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絳珠仙草——林黛玉,任是草木無情也動人

賈府貴為四世列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當稱鐘鳴鼎食之家,富貴非常人能想。作為賈母的外孫女,和賈府有著直系血緣關係的

林黛玉,卻總稱自己為“草木之人”。

黛玉第一次叫自己”草木之人“是在第二十八回,元妃賜賈府上下端午節禮物,寶釵的規格和寶玉一樣,黛玉的規格卻只和惜春、迎春、探春相當,寶玉想把自己的禮物分給黛玉,沒料到黛玉卻沒好聲地回應道:“愛什麼留下什麼,我沒這麼大福禁受,比不得寶姑娘,什麼金什麼玉的,我們不過是草木之人!”

《紅樓夢》:絳珠仙草——林黛玉,任是草木無情也動人

這裡黛玉自稱草木之人,是和寶釵做對比,而且從她的語氣中,完全能感受到她的“刻薄”和不屑,非常符合她清冷的形象。那麼,黛玉為何與金銀富貴的賈府格格不入,而叫自己為“草木之人”呢,這裡頭是否有什麼深意?

一、黛玉身世可憐,內心自卑不安

1、黛玉自身的家庭條件就不好

黛玉雖然是賈母的親孫女,但賈家一個那麼龐大的家族,有血緣關係的人不在少數,一個人地位的尊卑,最主要還是跟直系家庭富貴與否有關。

就像劉姥姥,不也和賈家扯得上關係,牽著孫子到賈府來痛哭生活的艱辛,得了二十兩銀子便夠一年的花銷,但據鳳姐講,這不過是從丫鬟們的衣服料子錢裡省出來的,劉姥姥的窮和賈府的富可見一斑。

黛玉雖不至劉姥姥這般窮困,賈母也十分疼愛她,但家庭的衰落還是讓黛玉深深自卑。黛玉的母親賈敏作為賈府的千金大小姐,自嫁入林家之後,便和昔日榮耀的生活告別了。

林如海的官職是江南巡鹽御史,雖然是個肥缺,但從黛玉進賈府帶的兩個侍女(一個嚒嚒和一個小丫頭)來看,林家和賈府相比還是差遠了,就連三春每個人都各有一個乳母、四個教養嚒嚒,再加上平時管釵釧盥沐的兩個丫鬟和管打掃的五六個丫鬟,合起來都有十三四個了,黛玉怎麼比得上這樣的排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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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母親早早的離世,在黛玉進賈府後父親林如海的離世,讓黛玉成為了無父無母的孤女,就算賈家鼎食富貴,在黛玉看來也是寄人籬下而已。

而寶釵作為薛家之女,才是標準的富家千金。薛家權勢大,又有錢,而且寶釵家世好,有爹有媽還有哥哥,在家世上,就比黛玉更加符合和寶玉成親的標準了,這也是黛玉深深自卑,深受折磨的原因。

所以在看到自己的端午節禮物不如寶釵的時候,她心裡就敏感的知道自己在賈府的地位和眾人心裡的評判,本來自己正生著悶氣,見寶玉來送禮物,哪裡會覺得是好意送禮,必定覺得寶玉可憐他,所以黛玉才充滿委屈又充滿刻薄地說自己比起寶釵是“草木之人”。

2、黛玉對愛情的不自信

雖然黛玉自身對金銀不在乎,但她十分在意這些東西在外人看來象徵的身份地位。她追求的是與寶玉的心靈相通,卻對金玉之論十分在意。金玉代表的是寶釵家族的財力和社會地位,

這些都是黛玉所沒有的。

她心裡明白賈府的人都是勢利眼,雖然賈母心底裡更偏向寶黛愛情,但畢竟寶玉作為賈府的寶貝,婚配之人當然要經過嚴格的篩選,而家世如何就是首要篩選的一條。黛玉稱自己是“草木之人”,骨子裡就顯露出對這段愛情的不自性,況且寶釵亦住在賈府,平日裡和寶玉也是有說有笑。

《紅樓夢》:絳珠仙草——林黛玉,任是草木無情也動人

對於寶釵這樣高貴的身世和與寶玉之間的親密相處,又怎能不在黛玉心裡紮上一根刺,所以面對寶玉的示好,當然瞞不住自己的不安全感,而說自己是“草木之人”了。

正因為如此,黛玉有過這樣的心理活動:既然你寶玉把我看作知己,為什麼又要有一番金玉之論。既然說到了金玉之論,也應該是你和我之間的事,為什麼又要在中間橫插一個寶釵!

