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城墙与城门》:聊聊城墙背后的文化底蕴

一段城墙,如一座城市的骨骼。

晨光熹微,在称门洞下来往穿梭的人群熙熙攘攘,组成了城市的血肉。在过去,城墙庇佑着城市,把它整齐地划分为单元和院落,星罗棋布,一切都井然有序。

瑞典艺术史学者喜仁龙沉迷中国传统文化长达五十年,当他把目光投向古老的北京城墙,禁不住这样赞美道:”当你逐渐熟悉这座大城市以后,就会觉得这些城墙是最动人心魄的古迹,幅员辽阔,沉稳雄壮,有一种睥睨四邻的气魄和韵律。“他实地考察和拍摄每一段城墙,记录下发现与思考。于是有了《北京的城墙与城门》一书。


《北京的城墙与城门》:聊聊城墙背后的文化底蕴

气魄宏大的北京中轴线俯瞰


这位学者考察北京城墙,是在上世纪20年代的事。而今,当初很多古老的城门已经拆除,人们只能从老旧黑白照片上回忆它昔日的模样。在人们的传统意识里,城墙的范围,就是城市的范围,没有城墙算不上传统意义的城市。但随着西式建筑的冲击,新式交通的需求,一切都发生了巨变,城墙仿佛成了一道道封闭幽深的枷锁。只有那些古老城砖上残存的文字还提醒着人们,它们蕴藏着的文化内涵从未曾褪去。

 

元大都:对城墙防御根深蒂固的依赖

来自西方的旅行者马可·波罗,到达东方的神秘之都后,非常直观的印象就是那里笔直,向四个方向延伸的主干道,大气的铺排,将城区划分为方形地块。

当然更令马可·波罗惊异的,是至高无上的大汗所住的宫殿,宫院深深。元统治者活脱脱把宫城布置成了一个巨型军营,森严的戒备远超宋朝开封和唐朝长安。

马可·波罗这样描述道:

此墙之内,围墙南部中,广延一哩,别有一墙,其长度逾于宽度。此墙周围亦有八公,与外墙八宫相类,其中亦贮君主战具。南面亦辟五门,与外墙相同,亦于每角各辟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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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大都,与金中都,明北京城位置


元大都的城墙,由于是以篱笆或芦苇模子打围并夯打筑城的土墙,不如后来的砖墙容易保存,但胜在层层设防,规模宏大。大宫殿的墙内,还有第二层围墙,两墙之间封存着宝藏和军械,而大汗和他的家人住在内层。

元朝人沿袭了唐朝长安很多规划的思路,宫墙上有军械完备的角楼和坚固的城门,城门外侧还有供弓箭手攻击的箭楼,门阙重重,体现帝国的最高防御等级。这时的城墙,无疑包含了人们对等级秩序的重视,正如“宫墙深深深几许“,墙内和墙外是两个世界。

明初北京:城砖千万块,块块有深情

随后的几十年间,王朝又一度轮回,明朝初建,一座雄视北方、规模宏大的帝都正在兴起。此后的几百年,城墙如忠诚守护的卫士,见证着岁月变迁。

朴素的灰色墙面历经雨水风沙侵蚀,又经受着树根挤压而开裂隆起。经历一次次修复,城墙依然保持着连续完整。当连绵不绝的线条突然碰到巍峨高耸的城门时,就好像节奏明快的乐章中达到了最高潮。

为什么至今看到这些古迹,人们依然倍加珍视和心生敬意?我想,正是因为,它们镌刻着几百年的时光和先人奋斗的痕迹。《明史·地理志》记载:

“永乐四年闰七月诏建北京宫殿,修城垣。十九年正月告成。”

《顺天府志》也记载:“正统元年十月,命太监阮安、都督同知沈青、少报工部尚书吴中、率军夫数万人,修建京师九门城楼……各门外立牌楼,城四隅立角楼。又深其濠,两涯悉甃以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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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砖上的铭文

这说明永乐年间的工程并未完全竣工,数万民夫的参与,耗时三十多年,直到正统四年(1439年),城墙表面包甃工程才告一段落,北京城墙第一次成为今天我们看到的宏伟壮观的模样。

作者考察的时候,部分城砖上还能找到镌刻窑户名字的铭文,有些是明成化年间的,有些是清晚期的,城墙顶部的石碑,也记录着城砖修复的时间和监造官员的功勋。假如建造质量不好,这又会变成皇帝向官员问责的依据。无数人的劳动汗水,造就了这伟大的奇迹,古城墙仿佛就是一卷沉默的编年史。

