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寧鏡誠
01
1914年,8歲的許世友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吃飽飯,然後快快長大,替母親分擔生活的重擔。
彼時,父親已去世多年,在那個戰亂頻發的年代,母親一人拉扯他們兄妹8人,實屬不易。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彼時的許世友自然被母親寄予厚望。
當時,他還叫“許仕友”,“仕”字既代表著他的輩份,也暗藏著家人希望他當官發財,光耀門楣的期許。
許世友不知道的是,21年後,一個名叫毛澤東的人竟然會主動給他改名。這件事,也讓他頗為自豪。
那一年,許世友偶遇一位習武化緣的和尚,他看那和尚一身武藝,便起了學藝之心。
除此之外,最讓他心動的,還是那個名叫林子金的和尚說的一番話:到少林寺學武,不出錢,而且少林寺管飯。
在那個缺衣少食的年代,“管飯”對於許世友來說無疑是一個救命稻草。面對飢餓和死亡的威脅,許母忍痛將兒子送往少林寺。
許世友在少林寺,一待就是8年。
這8年時間,他幾乎與世隔絕,雖然在寺內苦練武藝,習得一身功夫,但對母親的掛念仍舊讓許世友對外面的世界難以割捨。
隨著袁世凱復闢失敗,五四運動風起雲湧,他萬萬沒有想到,幾年後,將有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等著他去鑄就。
終於,1921年,母親病重的消息傳來,許世友在焦急中趕回家鄉。
回鄉後,家裡的窘況相比自己離開時並未有所改善,而脾氣火爆的許世友在家沒待幾天,就闖出了一場大禍。
原來,他的哥哥放牛時,因為一時疏忽,老牛踩壞了地主家的莊稼。地主的兒子聽聞此事,就將老牛搶了過去,還將許世友的哥哥打成重傷。
年輕氣盛的許世友哪咽的下這口氣,他尋到地主家的兒子,只一拳下去,就將對方打倒在地,一命嗚呼。
尋常人的一拳大概無關緊要,可許世友在少林寺習武8年,他那個拳頭可是要命啊!
眼見自己闖禍,許世友只好逃往外地,避避風頭。
一年後,直奉戰爭爆發,馮玉祥在河南開封一帶招兵買馬。逃亡中的許世友為求自保,便加入了軍隊。
機緣巧合之下,他作為吳佩孚保安團的一員被派上戰場。但在此期間,因為看不慣一個老兵魚肉百姓,他又失手結果了那老兵的性命。
事後,雖然經過戰友證實,許世友這是誤傷,但舊軍閥魚欺壓百姓的作風卻讓他排斥不已,心生芥蒂。
1925年,已經在吳佩孚部做到連長的許世友回家探親,他這一去,就再也沒有歸隊。因為,21歲的他找到了真正的信仰。
02
回鄉後,許世友巧遇讀私塾時的同學,也是當時的中共地下黨員王樹聲。
老友見面,相談甚歡。受王樹聲的感染,許世友毅然決然地選擇留在家鄉,出任許家窪農協會會長,帶領農民子弟們對抗地主豪紳。
一年後,大別山地區遭遇了六十年未見的乾旱,農民顆粒無收。大地主李靜軒見此狀況,卻依然對租佃分毫必收。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短短几個月內,許世友領導的農協會會員發展到4萬多人。他還帶頭成立敢死隊,對抗地主的一眾打手。
地主們見勢頭不妙,紛紛逃離了大別山。
1927年11月,繼秋收起義成功後,“黃麻起義”爆發。
此次起義,許世友率領的義勇隊成為主力,他和事先打入黃安城的12名農民自衛軍裡應外合,不僅全殲縣警備隊,還活捉了縣長賀守忠等人。
21天后,雖然黃安城因為殘餘勢力的偷襲失守,但經此一役,許世友的軍事才能得以充分展現。
1928年春,中國工農革命軍第七軍到達鄂豫邊區,許世友帶領的游擊隊得以和大部隊會合。
那一年的7月,中國工農革命軍改編為工農紅軍第十一軍三十一師,許世友被編入二大隊六班。
他的革命生涯就此開始了!
