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他走了,在這個春天

文:江小叨


二月初二,他走了,在這個春天


2020年2月24日,農曆二月初二凌晨。我的父親,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走了,一句話也沒有說,因為是在睡眠中離去。他看起來很安詳。這對於病痛折磨半年有餘的他來說算是解脫吧。

一直以來,對於父親的病情,我都曾有欺瞞,告訴他病情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雖然是為了讓他不會多想,增加內心的壓力,但是現在他走了,這也成了我犯的罪。我給了他生的希望,卻又無可奈何的讓他在希望中接受了死亡。

父親的一生,是值得同情的,爺爺走的時候,父親那時才六歲,他在前些天躺在床上說起的時候,我感受到了他的委屈。

父親是一個農民,也是一個傳統的釀酒人,他一生得以炫耀的是他釀的酒被許多人認可。

二月初二,他走了,在這個春天

父親在撒曲


記憶中,父親是一個極為固執的人,一個不善言表的人,脾氣也有些暴躁,這讓很多人在背後說道。但是他很少對我發脾氣,我是一個善於緩解氣氛和拍馬屁的兒子,在我眼裡父親是一個單純的人,很容易就被我看出心思與找到軟肋,經常會順著他的心思去捋,他自然是發不起脾氣來。

父親的時代誤會他的一生,聽見過父親少年時的堂姐說,父親其實本是一個極為溫文儒雅的人,而且畫畫的非常好,被全村公認的好,可惜了那個時候他們,活著已是幸運。因為爺爺走的早,父親一輩有六兄妹,那個時代的貧窮,讓人無法抽空去想象夢想。

父親的單純也一方面的證明那個時代人們的無知,不論知識的貧窮,是在於對自我的認識。父親一輩子都在認為自己不會生病,直到極為難受的時候還在堅持自己不會得病,他總會為了勞作而熬夜到半夜,為了釀好酒而凌晨就開始。當他身體不適的時候,他會認為只是勞累了,他會選擇喝酒來壓抑身體的痛苦。

父親也是非常講義氣的人,但是他忽略了人性的自私,經常會因為衝動而做“出頭鳥”。年輕的時候,父親曾經為了義氣,經常會打架,也會沉浸於勝利後的自豪,而小看了傷痛留下的後遺症,幾年前父親的後背感到疼痛,聽媽媽說是舊傷復發,父親不以為然,只認為熬一段時間就會好,我只能投其所好的去開上中醫藥才的方子,泡在酒裡。可是解決了傷痛的復發,仍然阻擋不了病痛的襲來。

父親有著他那個時代的通病,極愛要面子,是那種知錯也不會認錯的要面子。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極為厭惡他因為我所做的某件小事,有關於他的,他會得意許久,會讓身邊的朋友都知曉。直至今日我翻閱父親曾經使用的微信朋友圈,他是近兩年才學會使用微信,兩年來也只是學會了語音和轉發朋友圈。當我翻閱他的朋友圈,我才發現,父親的朋友圈裡,除了他偶爾拍攝的模糊搖晃的釀酒視頻,其他的全部都是轉發我曾經發布的文章,以及和他一起拍攝的視頻。這是他的得意,他得意於我,得意於我們。

二月初二,他走了,在這個春天


愧疚接踵而來,雖然在媽媽以及親人眼裡,我為了治好我的父親花費了不少的精力,也吃了苦。那也只能是我肉體上的安慰。在父親出院在家恢復期間,我就極少在家中,忙於所謂的工作與生活,即使在家裡,也只是做一些我媽和姐做不了的照顧,我還渾然不知父親的想法,在前些日子,父親就在怨我總是在他身邊不作停留,我還因此而反駁。現在想來,極為悔恨。

靜靜想著,也許這就是人性,久病無孝子這句話起初我以為不會出現在我身上,現在,我意識到了我的不孝,即使我付出了人們眼中所謂的苦。而我仍然喪失了父親心中所需求的愛。父親極為要強,在生前,即使是病了,他也會故作堅強的告訴我:“沒事,還行。”而實際上他獨自承受著痛苦,在後來,他感受到了死亡,對死亡的恐懼,讓他變得無比脆弱,他渴望生,他渴望被愛,在病痛期間虛弱讓他放棄了他曾經堅強的偽裝。

而在他最需要鼓勵與愛的時刻,我也同時被痛苦纏繞,夜以繼日的照顧,醫生別有深意的囑咐,讓我逐漸喪失了信心,身邊的親戚長輩和潛意識的理性在勸我放棄。這是我的罪。

父親臨走的前一天感到頭暈,我仍然在胡編亂造的告訴他這是緊張的原因。要放鬆心情,才能慢慢恢復好,當自我安慰的次數多了,我竟然也會相信,父親度過這個夜晚,還是和往常一樣,心裡想著,現在的他總是會這裡不舒服,那裡不舒服。而我也在安慰我自己,因為現在疫情的原因,“特殊時期”成了我無法帶父親去住院的理由,在群裡諮詢醫生的結果也讓我短期不要去醫院。父親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無能為力,經常會自怨自艾的說話:“該死了。”這是我的罪。

在得知父親病情的時刻,我翻閱以及聽說曾經患病的案例,我並知道父親十有八九活不了了,但是心知肚明也只是一個理論上的答案,我仍然期待奇蹟的發生,父親也是。我不願意接受答案的最大原因,是我並沒有做好面對父親離去的準備,這也無法準備。當父親走的那天夜裡,家裡小狗不停的叫,心裡一陣心慌與失落,悲傷席捲而來。

二月初二,他走了,在這個春天

父親在說釀酒


二月初二,他走了,在這個春天。凌晨人們各自趕來,女人在哭泣,男人在安排著後事。

在這個“特殊時期”,一切從簡,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當天完成。我不太懂,在一陣陣悲傷與奔波中麻木的安排。父親的存在與消散,短暫的讓人來不及惋惜和後悔,再多的悲傷在一瞬間變成虛無,只剩在內心深處觸動著回憶的弦。

我坐在父親的墳頭,我看見人們建起的一座碑亭,我點燃三支菸,放在已經熄滅的灰燼裡,我想起父親曾經像座山。經常在夕陽下走在通往池塘的路,有時泥濘,有時枯燥,終日裡他都光著臂膀,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臉龐,閃閃發光,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歲月的光。

當太陽落山,父親的帶著微笑的身影,慢慢消散。

他走了,一句話也沒有說,在這個特殊的春天。

二月初二,他走了,在這個春天

和父親一起釀酒


END

2020年2月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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