在確認寶玉把她當知己之餘,她依然對“金玉之論”心懷芥蒂,並希望“金玉之論”發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她真當自己是“草木之人”,完全可以無視寶玉的玉,只把寶玉當成一顆頑石,創造“木石之論”,因為草木和頑石都屬於原生態的自然產物。比如寶玉就可以自信地喊出“什麼是金玉姻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

寶玉拼命在摔玉,黛玉為寶釵有金而芥蒂,倒不是因為黛玉自己想要有金,實際上黛玉這樣的高潔之人是不向往金銀富貴的,但她深深明白:只有金子象徵的金銀富貴匹配的身份地位,才能給她這段愛情的底氣。

因此,在潛意識裡,她對這段愛情是極其不安全的,所以才反覆因為這些事情對寶玉生氣,也要向寶玉反覆求證。

二、飽含深意,暗示黛玉的前世和品質

1、黛玉前身就是絳珠仙草

據書中交代,林黛玉是長在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絳珠仙草,而時有赤瑕宮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始得久延歲月。

《紅樓夢》:絳珠仙草——林黛玉,任是草木無情也動人

後來既受天地精華,復得雨露滋養,乃脫去草木之胎,修成女體。後因神瑛侍者下凡造歷幻緣,觸動它五內鬱結著的一段纏綿不盡之情,乃決意隨同下世為人,用一生所有淚水還他,以報答神瑛侍者灌溉之恩。

“西方”在這裡指的是一個虛擬世界,而絳珠仙草則是長在這個虛擬世界靈河邊的靈性植物,所以,黛玉性格里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靈性”,張新之就曾經點評過:林黛玉的心源就是“靈河”這個地方,它滋養著林黛玉的生命。

在小說中,黛玉展現著寶釵和三春都沒有的才情和靈動,她不會人情往來中虛與委蛇那一套,從來都是心直口快,大大方方,所以有時也顯得鋒芒畢露,尖酸刻薄。

而“三生石”則來源於佛教,佛教認為,人有三生三世。前世、今生、未來的魂魄都是有相通之處的,所以黛玉今世雖然為人,卻還是斬不斷前世與神瑛侍者的緣分。書中講到黛玉對《牡丹亭》裡杜麗娘和柳夢梅的喜愛,講的就是兩人的三世情緣。

絳珠草既然生長在三生石畔,她就必然要連續三世為情而獻身。點評家張新之說“三生石”是林黛玉的“性本”。愛情至上,為情獻身是林黛玉的性情根本。脂硯齋評語透露,曹雪芹最後給林黛玉定的評語是“情情”,為愛情而獻身。

《紅樓夢》:絳珠仙草——林黛玉,任是草木無情也動人

所以全書把她和賈寶玉的關係稱為“木石前盟”。黛玉和寶玉的緣分一開始就是因為自己是一株仙草,也是因為兩人的因緣際會才在凡間相識,黛玉稱自己是草木之人,也符合書中對她前世的描述,更說明兩人的緣分雖看來淺短,實際在很久之前就結下了姻緣,更能表明曹雪芹對永恆愛情的崇敬和歌頌。

2、黛玉生性高潔,有自然草木的靈動

小說裡交代,黛玉自小身子就差,從小與藥罐子打交道,暗喻黛玉就像自然界的小草一樣弱不禁風。但黛玉的高潔、靈動,卻和自然有著相通之處,黛玉雖然住在賈府,卻沒有賈府上下的勢利眼和銅臭味。

她不在乎名利地位,全家就她一個人支持寶玉的自由,不催他做官尋富貴,她和寶玉的相知,是自然的木石之盟,全然沒有世俗的腐朽氣味。

作為絳珠仙草的黛玉,在凡間也是極其愛惜自然界的花草,《紅樓夢》裡有多處描寫,其中,最驚心動魄的場景在於黛玉葬花,這個場景講黛玉與花的惺惺相惜寫的極盡玩味。

一把花鋤,一袋錦囊,一抔淨土,一份柔腸。這是一次對人生最徹底的洗禮,這是一場生命中最高貴的儀式。林黛玉用葬花完結了她的此生使命,用這一場高貴的生命儀式,完成了她在人間的鳳凰涅磐。從此,她的肉體早已被埋葬,剩下的只有一顆飽經滄桑卻又高貴無比的靈魂。

《紅樓夢》:絳珠仙草——林黛玉,任是草木無情也動人

黛玉是屬於自然的,她的純粹高潔為世道家族婚姻所不容,但正因為這一點,只有她才能與寶玉真正相通。這個“任是無情也動人”的外儒內道的女子,她與寶玉最終的思想追求,是渾然相通的。她的豁達、淡泊、高傲與沉靜,具有悠遠清芬的儒道風骨。

三、總結

黛玉自稱草木之人,既有對自身身世的自卑,又體現她在愛情中的敏感脆弱,

從全書主旨來看,更暗含她與寶玉的前世姻緣,也借純真潔淨的自然草木表達對黛玉高潔人格的珍視。

多年以後,芒鞋破缽隨緣化的寶玉,是否還記得當年他神遊太虛仙境時警幻仙子演繹的那首《終身誤》?或許從來不需要想起,但是永遠也不會忘記:都道是金玉良緣,俺只念木石前盟。

參考文獻:

《脂硯齋評紅樓》

《紅樓解讀》

《紅樓查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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