此後短短四年,他先後從班長一路幹到紅四方面軍騎兵部隊司令員。火速提拔的背後,是許世友用血換回的尊重。
在此期間,許世友當過11隊敢死隊隊長,先後參加了鄂豫皖蘇區反“圍剿”、川陝蘇區反“圍攻”作戰和長征,前後4次負重傷,輕傷不計其數。
和很多高級將領習慣在後方指揮作戰不同,擔任“敢死隊隊長”,率部衝鋒陷陣,是許世友經常乾的事兒。
1930年5月,大山寨戰役中,身為敢死隊隊長的許世友遭受了一生中最為嚴重的負傷,以至於部隊在收屍時,誤將他一併抬回。
回到駐地,戰友看著許世友的“屍體”,以為他犧牲了,都圍在近前失聲痛哭。
哭著哭著,許世友揉了揉已經被鮮血模糊的雙眼,慢慢起身,說道:
“你們哭什麼?”
大家喜極而泣,都說:“我們還以為你犧牲了。”
雖然經常掛彩,甚至身受重傷,但是許世友對於“敢死隊”卻一直情有獨鍾。
1932年秋,國民黨對鄂豫皖蘇區發動大規模“圍剿”,紅四方面軍被迫進行戰略轉移。
面對敵方號稱“模範之師”的34師團,紅軍決定連夜突襲駐紮在雙橋鎮的嶽維峻部,重任落在了許世友所在的28團。
作為3名營長之一,許世友再次舉起了敢死隊的大旗。
當晚7時許,戰鬥打響。
戰況異常激烈,除了子彈和手雷,紅軍甚至將滾木礌石都派上了用場。雖然嶽維峻部裝備領先,但我軍憑藉著近身搏鬥的優勢,戰勝了對手,最終活捉嶽維峻。
戰後的軍民萬人祝捷大會上,許世友“敢死”的名號自此響徹全軍。
1933年秋,許世友率領紅四方面軍經受住了四川軍閥劉湘近20萬人、2個多月的輪番攻擊,為我方守住了根據地,保住了火種。
這場惡戰之後,他被提拔為紅四軍軍長,也為和毛澤東的首次見面埋下了伏筆。
1935年6月,紅四方面軍和中央紅軍勝利會師,許世友得以和毛主席會面。
兩人第一次見面,毛澤東就問許世友的名字是哪幾個字。
許世友回答說:
“因為家譜上是'仕'字輩,父母給取名叫許仕友。參加紅軍後,我有空就學認字,才發覺'仕'字是做官的意思,便把'仕'改為'士'。那時候想,改完這個字,當紅軍戰士就名符其實了!”
毛主席聽完,若有所思地說:
“我和你商量一下好不好,把仕途的'仕'字改用世界的'世'字。這一改,你就成為世界之友了!我們紅軍不但事事處處要想到中國,還要學會放眼世界!”
這段由毛澤東給許世友改名的經歷,一直讓許世友頗為自豪。
多年之後,他還常對人說:
我這個名字,是毛澤東主席給我改的。毛主席肚子裡有墨水,站得高,看得遠,想得全。
而他對毛澤東的敬重,也因為後來的一件事,得到了昇華。
03
1936年10月,紅軍長征到達陝北,許世友接到上級通知,到延安抗日軍政大學參加集訓。
因為“kd風波”,許世友感情用事,被關了禁閉。
毛澤東第一時間派陳賡給許世友捎了一條“哈德門”香菸。幾天後,他又派徐向前探視,最後他自己才親自前往探視。
可探視當天,毛澤東沒想到,憋了一肚子火,覺得自己被冤枉的許世友從炕上跳起來,一拳就朝毛主席臉上打去,嘴上還不依不饒。
站在毛澤東一旁的羅瑞卿看罷,連忙用手擋開了許世友的拳頭,警衛們衝上來,將許世友捆了起來。
毛澤東愣了一下,站在地上許久,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一天後,一封處決許世友的文件放到了毛澤東桌上。但出人意料的是,毛澤東駁回了大家的意見,堅持保護許世友。
與此同時,得知自己可能要被處決的消息後,許世友請求和毛主席見面,想要當面理論。
不僅如此,這個倔強的男人還提出了一個令人棘手的問題:“我見主席時,能不能帶槍?”
