受啊……
孫鳴鳴和媽媽一點兒不親，所以，媽媽接他送他，他都很不情願。他只願意跟著奶奶。
上次媽媽來接他，他哭著被強抱走了，此後更害怕媽媽來接了。從前最愛上幼兒園的孫鳴鳴，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敢上幼兒園了。
我瞭解了前因後果，告訴孫鳴鳴的奶奶，孩子的媽媽有探視孩子的權利，我們不能不允許她來探視。但是我們都會提前確定，您同意了桂紅來接孩子的情況下，才同意她接走孩子的。
孫鳴鳴的奶奶連連點頭，說理解、贊成老師這樣做。昨天桂紅已經離開本地了，她不會再來接孫鳴鳴了，孫鳴鳴這才放下心來幼兒園上學了。
孫鳴鳴的生活和學習習慣比別的孩子差很多，這和他家庭教育缺失密切相關。
桂紅的尷尬、孫鳴鳴奶奶的眼淚，孫鳴鳴在媽媽懷裡恐懼掙扎哭泣的場景，令我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每個破裂的家庭，都有受傷的人，而弱小的孩子往往是受傷最深的人。這些傷痛，他們需要用盡一生來療愈，甚至一生都不能痊癒。
我做幼兒教師22年，最大的希望是那些要做爸媽的人，先認真學習如何愛孩子，再生育孩子。
一旦生了孩子，爸媽就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要合力為孩子營造一個愛意滿滿的家庭環境，使孩子得以健康成長。而不是讓孩子在嚴重缺愛的家庭中，帶著傷痛長大，再用盡一生療愈童年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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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喜來樂（小風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