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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多影视作品中,甚至是小品和综艺节目中,都需要表演吃。
吃,谁不会啊?
有的人还真不会。
比如之前angelababy就因为在《向往的生活》中疑似假吃爆米花上了热搜。
杨紫在《香蜜沉沉烬如霜》中也因为啃鸡腿的动作过于浮夸虚假引发了网友一大波讨论。
先不论真吃还是假吃,我们先来进行一下小小的对比。
陈佩斯在春晚上表演的吃面,那可谓是深入(lao nian)人心。
无实物,还吃的这么香,牛逼。
心中有牛肉面,则眼前有牛肉面。
下面,则是影帝梁家辉在《棋王》一片中表演的吃法,这次不是无实物。
《棋王》改编自阿城的同名小说,我们回到小说把相关的描写找出来对照一下。
“拿到饭后,马上就开始吃,吃得很快,喉结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
“常常突然停下来,很小心地将嘴边或下巴上的饭粒儿和汤水油花儿用整个儿食指抹进嘴里。”
“若饭粒儿落在衣服上,就马上一按,拈进嘴里。”
“若一个没按住,饭粒儿由衣服上掉下地,他也立刻双脚不再移动,转了上身找......”
“吃完以后,他把两只筷子吮净,拿水把饭盒冲满,先将上面的一层油花吸净,然后就带着安全到达彼岸的神色小口小口的呷。”
这是在吃什么,难道是米其林三星大厨做得分量少的可怜的精致料理?
不是,只是米饭而已。
而且是火车上已经馊了的米饭。
但梁家辉却生生演出了一股子对食物宗教般的虔诚感,简直是书里文字的精准还原。
“有时你会可怜那些饭被他吃得一个渣儿都不剩,真有点惨无人道”。阿城在书中这样写道。
这部由严浩和徐克联合导演的《棋王》拍摄于1991年,演员除了梁家辉还有金士杰、陈冠中、岑建勋等,制片人是侯孝贤,作曲是罗大佑。
这个阵容可以说是相当强大,集合了大陆港台三地精英。
而原著,上面也说了,是阿城。
1985 年在中国文学史上是很重要的一年。随着西方现代文化思想的进入, 引起了中国文化界对中西文化碰撞的思考, 面对文化领域的“文化热”,中国作家开始呈现出明显的不同取向:
以马原、格非为代表的年轻新锐作家投身于西方现代文化思潮中, 积极进行着一种全新的小说实验。
另一个文学浪潮,则是著名的“寻根文学”。
阿城、韩少功、贾平凹、汪曾祺......这些作家在全球化浪潮中将目光投向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探寻民族文化的源流与精髓, 试图寻找本民族文化之根, 以达到与世界文学平等对话的权利。
《棋王》无疑是其中的扛鼎之作。
而严浩和徐克据此改编的电影《棋王》,则用扎实的剧本、流畅灵活的叙事、恰到好处的音乐、以及功底深厚的演员,讲述了从1967年到1991年将近30年的历史巨变。
忠实于原著,又不止是原著。
电影分为两条线,一条是过去(1967年),另一条是现在(1991年),影片在两个时间点内来回穿梭,用一个在历史中成长起来的孩子的目光连接起了这一切。
前面是书里写的,后面则是电影后加的。
1967年,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年意味着什么。
在一列载着下乡知青的火车里,我们见到了故事的几个主要人物。
王一生,这个“棋痴”。他在臭烘烘的厕所旁席地而坐,抱着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鞋上还沾了些屎。
旁人告诉他,他神情自若满不在乎地答:
“我故意的,这样就没人跟我抢位置了。”
这样的确是没人抢......
