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未必不是一塊肥肉!最深刻最感人最爭議的微型小說

詩人川河敢說他是詩《酒》超越了艾青的詩《酒》;小說創作也頗有建樹。2011年獲《小說選刊》一等獎的微型小說《一塊肥肉》,讀來令人長時間難受、憋屈......是微型小說中的精品之作。

你姐未必不是一塊肥肉!最深刻最感人最爭議的微型小說

川河(資料圖片)

一塊肥肉

川河

川橋河一路西來,在龍南村東一個回眸,就悄然北上了。

冬天剛開始,村裡一下子住進來許多男人,方圓七里八鄉的壯勞力們都聚集到了這裡。他們是來修水渠、築堤壩的。人山人海的,插著許多旗子,紅的黃的風裡直飄,場面好恢弘。說法也好聽,叫興修水利。而我老家的人把這種做活稱為出民工或挑方。出民工通常是男人的事,很少女人參加。可我姐不知怎麼的也上了工地。大人們的確很苦的。他們挖土挑擔、整石打夯。大冬天的光膊赤腳,身上還汗漬如霜。這些活計是縣裡安排公社組織的,每年冬天都有。以生產隊為單位,包下一塊土方,從河底挑上壩頂,而後用石磨砸打夯實。自立冬到大寒,整個冬天都要吃住工地。早晚稀粥鹹菜,中午一餐乾飯就著沒有油的菜湯。因為是集體出工,隔上半月二十天的,也能吃上一頓肉,所謂一頓也就是一兩公分見方的肉兩塊,外加一勺湯。那年,我十二三歲的樣子,在公社上中學,往返學校就經過大人們的工地。我姐是被派來為男人們燒飯的,是生產隊長點的將。生產隊長的權利好大哦!那時我的理想就是長大了至少得幹個生產隊長。可以夾個鍬在田埂上晃悠;可以把乾塘裡的大魚分給自家;可以踢男社員的蛋;可以罰女社員的站;而挑大糞擔稻把犁圩田這類苦營生是從來不沾的。淫威的很。我姐就就範了他的淫威:你一個“四類分子”家的丫頭,不去興修水利第一線,在家裡浪蕩什麼!是不是還想讓你爸遊個街批個鬥!等男人們都去了工地,隊長就一個人溜回伙房,逗我姐說話。我姐很煩他。只要他一進灶房我姐就跑出門外,哪怕灶膛裡還燃著火苗;而當他無趣離開時,我姐就會咬著牙在他身後罵:不得好死!牙齒咬的山響聲音卻像蚊子。那年,我姐十八歲。過大冬的那天傍晚,我放學路過工地,看見隊長站在壩埂上,一手叉腰一手抽菸,夾著煙的手指揮這指揮那的。我就悄悄跑到姐姐的灶房。姐姐看到我笑的好燦爛啊。我第一次發現我的姐姐真的好漂亮。姐姐把我朝鍋倉裡推:在後面等著。自己拿起小碗和一把勺子跑到外屋。外屋的大桌子上放了一個大臉盆,大臉盆上蓋著高粱杆兒紮成的圓蓋。姐姐掀開圓蓋,是一盆燒好的肉。只見姐姐迅捷的舀上兩塊外加一勺湯,跑回灶房又瞬息盛上一鏟子米飯壓在了上面,遞向我:快吃!我大概是在沒到一分鐘的時間內把它吃完的。我用衣袖擦過嘴並咂巴咂巴兒望著姐:啊,好香呀!我姐卻愣在了我的面前。猛然,她像想起什麼,拿起碗筷又跑向外屋,給我又搛回了一塊肥肉。就是這塊肥肉,我剛用牙齒剛碰上皮兒,隊長來了。

前兩塊肥肉是我姐的份子,而這後一塊肥肉,隊長已許諾給他內侄了。隊長內侄在工地挖的是鬆土,挑的是小畚箕,撒一泡尿能花去半個小時,而且從不打夯。也沒得哪個敢吱聲的!隊長下午在工地放過話了:小舅兒你今天表現不錯,晚上多賞你一塊肥肉。毛二蛋請假回家了,他媽的多出了兩塊!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上學放學一直繞著工地。因為一塊肥肉,我姐被罰站了一夜,大冬天的還在屋外。但臘八節的早上,我姐卻在路上攔住我:晚上燒肉了,你放學過來。

晚上,姐姐給我盛了一小碗的肉。我還戰戰兢兢呢,姐說:不用怕!吃!

我是當著隊長和很多人的面,狠狠地把這一小碗肉吃完的。我丟下碗筷時,一向兇威的隊長漏出了淫笑,齜著黃牙走向我。他先是用手在我的後腦勺摸了兩摸,又把我的臉扭向他的臉看了一看,嘴裡絮叨:嗯——不錯不錯——

春天來的時候,隊長被撤職了。大人們嘰咕我姐是和大隊書記怎麼了。我似乎能懂點什麼的。心裡祈禱,可千萬別再碰上公社裡的什麼人了。

冬天又來的時候,我姐嫁到了離龍南村兩百多公里的大山裡。

再也沒有回過川橋河。

(此為《小說選刊》第二屆全國小說筆會一等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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