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中國太太,拍自己喜歡的紀錄片,在高鐵啃鴨脖——這個日本人活得太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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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度人物

痛快人生

竹內亮

給定居於中國南京的日本紀錄片導演竹內亮電話採訪時,他正處於外出拍攝行程的空檔中——這之前他在杭州,這之後要去上海。

我接觸過不少會講中文的日本人,即便如此,竹內亮的中文,在其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作為紀錄片導演,天天要和各種各樣的中國人、尤其是年輕人打交道,他對網絡流行語也非常熟悉,“後浪”、“二次元”等等都侃侃而談。

因為系列紀錄片《我住在這裡的理由》而被人知曉,逐漸有了一些名氣的竹內亮,他選擇住在中國,拍攝在中國的人們的生活,理由又是什麼?

文 | coralsky

編輯 | 藝拉圖

主播/ 虛度首位男聲優:戴東 ,配樂/Gran valzer 《QUARTETTO V. DE BONIS》

01.

竹內亮出生於日本千葉縣的我孫子市,除了有一個在中國網絡上有著玩笑梗的“我孫子”的名字,這是一個被他形容為“什麼都沒有的地方”。

這個小鎮,是日本泡沫經濟時代的產物。東京的房子太貴了,普通人買不起,所以房地產商瘋狂地開發周邊的地方,千葉便是其中之一,“我孫子”市便是其中的典型小城。

沒有超市,沒有歷史和文化傳統,只有房子,大量的房子,一戶建。70年代末期生人的竹內亮對於小時候的故鄉記憶,就是一直在造房子,然後班級上不斷地有新同學轉學進來,從30個到50個,再到100個。那時候,小孩子們最常見的娛樂之一,就是蓋房子,因為到處都是扔掉的木材,可以隨便撿來玩。

很久以後,他看到中國河北燕郊的一片片高樓,不禁與兒時的記憶聯繫起來,故鄉與第二故鄉,就這樣被某些莫名的情愫連接起來。

少年時代的竹內亮,學習成績很好,是全班數一數二的學生。棒球也打得好,曾經拿到某個比賽的我孫子市的冠軍。他很喜歡打棒球,曾經可能一直就這樣打下去,一直到進入棒球行業。

直到上初中的時候,棒球俱樂部規定必須要剃寸頭才能進入俱樂部。竹內亮血液中的“叛逆”因子開始發作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傳統”,為什麼只有日本的俱樂部有這樣不可思議的規則?

青春期的男孩子很珍惜自己的滿頭黑髮,他不想為了那些所謂的清規戒律而犧牲自己的頭髮,哪怕是棒球,也不可以。

高中畢業的時候,因為對拍攝產生了興趣,他進入了專門學校就讀電影藝術學科。20世紀90年代末期,東京也只有一兩家學校有這樣的專業,讀了兩年畢業後,他進入了一家錄製公司工作,專門與NHK(日本廣播協會,日本唯一的公共廣播電視機構)合作拍片。公司的老闆在行業裡都很有名,如今80歲了還在拍紀錄片。

就是進入了這家公司,他不僅找到了一輩子想做的事情,也遇見了他的愛情。人生,有的時候就是會一個機緣巧合帶來另一個機緣巧合,一切都是相輔相成的。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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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內亮的出差生活。

2001年,23歲的竹內亮因為要給NHK拍攝一部關於麻將的紀錄片,第一次來到中國,第一站就是上海。

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不是現實中的中國與電視中畫面的巨大反差,而是這裡的人——富於個性、有血有肉的人們。

他講了一個小故事,“我進去一個小賣店買東西,找錢時,服務員阿姨把零錢啪的一下甩在櫃檯上,態度不是很好,我就很吃驚,因為日本人很講究服務態度,沒見過這樣不‘友好’的人。

後來我又去另一家小賣店買東西,有趣的是,這家服務員態度就特別好,用英語一直和我聊天,很熱情。我當時就想,這個國家也太有意思了吧,很隨意,不像日本那樣,到處都那麼統一。”

他開始對於中國有一點興趣了,這裡的人們個性千差萬別,而且容易展現在外,這與日本社會的中規中矩、日本人的內斂與沉靜,大相徑庭。

本來,竹內亮就是個不太“像日本人”的日本人,像是做事不喜歡受拘束、平時在公司也不說敬語,他心底隱隱覺得,好像中國跟自己還挺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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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內亮在杭州拍攝的間隙。

真正“緣起”中國,還要說起2005年的一天,挺像小說中的情節:他在電視節目中看到一位溫柔漂亮、日語流利的中國姑娘,一眼就喜歡上了。

彼時,在日本讀書的中國留學生並不是很多,能夠上電視的更是少之又少,這位叫做趙萍的女孩,因為過硬的日語和良好的形象,成為一檔向日本人介紹中國文化的綜藝節目的主持人,這檔節目恰好就是竹內亮公司製作的。