他爸爸早年就病死了,母亲是妓女,热衷下象棋,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有输过。
对他来说,吃和棋,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倪斌,文绉绉的,一看就是知识分子。他操着一口明显的上海口音的普通话,像极了古时候的文人,那种写过《浮生六记》的文人。
他的父亲曾是大官,祖上是元朝名家,家世显赫,从小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但倪斌不是那种挥霍无度的花花公子,而是满身儒者气节的谦谦君子。
自然,他一家在这场十年浩劫中被搜刮一空,“名家之后”不再是夸赞,而是罪名。
他的表弟程凌从香港来,跟他在一起。
程凌这个时候,还是一个满头卷发,胖胖的小正太。
还有阿城,美术学院的学生,他的父母都是学术届的大牛,但他在火车里却因为看一本人体结构的书被红卫兵们指责,他只好为裸体画上了军装。
抵达了目的地后,这些青年们人手一本红宝书,开始了一段或许是自己人生中最荒诞的岁月。
王一生翻了几座山头来找倪斌下象棋,阿城一次性打了一个月的油招呼朋友,甘愿之后每天吃水煮南瓜。
这些正当壮年的小伙子饿得受不了,每天还要听倪斌主讲的节目。
什么节目?
吃。
倪斌肚子里墨水多,又见过许多大世面,每晚都会准时准点开始将各类美食。
王一生来那天,他讲的就是燕窝乳鸽汤。
贫农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燕窝,但在听到乳鸽之后通通开始流起了口水。
正当腹中饥馁难耐时,女生宿舍传来了“抓老鼠”的声音,一群人哄然而出,奔过去翻箱倒柜,最后抓到了一条蛇。
很快,一锅蛇汤就出炉了。
可惜这不是一条蟒蛇,所以真的是三秒没到就被一群饿得发昏的人抢光了。
倪斌最后想要吮吮骨头,厨子立马拦了下来,又用骨头煮了一锅汤。
倪斌有一副象棋,王一生也有一副象棋。
不过倪斌那副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传家宝,是用乌木制成的,非常珍贵。
王一生的那副连字都没有,是他母亲捡塑料一颗一颗为他打磨出来的。
两个人下棋,走两步就知道输赢,旁人连看都看不懂。
这边刚杀了一盘,这边就来了一个女将说这象棋是资本主义糟粕,肯定是出身不好的倪斌的。
王一生见状,连忙说是自己的,自己的祖上都是贫农,母亲是妓女。
再加上朋友们异口同声互相帮助,倪斌逃过一劫。
但王一生没逃过,不是因为这象棋,是因为他上厕所拉屎没带纸,就顺手撕了茅坑外面贴的大字版,被人看见说是反革命分子抓了起来。
是不是听起来很荒诞?
但这本就是一个荒诞的年代。
为了救王一生出来,倪斌去找了自己父亲以前的老相识,也就是现在的领导,把那副象棋送给了他,这才把王一生赎了回来。
倪斌希望王一生能去参加象棋比赛拿个冠军,抓住机会,出人头地。
但王一生不愿意用朋友所爱之物换来的这个机会,他说:
“这样赛,被人戳脊梁骨。”
他就没有去比赛,但比赛结束以后他去了,这个死倔驴。
他要私下挑战前三甲,并用自己身上唯一一件大衣做赌注(借来的)。
软磨硬泡之下,第三名勉强跟他比了,并迅速败下阵来。
接着你一言我一语,赛事就变成了九打一,而且王一生下得还是盲棋。(盲棋,即不看棋盘在脑子里想下一步怎么走)
其中九位挑战王一生的人中,有一位隐居的老棋王,因为年纪过大行动不便,让徒弟蹬着自行车传消息,他下的也是盲棋。
影视作品里也有一些关于下棋的片段。
比如《请回答1988》里的阿泽,他在比赛前一晚是不吃不睡的,常常要鏖战数个小时,需要极大的脑力体力。
而斯蒂芬.茨威格写得那本同样是关于象棋的书《象棋的故事》,同样描写了一位不看棋盘下盲棋的天才米尔科.琴多维奇。
另一位则是B博士,出身名门望族的他在纳粹党进攻维也纳的前一天被抓进了监狱。
为了抵御漫长折磨的时光,他开始把自己一分为二,在脑海中构建一盘棋局,自己与自己博弈。
王一生所经历的痛苦,或许更像B博士。
车轮大战中,他力战九雄:
