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样年华,花样年华

个子高高,皮肤黝黑,再加上名字的三个字,妥妥40岁。单纯的脸和躲闪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一切,你才14。

几乎每次背诵统计你都赫然在列。一排一号,直直地杵在那里,不悲不喜。尽管黑板上有几个大字:兵贵神速,眼明口快。我对其它同学只说快一点,到你身边我却要心一沉,步子一顿,自动更新为:再快一点。

大半学期都落在后面,课文讲完了,你才跟上。你离我的要求缺个“再”——再快一点,不会迟到,不迟到就坦然放松,过关无压力……这些似乎都是鸡毛蒜皮,是我吹毛求疵么?可是一群人这样是什么感觉?家长会上我说一个人的努力是加法效应,一群人的努力是乘法效应。眼前乌压压一群“乘法效应”,头皮发麻!损耗我对工作的热情,拉低我对孺子可教的认知!

你算是这群瘸子里的“将军”。一排一号,33名。背书、迟到,一直被最先统计,想忘记都难。是的,这一年的811,中等马班级,学号30之后即乏善可陈。期待进步像在机场等一艘船。

奇葩男某乐。七年级迟到大户。我问他是准备保持记录再迟到一年还是洗心革面,另起一行?

治好迟到,然后就是躺尸。家长发给我许多照片,啥都不干,罚他不准上床睡觉,就躺沙发,躺地上,躺椅子上……整个就一“不怕烫!”他妈怕他受批评常常替他做作业。我提示她别发了,害怕。

爸爸70年,干巴瘦小苍白的小老头,在外面辛苦操劳跑大车,提起他直摇头。妈妈88年,紧张焦虑气质像60后。孩子爸要求她啥都不做,就只照顾好俩孩就行。声泪俱下,希望我不要放弃某乐。

懒蛋,累赘,拖死全家,把每个人都变成Loser。搭理他二三十分,不搭理他四五十分。植物大战僵尸,搞不好会变成僵尸。

还好,你不是。

体育课上,大拇指骨折,我和李老师把你送到医院。男家长在郑州有急事走不开;打给妈妈,坐月子第二天,实在来不了。我问你,前一段说午托部的事时,说家里有个妹妹,现在怎么俩?你低头不语。再给爸爸打,确定第二天才能回来,可以找他姑姑先来帮忙照顾。直到我们做完一系列检查化验,也没有人来。6点我不得不回学校,隔壁床主动说,孩子交给我,有事可以用我电话。我也提醒你有事别撑着,一定告诉周围人。

晚上接到医生家长电话,查房时看见你,知道是十一班的,向领导申请减免了部分费用……安,你真幸运,净遇见好人。

十月二日,你姐姐的女孩打电话问我作业的事。(之前你受伤住院,书包还在学校),你家的孩子问题我是惊奇X4!

上级要求清理午托部,别人班两三个,十一班11个(双十一)……省略此处的跑腿,电话和汗水。你妈妈说十一搬出,然后说十一月。学校暗访查出你还没搬离,再次要求通知家长。因为前面多次通电话,你妈妈很真诚。也因为好几件事都“对不住”我——孩子受伤,自己表现还不如老师;家长开放日听课,从来缺席,让孩子难为情;家长会,两个全带上孩子,抱一个,牵一个,叽叽哇哇,热闹非凡,我只好让她提前离开安抚孩子……

女家长五大三粗,说话爽利,拆迁款下来了,不是钱的事。感谢医生阿姨的帮忙,也非常理解老师云云。“理解但不能体会。当妈不容易,你妥善安置好一切,让孩子没有后顾之忧,这样三天两头折腾,跟惊弓之鸟似的,哪能安心?”

问孩子爸为啥非第二天才来,孩子受伤不急吗?

答曰已离婚了,孩子判给女方,男方不管。

我特别生气她不把孩子的事当回事,老跟我打哈哈。“丢下他一个人像风箱里的老鼠,又无处可说,我看着都心疼!孩子再有三四年都18了,马上得力了,两个小的还小,就不能把重心偏离到安身上?八九年级陪他两年,高高兴兴考上高中,俩小的也没耽误;考不上,你是不是拆迁款准备好了?何况,他还是男孩子。你要是再跟我叽叽歪歪,就走吧,啥都指望不上你,都是我和孩子在扛。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凉她了几个电话,回来给孩子打气:“我知道你疼你妈,但是我疼你啊,咱俩合伙,让你妈更爱你,你要配合!回去跟她说,我已经把她拉黑,不要打啦。”

“老师您好,我也不多解释,过完年,一定搬。”QQ上给我留言。

年后,我的安同学,依然黝黑的脸上常常带着不易觉察的笑,内心安适表情也舒展,33名25名15名,我把“进步之星”颁给你的时候,你一定不会忘记同学们异常热烈的掌声和目送你登台的眼神,祝贺你,用汗水兑换勋章!

常常看见安扛着班旗泡在最前面的样子,每次经过,我都笑着喊一声:“嘿,安,今年很不一样啊!”哪个孩子何其有幸,仍然得到前老班的持续关注,是老师给你的礼物。而木讷寡言的你,用行动和成绩回馈响应我的艰难跋涉。这里原是一片冻土,我们以最后的倔强,荒草变花园,每个人都是赢家。

万家灯火深处有我的家,爸爸是屋梁,妈妈是围墙,孩子是窗子里的透出的光。不要让孩子回家只有冷冰冰的房子,没有亲人的迎接,没有可口的饭菜,TA才十几岁,就已经独自生活,内心荒凉。我们给的,只是生活的日常和一起的时光。我们也许真的很忙,租房子一月500,但是陪伴无价,孩子内心的幸福和脸上的笑容无价!和亲人在一起,爱意充盈,精神富足,散发出来的自信,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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