竹內亮當時沒有參與節目製作,但是趙萍給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哇,這位主持人好漂亮,日語好棒”。之後恰好有一天,他手頭有個拍攝關於中國的紀錄片任務,要採訪在日中國人,於是他便想起來那位漂亮的中國姑娘,並拜託同事介紹她來做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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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內亮和趙萍。

工作之中,他發現這位來自中國南京的姑娘不僅長得漂亮,性格也很好,是個很善良的人,那還等什麼,趕緊表白。不過,和趙萍的相處過程中,竹內亮也發現,雖然中國人看起來很隨和、很容易溝通,但是也有骨子裡慎重的一面,尤其是中國女孩,在談戀愛時會考慮得比較周全,不會輕易開始。

在竹內亮的堅持追求與用心下,兩個人開始了交往,交往沒多久,竹內亮就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女孩,一定要和這個人結婚。

傳統的中國父母大多希望女兒未來可以留在身邊,趙萍的父母也不例外,何況對方是一個外國人。為此,他從日本跑了南京求婚,第一次,被拒絕;第二次,又被拒絕;第三次,到了2007年的時候,趙萍的父母終於同意了。

那時的他,雖然和中國女孩結了婚,也開始學習中文,但是並沒有想搬到中國來生活。在日本有穩定的工作與收入,第一個孩子也出生了,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生活。

當然對於中國是越來越熟悉了,他漸漸地發現,中國的社會文化,有很多吸引他的地方。在這裡,人們更開放,更寬容,容易接受新鮮事物,與日本社會的千篇一律以及冷漠感,形成不小的反差。他也越來越多地跑去中國拍片。

2010年,他為拍攝另一部紀錄片《長江天地大紀行》來到中國,沿著長江進行了一次6300公里的旅行,途中接觸到更多的中國地方老百姓,也見識到不同地域的風土人情,對中國的認知和理解更加深入了起來。而每天都在發生著變化的中國城市和鄉村,也給他的拍攝提供了很多新鮮素材。

不過,令竹內亮驚訝的是,雖然已是2010年,中國的城市已經大大發展起來了,但是提起日本,很多人向他詢問的仍然是關於高倉健和山口百惠的信息。

“怎麼會這樣?這可是2010年了。”他深深地覺得不可思議,與此同時,日本人對於中國的瞭解,也不見得比他少年時代增加了多少。作為一個娶了中國妻子、又經常在中日兩國來回跑的人,他很想把真實的一面傳遞出來,告訴那些仍然沉浸於固有印象中的人們“不是這樣的”。

2013年,說服了趙萍,竹內亮放棄了日本穩定的工作,一家人從日本移居中國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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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內亮經常在微博上向身在日本的媽媽“彙報”近況。

03.

到了中國定居之後,他發現這裡簡直太符合自己心意了,在日本時那種出門不能大聲說話、做事要小心翼翼的拘謹感一掃而光,取代的是隨性與自在;與人溝通也不用顧及等級與說話方式,不用藏著掖著,可以直抒胸臆,暢所欲言。

然後,他可以繼續去觀察各種各樣的中國人了,去和他們聊天,去拍攝他們的生活。

而趙萍不僅是位溫柔大氣的女性,也非常能幹,《我住在這裡的理由》就是她提出的創意。這個欄目始於2015年,既採訪那些住在中國的外國人,也採訪住在外國的中國人,非常真實,也很扎心,很催淚。播出不久後,就獲得了不少好評,這個系列被粉絲暱稱為“我住”,竹內亮和趙萍也被親切地稱呼為“亮叔”和“萍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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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姐和亮叔。

或許你曾經看過有位武漢開咖喱店的日本老爺爺,免費教學生日語的感人報道,這位叫做島田孝治的日本老人就是最先由“我住”報道的。還有廣州開拉麵店的日本小哥、在大連帶孩子奮鬥的日本單親媽媽……他們從事著不同的行業,有著各種各樣的人生經歷,共同點只有一個:他們是在中國或日本生活著、奮鬥者的普通人,可能有著曲折動盪的經歷,但仍然笑著去面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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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住”的採訪對象,在河南省小劉固農場做農業項目的日本人川崎廣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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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住在西雙版納的日本生態學教授中村彰宏。

竹內亮坦言不喜歡拍網紅,他覺得這種拍攝太做作,沒什麼可以說的內容。他愛拍老百姓,真實的普通人的生活,雖然這不能給他帶來“流量”,但是有著能打動人的東西。

雖然剛開始的時候,他也很迷茫,作為一個日本人,不知道怎樣的節目可以吸引到中國的觀眾,摸索了一年,漸漸琢磨出一點門道。

到了第三、第四年的時候,又遇到運營上的壓力,很難拉到贊助,他也擔心有一天會拍不下去。還是趙萍,想到了會員制的經營方式,也開始做周邊,積累固定粉絲,開始慢慢地穩定下來。

迄今為止,“我住”已經拍攝超過了200集,全部採用無臺本拍攝,經常是有粉絲留言說“在哪兒哪兒,有這樣一個人“,竹內亮就立刻帶著團隊衝過去,和人家聊天,邊聊邊拍,一個故事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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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住在上海的收納達人池田惠美。

04.

