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主腦之夢》

我在《破壞的快感》裡提到過,寫搞破壞的爽文容易,寫搞建設的文章要命。最容易寫的文章、最容易編的動漫,就是一路打怪升級,主角從被雜兵打得滿地找牙的弱雞,到一拳一個星球、弒神滅佛,故事就出來了,幾百萬字就有了。轉眼就給自己挖了《主腦之夢》這麼個坑,寫怎麼搞仿生大腦電子神經元,動筆之前我就問過自己何苦來哉。

第一部長篇,有很多硬傷。首先節奏就有問題,前半部分過鬆過慢,後面因為著急重寫,又過緊過快。小說刻意地避免了文學技法,衝突、矛盾、高潮這些都平淡處理了,所以讀者會發現內容很多,但銜接不很連貫,後來連感情線都搞沒了(女主的戲份也沒了)。當然不是什麼特色,都是小說的缺陷,也難為很多讀者追完了全篇:-)。

其實沒指望讓《主腦之夢》一次成形,這次連載的內容更像是一個框架,關於主腦的技術細節著墨甚重,絕大多數讀者可能沒在意,技術路線寫清楚了,下一版在情節上可以多構思些內容。

對於正經硬科幻小說,我總覺得應該多承載一些東西,包括科幻母題,包括對現實的映射,包括對未來的思考,但是筆力有限,終究沒做到引人入勝,寫到後來我想把故事先給出來,然後跟朋友讀者討論一下,慢慢豐富完善它。如果大家有任何寶貴意見建議的話,希望能多交流,為下一版的正式小說做準備。

關於AI的故事已經有很多,大多數都按照傳統文藝理論的路子,把AI描繪為邪惡Boss,人類與之對抗,發生戰爭,最後往往以人類成功消滅AI為結尾,比如《終結者》系列、《復仇者聯盟·奧創》。但我知道很多人其實很清楚,包括如美劇《西部世界》、電影《普羅米修斯》、《機械公敵》等作品也已經透露出這樣的理念,那就是人類不會是AI的對手,AI作為被造之物很有可能全面超越作為造物者的人類,那麼人類的最終命運,將被掌握在AI手中,具體情況並非我這個人類能夠猜測,只是在小說裡給人類留了一線可能的生機。《主腦之夢》也沒有太多涉及AI覺醒,主要情節設置在實現超智能AI的路途中。

《主腦之夢》是一個關於大後天的故事,它離現實相當遙遠。跟公眾號的定位確實有些距離,一些讀者搞不清我寫了什麼也很正常。我在好幾篇文章裡提過,“二律背反的一燈如豆”是為“後天”做準備的,寫“大後天”其實有點跑偏,但是沒辦法,當前的輿論環境,不得不寫遠一點。

解釋一下“今天”,“明天”與“後天”。公眾號2016年10月開篇《為災後重建做準備》,那個時候經濟看上去如火如荼,到了17年所有人開始講經濟復甦新一輪景氣到來,但我們可以從《經濟動力學》知道,那兩年的所謂景氣完全由房產等資產的賬面效應帶來,註定短暫,並且會進一步惡化經濟結構。就整個社會結構、人口結構來講,16年實際上是為老齡化懸崖做準備的最後一個時間窗口,錯過了這個機會,整個社會就不可能全須全尾地安然渡過勞動力斷崖,會經歷一個檻。15年股災以後,經濟再走放水刺激拉高資產價格的老路,使得這個檻不可避免。

“明天”就是指過這道檻的時期。在《主腦之夢》中直接點明,20年代經濟大衰退。也就是說,所謂“明天”其實已經到來,就是現在開始的這十年。對中國來說,這段時期短則十年,長則三十年。如此斷言沒什麼深奧的道理,其實就是國民的年齡結構從快速老化到趨於穩定這麼個過程。國家在青壯年基礎打得不牢靠,老的時候自然會遇到波折。

