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愛上幾分甜
1
閻羅自從繼承他爹衣缽以來，整個地府都被他鬧了個雞飛狗跳。
掌管著陰間的生死命數，閻羅卻半點也不覺得操心，全賴於他娶了個了不起的媳婦。
“閻君。”
判官一本正經地對著盤腿坐在地上的二世祖行了一禮。
閻羅撐著腮，白色的綢布在臉上密密實實纏了一圈，只露出黑黝黝的一雙眼睛，和眼尾一粒小小的淚痣。
再看他一身穿著，金色直襟長衫，銀色雲紋腰帶，在肅然冷寂的閻王殿中，隱隱散發著騷包到極致的金色光輝。
閻羅不耐煩地看向判官，面上升起一層薄怒，“天帝那個死老頭，我不就是一時貪玩玩個火藥，不小心將天界布在人間的結界炸開了一個缺口嗎？補上不就得了，還罰我下凡歷一世劫數。”
聽到閻羅對天帝的稱呼，判官皺了皺眉，好言勸道：“結界之事茲事體大，天帝對閻君已經算是從輕發落了，我方才和孟婆知會過，閻君要是沒什麼其他事情，現在就可以趕去輪迴了。”
閻羅素來看不慣判官總是苦著一張臉，在心底罵了一聲：“老頑固。”
奈何新閻王臉皮比地獄十八層下的鎮魂石還厚，眯著眼，似笑非笑，“本閻君還沒見著我家媳婦，這會不想去。”
2
女子身著絳紫色的修身長裙，烏髮高高束在腦後，睫毛長而濃密，一雙眸子銳利清明。遠遠望去，極為利落幹練，霸氣驚人。
判官這才正了臉色，對魅璃彎腰行過一禮，“天庭規定的投胎時限已到，還望夫人勸勸閻君，速速前往輪迴井轉世輪迴，切莫誤了時辰。”
判官是跟隨過老閻王的閻殿舊臣，魅璃對著他，向來恭敬守禮，於是彎腰抱拳回禮，“有勞判官大人操心，接下來的事交給魅璃便是。”
判官走了以後，閻羅跳起來，親親熱熱地去拉他家媳婦的手，對誰都冷心冷肺的魅璃卻由著他，並沒有掙開。
閻羅高興極了，摟著魅璃，用綁著繃帶的臉去人頸窩裡蹭，被魅璃毫不客氣地推開。
閻羅嘴巴一癟，很是委屈，“璃璃，人家的臉都還沒有養好，判官那老頭就非要扔我去投胎。”
魅璃冷著張臉，嘴唇牽出一抹冷豔的笑意，“拿火藥去試天庭的結界牢不牢靠，以前怎麼沒覺得你這麼有出息？”
閻羅輕咳一聲，語帶輕蔑，“天庭淨養著一幫子慫貨，連個結界都設不好，一個二個還傲得跟孔雀一樣。”
魅璃也看不慣天庭上的那群神仙，聽後並沒有反駁，“判官大人說得沒錯，你確實該前往輪迴井了。”
3
閻羅一張臉纏得跟木乃伊一樣，有什麼神情也看不大出來。眼中波光瀲灩，彷彿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他摟著魅璃的手搖了搖，“娘子，人間幾十載，於冥界來說雖然不過是過了幾十天，但是為夫見不著你，非得思念成狂，日漸消瘦，肝腸寸斷不可！”
一連用了三個苦情成語，魅璃絲毫不見動容，對他冷冷笑了一下，眼睛裡凝聚起三尺寒冰般的冷意，閻羅不禁抖了一抖。
“我只問你，是自己走，還是要我送你過去？”
閻羅是典型的妻管嚴，怕老婆怕得要死，老婆都放狠話了，他哪敢不從。
跟著魅璃走到三途河畔，閻羅的懼意消散了大半，又不怕死地去拉魅璃的袖子，“這會人間太陽還很大，要不等夕陽落山了再去，你知道的，我一曬太陽，手上就要長疹子。”
魅璃回身瞪了他一眼，閻羅老老實實閉了嘴。
走到奈何橋邊，閻羅狠狠瞪著孟婆手裡那一碗孟婆湯，黑黢黢的，透過蒸騰的熱氣還能看到曼珠沙華宛如枯柴一般的花枝。
閻羅嫌棄道：“我說，地府這孟婆湯是不是該改進一下了。鬼魂雖然不是人，被人知道這玩意比人間的中藥還糟心，實在是有損地府的名聲。”
閻羅並沒有看到魅璃黑沉的臉色，孟婆是個活了上千年的枯瘦老嫗，聽聞閻君這番明擺著挑刺的蠢話眼皮都沒能抬一下。
4
閻羅毫不在意，繼續提意見，“這口味也可以改良一下，像人間的甜湯就很好，甜絲絲的，顏色也清爽。”
魅璃什麼話也沒說，直接抽出了腰間的短刀，雪亮的刀光在眼前一閃，閻羅繃帶下的一張臉嚇得慘白。
閻羅垂死掙扎，厚著臉皮撒嬌，“不喝孟婆湯好不好？我失去了記憶，去到人間，萬一有孤魂惡鬼欺負我怎麼辦？”
