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相
在湖北省赤壁市烈士陵園人民英雄紀念碑上，刻有這樣一個名字——王天相，他就是長征時毛澤東的馬伕。1979年12月他去世時，《湖北日報》還發了訃告。在赤壁烈士陵園，我們初識了前來掃墓的王天相的侄孫王明琴，為此特地採訪了王天相的養子王修齊、侄孫王華明和王天相生前的部分同事，於是王天相的一個個鮮為人知的故事就展現在我們面前……
毛澤東詼諧地給他取“穿山甲”的諢號
王天相，早年叫王天祥，由於是四川人，講四川話，把“祥”字念成四聲，與“相”不僅諧音，而且念出來基本相同。王天相沒有文化，也就不計較字，只聽音。他家有兄弟8人，王天相是老五，三哥王天德是中共地下黨員，當時在紅軍駐地鼎山開設門診給紅軍傷病員治病。在三哥的影響下，1933年7月，少年王天相和他的四哥王天鵬從老家四川省巴中地區逃出來投奔紅軍。
王天相身材不高，只有1.6米左右，但是行動敏捷、靈活，腦袋也好使，最初在紅一方面軍裡從事“特務”工作。有一回他作為“頭頭”執行任務，與8個偵察員一起身著便衣，走到村口，發現“民團”的6個人各持槍押著一個五花大綁的“老百姓”往村外趕。他比劃著手勢，意思是堵截。於是他們埋伏在路兩邊樹叢裡，待目標移近，出其不意地制服了“民團”，救出了6個“老百姓”。後來才清楚那次被解救的“老百姓”都是中共地下黨員。不久，王天相由他們引薦而調入中央警衛團做警衛工作，從此，他有機會與毛澤東、朱德等中央領導見面。
在中國工農紅軍舉行二萬五千里長徵的崢嶸歲月裡，王天相與眾勇士一道冒著槍林彈雨，搶渡大渡河，並被授予紀念章。在紅軍爬雪山、過草地期間，王天相幾乎一直都跟隨毛澤東，給毛澤東放馬、餵馬。一次部隊休整，他牽著毛澤東的“坐騎”在一塊草坪放牧，驀然發現地雷，他揮鞭驅馬跳開，自己撲倒在地，才人馬脫險。
當時毛澤東的戰馬喂得特別壯實，騎在馬背上像加了一層海綿樣的舒適，毛澤東吟過“山，倒海翻江卷巨瀾。奔騰急，萬馬戰猶酣”後，在行軍途中又用極其幽默的湖南口音與身邊的警衛員談著，並且根據各人的某個“特點”分別取一個諢號，讓大家感覺不拘謹而輕鬆。王天相從面相上看有點“憨”，但行動起來特別機靈，毛澤東望著他詼諧地說：給你取個“穿山甲”的雅號同意啵？
“毛大哥賜號是我的福分。”王天相經常這麼稱呼主席，只是在50年代，王天相作為老紅軍赴蒲圻縣李家港小學講革命史，還這麼稱呼時，被人低聲責問：“毛主席是偉人，你是麼人？記住，以後不管在什麼場合都要叫毛主席，不要叫毛大哥。”
“我捱了朱總司令一手杖”
後來，王天相隨軍參加了淮海、平津等戰役。當時，國民黨一邊與共產黨“和談”，一邊瘋狂地進攻革命根據地——延安。我軍為保存力量，消滅敵人，根據戰略需要，靈活轉移。一天傍晚，大部隊正與敵軍交火，中央機關的後勤人員中有搞文秘的、文藝宣傳的，還有部分年老體弱人員都需要在規定的時間裡轉移。轉移途中，前面的“十八道涼水河”斷了去路，中央後勤機關決定，凡是會水的戰士均帶5個人泅渡過去。
由於天氣寒冷，王天相依次帶2個人過去後，身子冷得直哆嗦，又返回上岸，尚未蹲下身子，左膀右臂和背部就趴了兩男一女，他感覺不好用力，心裡有點煩，便用四川話罵道：揹你孃的×，讓我喘一口氣。隨著右臂使勁往後一搗，一人被搗翻在地。說時遲那時快，戎馬生涯的王天相特別機靈，只感覺一股冷風從頭上驟然而至，他旋即偏開頭，一根手杖打在右臂上。本來有點煩的他越發惱怒，邊轉身邊掏“傢伙”，心裡想：今天就是我的團長，我都要和他幹一架。由於這是連慣動作，他睜大眼睛看時，揍他的不是別人，而是面貌威儀的朱德總司令，他愧疚地低下頭。
朱德總司令瞪他一眼，厲聲道：今天別人背5個人過河，你要背10個人過河，少一個或有一個出現意外，就叫你們團長提著你的腦袋來見我。
兩塊假銀元救了一條命
解放戰爭時期，王天相隨大軍南下，在劉鄧部隊30軍12師268團擔任排長。當部隊進駐大別山區，王天相接受了後勤工作任務。有一次，他帶兩個警衛打扮成老百姓模樣，到山下集市買糧。才走到一糧鋪前，見一位老漢捶打著兩隻空籮筐嚎啕大哭。那樣子著實可憐，王天相上前去問他哭啥子事，老漢泣不成聲道：這是麼世道哦！我賣一擔穀子換兩塊銀元，待去購鹽時，鹽老闆把兩塊銀元一摸一瞧，說是假的，天啦！我受騙了，再去找買穀子的刮（國）民黨論理，他們不認了，還用槍托兒搡我——王天相忿然道：害人的刮（國）民黨該凌刀細剮。便將老漢手裡的兩塊假銀元接過來順手放在胸前口袋裡，並將自己帶來的兩塊真銀元給了老漢。
王天相組織一批糧食轉移，才離開集市就被敵人發現，他讓兩個警衛迅速把糧食藏起來，然後分開撤離，自己留下來打掩護。在撤退時，左右兩路敵人向他逼近。突然我軍接應的戰士來了，並丟出一顆手榴彈炸死了左邊的敵人。右邊的敵人倉皇逃竄，一個長官模樣的傢伙在轉身之際朝王天相的胸部連發兩槍。