同时,用城墙围起来的城市也体现出崇尚礼制与文明的传统。皇城的设计被赋予象征意义,正面朝南,根据天象将城市分为不同的方位,象征着尊崇上苍旨意,符合天道。同时,皇城也拥有开九门的权力,内城九门方位不同,附近的生活节奏不同,意义也不大相同。

如南城墙上三座城门,正阳门居中,仅供皇帝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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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门,正阳门南面景观


由此向东的崇文门,也称景门,光明与荣盛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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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门(俗称哈德门)正面旧照


而西面的宣武门,由于古代这里附近是菜市口刑场,也被称为死门。

其余三个方向上的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朝阳门、西直门和阜成门,分别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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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胜门

着休、生、伤、杜、惊、开,对应着奇门遁甲中的八门,象征着帝都生生不息,繁荣昌盛。·只是这些城墙上的城门,现在也仅存正阳门和德胜门了。

而那些普通的百姓,哪怕是砖石砌成的土墙,篱笆栅栏围成庭院,也好过没有墙的庇护。如唐宋时盛行的“坊”,坊内有十字街道,各坊间有墙相隔,正像千千万万个小城,组成了城市居民独特的院落景观。这样的环境,也养成了国人内敛含蓄,崇尚礼教的文明心态。

  

现代:消逝的城墙与城门,努力保留的底蕴

时光飞逝,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符号,古老的城墙渐渐和欧洲的城堡遭受着相似的命运,在现代工业的浪潮冲击下渐渐落寞。当作者沿着登城马道而上,登高俯瞰北京时,也怀有忧虑。

色彩明丽的牌楼,蓝绿琉璃瓦的宅邸,城门如同城市的脉搏,每天控制着万千生灵的生活节奏,来往的商旅、人力车从门洞下进出。这样的画面,也充斥着些许不和谐。

人口,商业,还有新型交通方式的发展,迫使着外城区不断扩建。那些映入眼帘的半西式建筑就像傲慢的入侵者,以俯视的姿态蔑视老城墙,中西混搭的画风,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又有多少牌楼和角楼还会遭到毁坏?还会有多少古宅带着装点假山凉亭的花园被夷为平地?多少城墙会被推倒,为了给电车让道?

北京大学古代史研究中心李孝聪教授曾说:“北京本来可以整体城市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可是随着城墙的拆除,这一希望无可挽回的落空了,只能以单体建筑群来申遗。“

逝去的,永不再回,毕竟北京承载太多人的期望,她停不下匆匆的脚步。但所幸还有残存的正阳门内外城楼、德胜门箭楼和东南城角楼,倍加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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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存北京东南角楼


厚重的城墙,有时会让人联想到古时禁锢在高门大院里,向外着高墙外世界的女子,但城墙也诱导着人们走向秩序与规则,和现代文明也是一种互补。

作者对比过中国城墙和欧洲城堡的情况。欧美一些都市的工商业和住宅过分集中在市中心,迫于人口压力,在外围建成新区,后来便开始野草滋长式的向四郊扩散,终于市中心被密集的建筑包围,市民饱受污染、嘈杂和拥堵的困扰,林立的楼群压抑着昔日的城堡,落日的余晖下,昔日的地标分外落寞。

相比之下,中国的城墙如同跃动的脉搏,城门闭合,就像呼吸一般,疏导着往来的人群和车辆,掌控着整座城市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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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秩序之美,使人们感受到有序的自由,不会迷失,不会狂热,不会攀比地营建高层建筑,由衷地为城市感到自豪。

所以,今天的城墙,完全可以拥有一种与现代文明发展和谐共存的方式,代表城市兴起时的格局与设计,承载着有别于其他城市的荣光。

写在最后

在瑞典学者的眼中,并不是所有的城墙都尽如人意。比如,外城墙壁就不如内城壁具有美感和历史感,在墙根下还充斥着低矮的建筑、煤棚、作坊,没有太多艺术价值,还有部分破败遭侵蚀的城墙预示着它未来的命运。当完全告别那个时代的人们重新审视,保留城墙完整的城市已经成了稀罕之物。

我想,古老的城墙,带给人的记忆绝不仅是“唯有落红官不禁,尽教飞舞出宫墙”这样的桎梏,随着时代的变迁,它早已赋予城市以新的韵律,是我们古城不该褪去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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