原本想給毛主席出難題的許世友萬萬沒想到,主席聽罷雲淡風輕地說:“他可以帶槍來見我,而且,槍膛裡可以上子彈。”
於是,紅軍警衛局局長羅瑞卿給許世友送來了駁殼槍,還當著他的面把子彈壓入槍膛。
這一次,經歷過無數槍林彈雨的許世友,接過手中的槍,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他被毛澤東的膽識和氣魄征服了。
兩人見面後,許世友“撲通”一聲跪在主席面前,把槍舉起,還給了主席,他說:
“別人要下我的槍,我是不會交的,但這次,我是主動交給您的。”
此事過後,許世友更加敬佩毛主席,一生忠於黨和人民。
許世友被釋放後,毛澤東專門安排他到抗大的校務部擔任副部長,這一職位不是很忙但卻不可或缺,而且許世友可以利用工作間隙不斷學習。
這其實是一種長期的培養。
從此之後,這段不打不成交的經歷成了兩人友誼的見證。此後數十年,在解放濟南和抗美援朝戰爭中,毛澤東都親自點將許世友,而後者,也成了唯一一個可以帶槍面見毛主席的人。
毛澤東對他的信任,可見一斑。
04
1938年,在抗日戰爭進入白熱化階段,許世友主動請纓,毛澤東欣然應允。他任命許世友為八路軍第129師第386旅副旅長,隨朱德總司令出師太行山。
3年後,我軍在國內的形勢愈發嚴峻。隨著日軍對冀魯豫地區的掃蕩,解放區進入了空前的困難時期。
山東,向北可進軍東北,向西可支持華北,向南可威逼南京,其在全國的戰局中可謂生死攸關。
對於山東的重要性,毛主席清楚,蔣介石也十分明瞭。雙方圍繞山東的爭奪戰,整整持續了16年,而這16年,也是許世友證明自己的16年。
1941年春,為了在山東發展抗日根據地,許世友以山東縱隊三旅旅長的身份進入膠東。
在日軍和國民軍的雙重圍困下,毛澤東對山東戰區作出了戰略部署:
全力收復以牙山為中心的廣大地區,儘快將膠東的東西兩個根據地連成一片。
牙山戰役由此拉開序幕。
面對牙山西側的日軍和東側近5萬人的偽軍,彼時率領清河獨立團進駐膠東的許世友,麾下將領不足一萬。
大敵當前,他再次舉起了“敢死”大旗。許世友嚴明軍紀,他通令全軍:
動搖軍心者殺;消極避敵者殺;見死不救者殺;臨陣逃脫者殺。
那個敢打敢拼的“許和尚”又回來了!
1941年3月15日深夜,牙山戰役打響。蔡晉康的部隊在我軍的重炮火力打擊下只堅持了3天,牙山宣告解放。
毛澤東得知牙山戰役勝利後,直呼“了不起,許世友打紅了膠東的半邊天。”
1942年2月,許世友升任山東縱隊參謀長。
他不僅在牙山收穫了自己走出學校後的第一場勝利,還和妻子田普相識,相伴走過了餘生。
打下牙山之後,許世友又將日偽軍趙保原勢力掃除,趙保原被擊斃,膠東抗日根據地連成一片。
但戰爭還遠遠沒有結束。
1946年6月,蔣介石發動全面內戰,並派親信王耀武入主山東。王耀武不知道的是,許世友在兩年後,竟會成為他的噩夢。
1948年9月,毛澤東親自點將許世友,擔任解放濟南戰役的攻城總指揮。
彼時的膠東大地秋意盎然,但一場惡戰卻一觸即發。
王耀武作為黃埔軍校的高材生,一直為蔣介石所器重,大戰開始前,他建造防禦工事,聲稱要堅守濟南至少一個月。
9月11日,已經在作戰指揮部研究地圖長達兩天之久的許世友,發給毛主席一張電報,上書:一定要集中兵力,擋住援敵,才能打下濟南。
毛澤東對許世友的戰略方針表示認同,還寫信告訴他“最好一個月結束,但要做好打兩三個月的準備。”
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是,解放濟南戰役僅僅用了8天就決出了雌雄。濟南戰役,許世友採用“牛刀子戰術”,簡而言之就是集中火力,打蛇打七寸。
他對部下開玩笑說,我其實就是宰牛師傅,你們就是我手裡的尖刀。