魅璃沒管他，掏出素帕輕輕擦拭刀身。
閻羅嚥了口唾沫，乖乖端過孟婆湯一口乾了。
閻羅在跳入輪迴井前，依依不捨地回頭看了魅璃一眼，還應景地吸了吸鼻子，“璃璃，偶爾來人間看看我好不好？我會想你的，你也要經常想想我啊！”
“吃飯要想，睡覺要想，睡著了也要在夢裡夢到我。”
閻羅當年能抱得美人歸，全靠了他死纏爛打的柔情攻勢。不僅學人間少女送花送情書，還抄襲呆萌書生的腐朽酸詩。
其中有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這封書信到達魅璃手裡時，她沒有同往常一樣直接揉成一團燒成灰燼，而是提筆在詩句的下方加了一排字，“逆天行事，必遭天譴。”
閻羅見著回信本來很開心的一張臉，在看到那一排批註時，迅速變紅又變黑，可謂是十分精彩了。
魅璃古井無波的眼裡又浮上了一絲危險笑意，卻並非是在回應閻羅的情話。
“閻羅，敢在人間招惹姑娘，回來什麼下場，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閻羅：“……”
好不容易做回人，看來是要孤獨終老了。
5
宛陽城裡接連下了幾天幾夜的鵝毛大雪，路面上堆起厚厚一層積雪。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站在田坎邊往手裡哈了口氣，又埋頭繼續去刨挨著地瓜藤的土。
瘦弱的小手上早已凍出青紫的痕跡，看得出來他很冷，蹲著身子刨著並不存在的地瓜。實在是冷得慌了，又收回手放在嘴邊哈一口氣取暖。
一個紫衣女子撐著天青色油紙傘在他身邊蹲下來。
“你在做什麼？”
魅璃沒有哄過小孩子，她的聲線一向清冷沒有感情，小糰子抬頭怯怯地看了這個感覺脾氣不怎麼好的大姐姐一眼。
“羅羅肚子餓，在找地瓜吃。”
小糰子很緊張，張開尚還沾著泥土的手攥緊衣角的布料。
小名也叫羅羅嗎？
魅璃仔細打量著髒兮兮的小糰子，看著他眼尾那一顆小小的淚痣，心無端軟了一軟。
她掏出素帕，將小糰子手上的泥土擦拭乾淨，才開口問道：“為什麼不吃飯？”
一汪眼淚忽然盈了小糰子滿眼，他哆嗦著青紫色的嘴唇，可憐巴巴地看向魅璃，“弟弟把羅羅的飯都吃光光了。”
眼前這個孩子個頭不高，破舊的長衫空空落落地套在身上，這樣一個冰天雪地的嚴寒天氣，他卻連一件厚襖子都沒穿。
魅璃只覺得源源不斷的殺意從心底冒出，恨不得將他那一雙偏心的父母千刀萬剮。
大概是周身突然躥出的殺意嚇到了小糰子，他驚惶後退一步，眼淚“噗噠噗噠”落下來。他哭得很傷心，哽咽著，連話都說不連貫，“姐姐，羅羅……羅羅可以回家了嗎？”
前世今生都是個沒出息的小哭包。
魅璃嘆了口氣，伸出手摸了摸小糰子的腦袋，“帶你去吃飯好不好？”
小糰子摸了摸乾癟的肚子，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想吃牛肉麵。”
魅璃帶著他走到一家露天的麵館裡，熱氣騰騰的面上蓋了四五片黃牛肉，再撒上綠油油的蔥花，小糰子眼睛都看直了，偷偷地嚥了口口水。
寒風捲著漫天的風雪拂過街道，路上行人寥寥無幾，煮麵的大鍋裡升騰起白花花的熱氣，背後的方桌上只來了兩個客人，一個冷豔的高挑女子，一個髒兮兮的糯米糰子。
魅璃多要了一疊牛肉放到小糰子面前，小糰子嘴裡的一大口面還沒有嚥下去，眼中含著淚光，緊緊盯著魅璃看，“謝謝姐姐。”
魅璃替他理了理新買的棉衣，手卻氣得發抖。司命竟然敢給閻羅安排一個這麼悽慘的命格，她恨不得上到九重天把那廝逮出來剁碎了餵狗。
6
轉眼，閻羅長到了十八歲，夜夜寒窗苦讀，攢夠了錢，就準備上京趕考。
魅璃夜夜撐著腮坐在他房間的窗沿下，聽他背誦《牡丹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魅璃總算知道了這句話的出處。
