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不懂嚴監生,中年才解其中味


縱觀華夏上下五千年,要說誰最吝嗇,嚴監生如果排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少時不懂嚴監生,中年才解其中味

如果大明王朝也有網紅,嚴監生那就是躺贏——躺在病床上,只伸出兩根手指,就紅了三百多年,這讓多少嘔盡心血也紅不起來的網絡主播羨慕嫉妒恨啊!

嚴監生本名嚴大育,字致和,是清代著名小說家吳敬梓所著的《儒林外史》中的一個典型人物。嚴監生這個人物,筆墨不多,僅在第五回出現,卻憑著臨死前對兩莖燈草的執著,樹立起自己吝嗇鬼、守財奴的經典形象。

大家之所以對其耳熟能詳,大多因為這部分內容選入小學五年級下冊語文課本,題目是《兩莖燈草》:

自此嚴監生的病,一日重似一日,毫無起色。諸親六眷,都來問候,五個侄,穿梭的過來陪郎中弄藥。到中秋以後,醫生都不下藥了;把管莊的家人,都從鄉里叫了來,病重得一連三天不能說話。晚間擠了一屋的人,桌上點著一盞燈;嚴監生喉嚨裡,痰響得一進一出,一聲接一聲的,總不得斷氣。還把手從被單裡拿出來,伸著兩個指頭;大侄上前問道:“二叔!你莫不是還有兩個親人不曾見面?”他就把頭搖了兩三搖。二侄走上前來問道:“二叔!莫不是還有兩筆銀在那裡,不曾吩咐明白?”他把兩眼睜的溜圓,把頭又狠狠的搖了幾搖,越指得緊了。奶婦抱著兒插口道:“老爺想是因兩位舅爺不在跟前,故此惦念?”他聽了這話,兩眼閉著搖頭。那手只是指著不動。趙氏慌忙揩揩眼淚,走近上前道:“老爺!別人都說的不相干,只有我曉得你的意思!你是為那盞燈裡點的是兩莖燈草,不放心,恐費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莖就是了。”說罷,忙走去挑掉一莖;眾人看嚴監生時,點一點頭,把手垂下,登時就沒了氣。

少時不懂嚴監生,中年才解其中味

就是這段經典的描寫,小時候讀到這裡,每每譏笑:命都要沒了,還惦記著用兩莖燈草費油,真是要錢不要命啊!

及至中年,重讀《儒林外史》,讀到第五回“王秀才議立偏房,嚴監生疾終正寢”,再看這一段,卻只能含淚而笑了:多少人看他是笑話,最終自己卻活成了笑話。


閒齋老人這樣評價:此篇是從“功名富貴”四個字中偶然拈出一個“富”字,以描寫鄙夫小人之情狀。看財奴之吝嗇,葷飯秀才之巧黠,一一畫出,毛髮皆動。

從此段評價中,不難看出,“富”指的是嚴監生,他是一個“庸俗淺陋”的“吝嗇的看財奴”。

嚴監生到底有多富?書中寫道:“這嚴致和是個監生,傢俬豪富,足有十多萬銀。”

十多萬銀子是多少?各個朝代價值不同,按糧食的購買力,乾隆年間一兩銀子至少合三百多元人民幣,嚴監生放到如今至少也是千萬富翁。他又有多吝嗇呢?用他自己的話說:“逐日夫妻四口在家度日,豬肉也捨不得買一斤;每當小兒要吃時,在熟切店內買四個錢的哄他就是了。”

這麼富有的人,為什麼這樣吝嗇呢?