王天相站在那兒沒有躺下，一摸胸口不疼，竟摸著了兩顆子彈頭。那是因為兩塊重疊放置的假銀元擋住了子彈，一塊打崩裂了，另一塊打凹陷了。糧食調運到部隊後，王天相的戰友要過兩塊壞損的銀元對同志們說：王排長今天差點見了閻王，要不是這兩塊假銀元救了他的命，我們現在該向他獻花圈了。
後來，王天相被調至沔陽軍分區擔任後勤科長，繼續負責部隊糧食儲備供給和調運工作。在一次運糧途中遭遇白匪，左胯部位中彈，在軍醫院取了彈頭，還有一小片彈殼過於深埋而未能拔出，意志堅強又吃過苦的王天相當時感覺無礙，以後年紀大了，每遇陰雨天就酸脹疼痛。
救濟老百姓而賣“空”了合作社
1949年初夏，大軍從洪湖烏林渡江橫過赤壁，在羊樓司與潰逃的國民黨殘餘政府官兵交戰報捷，解放了蒲圻。從此王天相結束了軍旅生涯。解放後，組織上安排王天相創辦蒲圻縣第一個軍人供銷合作社並擔任社長。他念念不忘毛主席的“毫不利己專門利人”語錄，由於沒有經濟頭腦，不多久就把合作社“賣”空了，基本沒有收錢。
當時省裡通知王天相去開會，知情人叫他把行李包裹帶好，怕他因“搞垮”了合作社要坐牢。同去開會的人怕受牽連，害怕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王天相不但把桌上可口的飯菜吃了，還到別人桌上吃，過後到客房呼嚕大睡。
下午開會被人叫出來。主持會議的領導在主席臺上問：蒲圻的王天相來了嗎？
來了。王天相很鎮靜。
聽說你把合作社“賣”垮了臺，是不是？
不錯！王天相亮開嗓門，我一沒貪汙，二沒浪費，共產黨鬧革命就是為了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嘛！
坐在主席臺上的一排領導“哄”的大笑起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謹記毛主席的話，一直保持“革命本色”
1956年6月的一天，王天相上穿白綢衣，下穿黑綢褲，腳上穿著大頭牛皮涼鞋，這些都是家裡人特意給他準備和修飾的，因為縣裡來通知說，有中央的領導接見他，出於保密，通知的人沒有具體指是哪位中央領導，其實是毛主席。幾個月後，王天相為了弄懂毛主席對他說的話，要別人幫他分析，才提到他見到了毛主席。當時，王天相到了武漢，由人領著走向黃鶴樓附近的一棟樓房，守門的警衛不讓進，要他出示證件，警衛進去一會兒，又出來帶他進去。毛主席朝王天相上下打量一番，用幽默的湖南口音說：穿山甲，你大變樣了，這大頭涼鞋擦得這麼亮，簡直把你這個穿山甲的影子都照出來啦！
王天相沒有文化，不懂這話的意思，後來問人家，因為是毛主席說的話，都不知怎麼回答好，他總以為毛主席批評他“翻身忘本”了。那次返回一進家門就脫光了一身裝束，以後也不再穿，他換上了昔日的舊軍裝，連牛皮涼鞋也換成草鞋，弄得兒子王修齊很不高興，因為這雙大頭牛皮涼鞋是他親自給爸爸擦亮上路的。
1959年春節期間，王天相與湖北省蒲圻縣車埠區楓橋公社黨委副書記但昭清等同志接到通知，前往北京參觀。由於手頭比較拮据，王天相想找毛主席要點錢，可是這次毛主席不在北京，正在上海主持召開中央會議。
王天相併不失望，他相信今後還有機會，有點遺憾的是，這次他穿得樸素，腳上還打著長征時花格狀綁帶，他希望這種“革命本色”能夠得到主席誇獎。
1963年65歲高齡的王天相退休了，隨後幾年相繼遇上“破四舊”和“文化大革命”。造反派想抓王天相批鬥，還在一個下雪的冬夜包圍了他的住宅，終因他是毛主席的馬伕，而不敢貿然行事。王天相知道後，忿然地對人講：有兩件事我想不通，一是為什麼要揪鬥老幹部，二是為什麼學生不念書。他又先後兩次上北京想找毛主席問個清楚，可是再也沒有見到毛主席。
1979年冬，王天相不幸病故，弔唁的人絡繹不絕。出殯時，天空突然下雨，人們說：這是老天為去世的好人垂淚哦！待到了殯儀館，天空又奇蹟般地晴朗了。
王天相在革命戰爭年代和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扶貧濟困樂於助人的故事至今在民間流傳不衰，湖北赤壁父老鄉親們只要一談起他來無不交口稱讚，總是帶著幾分神秘的口氣說：王天相是毛主席的馬伕。
（摘自《中華兒女》2008年第6期）
光明日報——《書摘》
作者：張衝
轉自：中國共產黨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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