竹內亮是典型的創作者,他只管拍,只管想創意,而公司的運營他幾乎一概不知,全是萍姐在打理,“目前的會員數,不知道;給員工開多少工資,不知道;公司收入,不知道。萍姐在管,她不告訴我。”竹內亮開玩笑地說。

“最近新買的房子,名字也是她的,我是一無所有,所以我不可能離開她。”

運作了幾年,從最開始的兩個人到現在,竹內亮的公司有了25人的員工。其中大多數是海歸,會講一門外語,也是“我住”的粉絲。除了“我住”,還有一檔關於日料的美食節目以及一檔日娛偶像的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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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美食欄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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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日本著名演員矢野浩二在一起。

疫情期間,在各行各業都在裁員或減薪的時候,公司還招了四個人,最近還在招設計師,“現在是適合招聘的機會,挖得到比較能幹的員工”,他對這事頗有心得。對於一個專門做網絡紀錄片視頻的公司,有這樣一箇中型團隊,也是一個值得驕傲的事情了。

在中國打拼的他也沒忘記自己的故鄉,疫情期間拍攝的《南京抗疫現場》紀錄片登上雅虎日本網站,並被朝日電視臺等多家電視臺轉播,向日本人傳播了中國的抗疫經驗;另外,他還以自己公司名義或者和南京市的秦淮區政府合作,向日本地方贈送了大量口罩。

現在的竹內亮仍舊一心撲在創作上,和一群90後員工天天泡在一起,開會,拍片,後期。我問他對前不久流行的“後浪”視頻有什麼看法,他說沒什麼感覺,“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片子會那麼火,可能我和90後很聊得來,瞭解他們的想法,所以我覺得這個視頻很普通。”

“當然,可能有時候他們會被誤解,90後其實在工作上是很有自己想法的,很有個性。責任感,是要看個人的,不能說所有的90後都沒有責任感,他們還是在發展之中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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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也有很酷的一面,曾被粉絲說很像日本著名影星小栗旬。

竹內亮很喜歡和90後在一起玩,反而不怎麼喜歡和同齡的日本人相處,他的心態很年輕,很能接受新鮮事物或融入其中。我問他有沒有遇到過令中國人普遍憂心忡忡的“中年危機”——

“沒有什麼中年危機,因為我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賺錢的壓力?沒有,我對錢不感興趣,很少花錢買東西,能吃飽就行。擔心失業?不會,我有對自己作為導演能力的自信,就算萬一有一天公司做不下去了,我也能找到工作。只要技術能力在,就無所謂。”

稍微令他頭疼的是孩子的教育問題,兒子趙純是00後,他覺得有點像日本的“平成一代”,低慾望一族,小小年紀什麼都有了,就不想努力學習。趙純也是,不愛學習,經常在做作業時發呆,他和萍姐都沒辦法。雖然趙純會雙語,但是竹內亮也不打算送他去提倡自由教學的國際學校,太貴了,就順其自然吧。

作為一個可以在高鐵上啃鴨脖的日本人,有時候他“比中國人還中國人”,像是厚臉皮,可以和第一次見面的阿姨隨意聊天,工資、對象什麼的都聊,“中國的年輕人現在都不這麼聊天了,反而我是比較敢說!”不過吃飯時,他還會說聲日語的“我開動了”,去朋友家時鞋會朝外放,生活上仍然保留著一些日本人的認真仔細習慣。

他現在和妻子、兒女、岳父岳母住在一起,不僅是日本年輕人不會這麼做,就連中國的年輕人現在也少了,他不但習慣,而且很喜歡這種生活方式,有人給帶孩子,回家也有熱飯吃。岳父岳母對他很好,像對自己兒子一樣。

和日本人不一樣的是,他喜歡熱鬧,喜歡這種大家庭式的生活方式。白天累了一天,回到家,女兒爬到他身上跟他鬧著玩,他覺得非常幸福。他甚至想到老年生活,繼續拍片,像他在日本公司時的老闆一樣,拍到八十歲,一邊拍片,一邊帶孫子,多好。

時刻都在發展變化著的中國社會仍然讓他熱愛,並充滿著工作的動力,每天都不一樣,每天都是新鮮的,新奇的;昨天是普通的一天,開會,討論;今天,接受採訪,準備拍攝;明天去上海,可能會見到有名的人;下下週,去武漢……很累,行程很滿,但是很有意思。這時,他知道,當時為了自己的夢想,為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來中國,這個決定做得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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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coralsky,前時尚雜誌編輯,現蟄居魔都,寫過很多文字仍未覺厭倦,並對任何事物都持有好奇心;搖滾樂迷,日本文化控,展覽愛好者……煩惱是興趣太多時間太少。

本文配圖均由竹內亮導演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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