閒齋老人對他有一個評價:“二老官空擁十數萬家貲,時時憂貧,日日怕事,並不見其受用一天。”可見,“憂貧”、“怕事”讓他不敢享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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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說他的怕事。嚴監生有個同胞哥哥嚴大位,字致中。在古代,講究長幼有序,長子在家中的地位是超然的,正所謂“長兄如父”。那嚴大位一來是哥哥,在家中地位比嚴監生高;二來學習也好,是個貢生,社會地位也比成績不好,捐個監生的弟弟高。古人還講究個“兄友弟恭”,可是嚴貢生卻對弟弟一點都不友善,嚴監生病重時託孤,對兩個舅哥說:“我死之後,二舅照顧你外甥長大,教他讀讀書,掙著進個學,免得像我一生,終日受大房裡的氣!”嚴監生長期受哥哥欺負,造成了他膽小、懦弱的性格特點。

在封建社會,多的是盤剝百姓的酷吏。嚴監生的舅哥王德有話為證:“你有所不知,衙門裡的差人,因妹丈有碗飯吃;他們做事,只揀有頭的抓,若說不管,他就要的人緊了。”一個社會地位不高、膽小怕事的地主,遇到事情,唯有“破財消災”了

哥哥嚴貢生欺詐百姓,橫行鄉里,被人告官,馬上溜之大吉,玩起了“躲貓貓”,而嚴監生卻成了替罪羊:先是“留差人吃了酒飯,拿兩千錢打發去了”;隨後“連在衙門使費,共用去了十幾兩銀子” 了了官司;最後,“料理了一席酒,請二位舅爺來致謝”。如果不節儉,又如何應付飛來橫禍呢?


再說說他的“憂貧”。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平常百姓之家,最怕的不過是病和死。在古代才是真的死不起,喪葬程序十分繁瑣,花費巨大,所以才有那麼多賣身葬父的戲碼。從《紅樓夢》中秦可卿的葬禮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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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生病了,“每日四五個醫生用藥,都是人參、附子”;死的時候“修齋、理七、開喪、出殯,用了四五千兩銀,鬧了半年。”從生病到死亡,不但花錢如流水,身體、心理也是難以承受之重。如果不節儉,又拿什麼看病、辦葬禮呢?

為了能讓兒子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嚴監生拿錢開路,不斷地討好兩個“錚錚有名”的舅哥,一次次給他們送銀子、請吃飯;為了讓趙氏孤兒寡母不受大房的氣,臨死前還給大哥送衣服和銀子……

嚴監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他的妻子王氏和他結婚二十年無子,他才納趙氏為妾。除夕家宴,因為貓跳翻篾簍,掉出銀子來,因為追念亡妻,漸次成病。他對自己吝嗇到自虐,有病不捨得用人參,帶病料理家事,不過是一個為兒女親人的健康幸福打算的可憐人。


我們今天又有多少人不是在重複著嚴監生的故事?

當我們笑話嚴監生因為“兩莖燈草”太浪費,臨死前都記得要挑去一莖時,可曾想過,我們的父母為了省一點電費,從不肯點兩盞燈?為了省點買菜錢,總是在晚上超市打折時去買不夠新鮮的蔬菜水果?

少時不懂嚴監生,中年才解其中味

朋友給我講過一個笑話:有一位父親,孩子想吃排骨,他做好之後,自己不捨得吃,見五歲的孩子啃不乾淨,就把骨頭再撿起來啃一遍。

我聽了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前幾天看一篇文章,有一位網友在評論中說,買了九十多元錢的排骨,讀初二的兒子一氣吃得只剩兩塊,兩口子誰也沒捨得吃。許多網友都批評她的兒子不懂得孝敬父母。

那天請朋友吃飯,排骨四十多元一斤,買了一百多塊錢的,做好以後也就一大盤,才明白,對許多家庭來說,吃排骨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人到中年,孩子需要結婚,天價的房子等著你;父母需要贍養,自己的身體也逐漸走下坡路,一個大病就會讓你傾家蕩產……

守著有數的工資,面對著肩上的重擔,我們又怎麼敢肆意妄為,為自己活著?節衣縮食,不過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年輕時笑話嚴監生,如今又何嘗不是和嚴監生走在同一條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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