“孤身一人坐在大屋中央,瞪眼看着我们,双手支在膝上,铁铸一个细树桩,似无所见,似无所闻,高高的一盏电灯,暗暗地照在他的脸上,眼睛深陷下去,黑黑的俯视着大千世界,茫茫宇宙。”
最后,他赢了,八个对峙的人同时向他鞠躬致敬。
而那个老棋王,则亲自前往场地,与王一生达成了和棋。
老者从一直未现身到主动现身与王一生言和,实际上已是双方主帅的“照面”。
作者这样设置已经委婉的说明,这局棋,还是王一生赢了。
作者将这种胜负不动声色地以象棋规则表达出来,也体现了中国象棋中“含蓄委婉”及“和为贵”的思想。
王一生赢了,这是他唯一一次没有去管面前掉落在地的那个大白馒头,一心只为赢棋。
王一生与倪斌这两个角色塑造的如此之好,将阿城想要传达的那种精神表现的淋漓尽致,这多亏了梁家辉与金士杰两人高超的演技。
作为“寻根文学”代表作的《棋王》,处处透露着中华传统的儒道思想。
拍成电影,则主要体现在王一生和倪斌这两个角色身上。
王一生实在担得起“棋痴”这个称号,坐火车下棋,翻山越岭下棋,大冬天脱了棉衣还是要下棋。
但他有名士之风,拒绝了朋友用传家宝换来的比赛机会,把自己珍藏的母亲送的那副五子棋转送给了倪斌。
倪斌出身名门,但为人随遇而安,别人笑他“高脚卵”,他就笑嘻嘻的接受了;他有心脏病,别人还让他去打篮球,他也没有争辩;王一生被捕入狱,一向厌恶贿赂的他,忍痛将父亲留给自己的乌木象棋送给领导,只为救王一生出来。
倪斌留给大家最鲜明的印象,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笑着说一句:
“蛮好,蛮好。”
王一生和倪斌身上,都有着“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室而不改其乐”的君子气度,就像那“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
这两个人的形象,正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一种“原型”人物形象,这种“原型”形象,暗示了千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所敬仰尊奉的人格理想和精神图样。
以上是原小说在电影中的反映,而电影添加了一段1991年的时光。
这一年,倪斌的表弟程凌长大了,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广告商。
为了帮助好朋友保住电视台主持人的工作,他策划了一档节目——象棋天才与真正棋王之间的对决。
我们要注意一个时间点,就是1991,此时的香港人正为将要到来的“九七大限”而担忧,涌现出了一股拜金风潮。
为了赚钱可以不择手段,就像我们现在。
通过程凌的眼睛,我们看到了时代的变迁。
同样是狂热,67年是政治狂热,91年是经济狂热,被裹挟其中的,永远都是普通人。
这部电影的点睛之笔则在于罗大佑演唱的《爱人同志》。
伴着歌声,我们看见画面上毛主席阅兵时群众的疯狂场面,因此有人说这部电影是“史上最完美的MV”。
每一次闭上了眼就想到了你,
你象一句美丽的口号挥不去.
在这批判斗争的世界里,
每个人都要学习保护自己.
让我相信你的忠贞,
爱人同志.
也许我不是爱情的好样板,
怎么分也分不清左右还向前看.
是个未知力量的牵引,
使你我迷失或者是找到自己。
现在看来,这部电影和这首歌真的是相配。
而当我们从未来回到过去时,才能更好地理解这部电影。
理解拉康的那句:萨德是康德的真理。
无论是政治狂热还是经济狂热,都是一场荒诞而又真实的闹剧。
而在以前,我们至少还有用传家宝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的好朋友,现在只有为了利益相互出卖的酒肉朋友。
文/皮皮电影编辑部:童云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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