此外,這十年全世界都會遇到問題,本質是70年代佈雷頓森林體系崩潰後建立的國際金融體系的崩潰,這一過程由08年量化寬鬆啟動,並將被這場疫情加速。當然,即便沒有這場疫情,本來世界貿易經濟金融格局就會發生劇變,川普上臺、英國脫歐、各國民粹崛起都是徵兆,所以《主腦之夢》在去年12月疫情沒爆發的時候,就直言要大衰退。

而今天的輿論環境,不知道是否還允許我具體說明我們會遇到哪些檻,會出哪些問題。

我們社會現在主要分裂成兩撥人,一撥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會提出很多批評,另一撥人覺得“這樣下去很好”,會對提出批評的人提出很多批評。後者有公權力撐腰,扛著“國家大義”、“民族大義”的大旗,人數不詳,但勝在嗓門大、渾不吝、會鬧騰。到了這步田地,若後一撥人是對的,那國泰民安,自是再好沒有,算前一撥人白操心。若前一撥人是對的,那自有見真章的時候,後一撥人總有日子沒那麼美的時候,總有遇到事的時候,等時間來見證。

《方方日記》我看過幾篇,有些我同意的地方,有些我覺得說得不對,但本來就只是一家之言,誰也不能保證每個字都說對,把所有事都說全面。方方一個體制內作家,廳局級待遇,人脈頗廣,《方方日記》不過有些問責和反思,遠稱不上犀利尖銳(當下事實是,真正犀利尖銳的文字大家也看不到)。這樣的身份配上這樣文字,竟已引起多番大爭吵。先是據說60多歲扣腳大漢假冒“17歲高中生”寫信詆譭辱罵方方,又有人冒充“17歲高中生”的“父母叔姑”寫回信,演出一場流量的狂歡,也是一場互聯網行為藝術的荒誕劇。

有人指責方方偏頗,用虛構的故事煽情,但事實是,我們根本看不到其他人的文字去補全這種偏頗。這場疫情,悲情的武漢有很多傷痛,我們看得到他們的故事嗎?在其他地方,我們只能看到一大堆自稱武漢人的“感恩”,一個又一個讚美詩和“愛的故事”,武漢人的苦難在哪裡?武漢人過的是什麼好日子嗎?武漢在疫情中做出了巨大犧牲,難道只因為接受了援助,嘴上就只能感恩,不能抱怨批評泣訴了嗎?

而那些批評方方只看到陰暗面的人,轉眼就沉浸在紐約護士、西班牙老人的控訴視頻中,看得歡天喜地。

《方方日記》要在海外出版,不過是普通的商業行為,有人一定要解讀成“給敵人遞刀子”。敵人是誰?遞了什麼刀子?所謂“敵人”不過是些外網上的無知網民,“刀子”也不過是幾句難聽話,無非是一些網絡謾罵的口舌之爭,當成什麼大事,殊為幼稚。

世界各國網民,都有罵自家政府的人,也有罵別的國家的人,還有表揚別的國家的人,看別人家笑話的也不少,這些稀鬆平常。反倒是表揚自家政府,不收錢一般沒人幹這個事。

《方方日記》裡這些個武漢的事,外國人其實很少關心,很多外國人恐怕至今還沒搞清楚武漢在哪裡。中文出版也好,翻譯出版也好,主要是趁著疫情熱度,發揮一下商業價值。倒是國內這些個反對聲浪,讓這本書的出版平添無數政治意味,反對者怕是嫌這本書賣得不夠好,弄出巨大爭議來幫其促銷。

這波輿論讓人心寒。本以為知乎總算是較為理性的地方,海外疫情以來,每每在某國疫情爆發的時候,“怎麼看意大利疫情”、“怎麼看美國疫情”的問題下面,高贊答案冷嘲熱諷有之,幸災樂禍有之,言之鑿鑿人家要橫屍遍野有之,“誰讓他們不聽我家的”有之,往往連刷數幾十條皆是如此。

這種情況下,不太“正能量”的“明天”要怎麼寫,讓我很是發愁。本來主腦之夢的連載,就是因為輿論環境漸漸不再允許時評,之後,或許還是重寫《主腦之夢》太平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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