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故事

太陽已下,月兒還未升起,將暗未暗之間,沉默罩子似的滿天蓋下,先前因夕照那特有時光而生的那丁點說不出道不明的憂,此刻也盡數轉化為淡淡的沉。

有人從窗前走過,身影是一團暗暗的灰,腳步聲一下一下的響在卵石鋪就的路上,不慌不忙不輕不重的穩重。 有說話聲傳來,遠遠近近的摸不清方向,平和的一片聲音,自然得彷彿專屬這一時這一刻般。

黑暗一點點的侵襲進來,事物漸漸的模糊成影。 有人走進屋來,灰撲撲一團,徑自走向燭臺方向,“怎麼不點燈呢?”似在問,又似自語。

他依然坐在窗下,面朝著窗外,似在看著什麼,又似在沉思。所有人都知道,他如今看不到,但每到天黑時分,必有人進屋來為他點燈,問一句‘怎麼不點燈呢’。

他不知道是誰吩咐這樣做的。這些人除了那句話從不多說一句,點完燈就出去了,好似屋裡沒人似的。從他看不見開始,就一直待在這屋裡,不說話也不出門,有人送吃的來便吃,若不是窗外遙遠的熱鬧著,大概連時辰也分不清的。

沒有人來安慰他,更沒有人來勸他要振作。

剛開始他是做足了準備的,不論誰來,都不吭不聲。那些人好端端的,怎會知道他的苦?!漂亮的話誰都會說,但變成這樣的,卻只有他,忍受痛苦的,也只有他,從此陷入黑暗的,僅只有他。憑什麼,要他用他的災難他的不幸去成全別人故作的慈悲和多餘的同情心?!只要一想到唯獨自己在受苦,滿腔的憤恨便無處可發,稍微想到那些人將要藉著他的頹廢他的不幸來表達虛偽的關心和同情,便痛得撕心裂肺。所謂的‘感同身受’所謂的‘可以想象’根本只是一句好聽的話而已,沒有經歷過的人,根本無法體會別人所經歷的事情。那些睜著眼睛的,憑什麼到他這個瞎子的面前說三道四?!

但是,居然沒有人來。 送來的飯原封不動的送回去,他坐在屋子裡動也不動,居然都沒有人過來問一句過來說一句。剛開始他是不在意的。那時候滿腦子只有自己的不幸和對別人完好無恙的嫉恨,誰來誰只有撞槍口的份。

只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他除了水什麼也沒吃居然也沒有人過來,他不說話不動作居然也沒有人看看,當然,那點燈的除外。第四天,他吃了一頓飯,心底只剩了揮之不去的絕望。

也許,根本沒有人在乎。

是啊,關別人什麼事呢,誰會在乎啊,為什麼要在乎啊。又或者,他們巴不得他待在屋子裡就這樣,死掉,也不是不可能啊。畢竟,他現在什麼也看不到,是個什麼也做不了的廢物。他能幹嘛呢,只會礙手礙腳的麻煩別人罷了。大約,人人都希望他消失掉,這樣不用負擔,也無需愧疚,更不用裝模作樣。

他沮喪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原來這個世界沒了他沒有任何影響,甚至可能會更美好呢!沒有人需要他,他只能在這裡自生自滅,或者,那個點燈的人說不定只是來看看他死了沒……

他忽然很渴望能說些什麼,他在黑暗裡嘗試著開口,但字眼到了喉嚨口怎麼也吐不出來,儘管他在心裡已經說了不下上百遍,卻就是沒有辦法將它們說出來。黑暗就像一個密不透風的蛹,他的聲音沒有辦法劃破這層阻礙,唇齒開闔間消亡無虛無中。

他慌了,害怕極了,他已經看不見了,難道還將成為啞巴?一個又啞又瞎的人有誰會需要?!

他開始試圖在點燈人來時張口,或者說弄出聲音,但就像之前一樣,這個人只是來點燈而已,根本沒有留什麼時間給他,即使有一次他故意打翻了手邊的盤子也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離開。

……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