這是我軍第一次攻打堅固設防的大城市,其意義不言而喻。
1948年9月16日24時,30分鐘的奇襲拉開了濟南戰役的序幕,“宰牛尖刀”第9縱隊按照預期攻下了濟南東大門,並於17日凌晨攻下了硯池山。
等王耀武的部隊反應過來時,我軍已兵臨城下。
9月23日,濟南內城成為了王耀武的最後防線。連續幾十次的拉鋸式衝殺持續了一整夜,第二天,當太陽初升時,濟南宣告解放。
戰鬥結束如此之快,讓蔣介石難以置信,他甚至派軍機前往濟南上空查看,直到確認無誤後才不得不承認,他們確實敗了。
毛澤東以中共中央名義所發賀電中高度評價:
濟南大捷“證明人民解放軍的攻堅能力已大大提高,勝利影響已動搖了蔣介石反動軍隊的內部,這是兩年多革命戰爭發展中給予敵人的最嚴重的打擊之一。”
從牙山之戰到濟南戰役,許世友在膠東的16年打了上千場戰役,以至於他對這片土地有著深厚的感情。
此後,許世友選擇秘書時還附加了一個條件一一必須是膠東人。
05
1952年,許世友任山東軍區司令員時,請假回家探親,見了老母親,他長跪不起,眾人百般勸慰才將其扶起。
他想將母親接到濟南過幾天清閒日子,但是一生忙忙碌碌的母親卻過不慣那種生活,幾天後,便一個人返回了家鄉。
一年後,毛主席親自點將,47歲的許世友接替陳賡,擔任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三兵團司令員。
1953年7月,他率部在金城地區一舉攻破了敵軍防線,將戰線一舉向南推進了數十公里,迫使美國站在了談判桌前,準備簽訂朝鮮停戰協議。
一年後,許世友奉命從朝鮮回國,擔任華東軍區第二副司令員。
1955年9月27日下午5點,中南海懷仁堂,毛澤東和周恩來正式為開國元勳們授勳。許世友赫然在列,成為55位開國上將之一。
對於許世友來說,這一生算是完滿了吧?但他心裡卻不這麼覺得。
因為工作繁忙,未能侍奉在母親跟前盡孝,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1959年,他為看地形又一次路過家門,見 78歲的老母親還在打柴、餵豬,不禁淚流滿面。
數年後,母親病危,許世友因公務纏身,未及趕回去給老人送終,引為終生憾事。誰都未曾想到,這份遺憾到最後,也給中央出了一道難題。
20年後,1979年2月17號,中國南線邊防自衛反擊戰打響,鄧小平親自點將74歲的老將許世友擔任總指揮。
這一仗,是他生平最後一仗。也成為了我軍軍史上,親臨一線指揮年齡最大的指揮官。
故事的結局我們早已知曉,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裡,許世友黑虎掏心的戰略奏效,我軍一路凱歌,進逼河內門戶諒山。
四小時後,諒山攻破,我軍又向前推進了幾十公里,方才撤軍。
1985年10月22日,許世友病逝。但此時,他卻給眾人留下了一個難題:
和組織規定必須要火葬不同,許世友堅持要土葬。
原來,早在1956年,一份火化《倡議書》就在中南海的中央會議上傳閱,毛澤東和周恩來等各界知名人士都在倡議書上籤了字,唯獨許世友沒有簽字。
他的理由很簡單:自幼參加革命,報效生母不足,活著盡忠,死了盡孝,葬在老母親身邊以盡孝道。
慎重考慮了四天後,一份簽有鄧小平批示的文件下發,中央同意了許世友的請求:照此辦理,下不為例。
許世友,也成為我國唯一一個特批土葬的開國上將。
這個一生率性而為,敢打敢拼的將軍,用最後的“任性”告訴世人:
瞧見了麼,這就是我,許世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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