怪不得！她就說閻羅連簡單的《春曉》都背不全，居然還能夠給她寫這麼複雜的情詩。
這一夜，閻羅揹著包袱在郊外的一處破廟歇息，天色已晚，他打算就這麼將就一晚。
他枕著包袱，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大殿正中那一尊顏色褪得厲害的佛像，爬起來，在包裡掏了半塊麵餅放在佛龕上，跪在地上拜了三下。
“我從小就怕鬼，看在我把最後身家都分了你一半的份上，你可千萬要保佑我。我還沒升官發財，也還沒娶妻生子，不能就在這裡餵了孤魂野鬼。”
不知道是不是跪拜起了作用，閻羅沒有先前那般害怕了，縮著身子正要混混沌沌睡去，一雙軟弱無骨的手突然撫上了他的面頰。
閻羅幽幽轉醒。
站在眼前的是一位紅衣女子，身材窈窕，面若桃花，朝他嫣然一笑，彷彿百花在同一時刻齊齊綻放。
閻羅揉了揉眼，不敢置信，他是遇到狐仙了嗎？
“公子，更深露重，你一個人睡不免寂寞，小女子來陪你好不好？”
紅衣女子伏在他身上緊緊貼著他，纖弱的手指分花拂柳般掀開了他的外裳。
閻羅默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還是沒忍住偷偷覷了她一眼。
紅衣女子嬌笑一聲，“公子不必害羞，小女子會好好服侍你的。”
忽然之間，一炳短刀破開冷冽的空氣，牢牢插進紅衣女子手邊的土地上，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旖旎氛圍。
紅衣女子眼色一凜，伸出猩紅的舌頭在唇邊舔了一圈，再看她眼裡，已經泛起一片妖冶的紅色。
她回過頭，嬌媚一笑，“道上規矩，先來先得，你若非要來搶，休怪我不客氣。”
魅璃回以冷冷一笑，無形之中，破落的寺廟被來自於地獄的森冷寒意籠罩，閻羅呆呆看著她，緊緊抱住了胳膊。
魅璃打了個響指，短刀像是長了眼睛，準確無誤地飛回她的手裡，只聽她說：“敢挑釁我的女鬼現在還鎮在地獄十八層的鎮魂石下，敢跟我搶男人的……”
她笑著抬眼，笑容中多了一絲喋血的殺意。
“那便只剩魂飛魄散一條路可以走了。”
話音剛落，在一道雪亮的刀光中，紅衣女鬼化成了飛灰，很快就被夜風吹散，竟然一點痕跡也沒能留下。
魅璃把閻羅方才的反應看在眼裡，收拾完女鬼，提著刀走到瑟瑟發抖的閻羅面前，捏著他的下巴，冷冷道：“至於你，等回到閻王殿我再跟你算這筆賬。”
7
閻羅歷劫歸來，並沒有立刻回閻王殿。
他記得人間發生的一切事情，記得雪夜裡的那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當然也記得破廟中魅璃那一句足以令他嚇破膽的恐嚇。
他思考了許久，才琢磨出一個哄媳婦的好法子。
前一世的閻羅是個文弱書生，畫技尚還勉強，他咬著筆回想媳婦的音容笑貌，等想得差不多後，才開始提筆作畫。
他動作很快，不消片刻，一位冷豔的紫衣麗人躍然紙上，五分形似，五分神似。他想，要不要繼續賣弄下文采？畢竟做人的那一世他不僅能夠寫詩，還能跟文人墨客對上兩句。
結果是，閻羅絞盡腦汁都沒能想出一句好詩來。
還是繼續抄襲吧！
執起描金硃筆，點蘸盤中的紅色硃砂，在畫像的右側寫下一行詩。
“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
畫像攻勢只是第一步，想到破廟那夜自家媳婦沉得可以滴出水的臉色，閻羅情不自禁抖了一抖。
閻羅想，看來不施點苦肉計是過不了這一關的。
開遍曼珠沙華的幽冥黃泉路上，眾鬼差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的閻君背上揹著一幅卷軸，嘴裡銜著一枝鮮豔欲滴的紅玫瑰，手裡握著一副釘板，正怡然自得地往閻王殿走去。
眼看著回頭看他的鬼越來越多，閻羅沉了臉色，一把扯下口裡的玫瑰花，對眾鬼吼道：“看個屁！沒見過你們閻君哄媳婦嗎？”
一鬼差不怕死地出聲詢問：“大王見是見過，只是閻君手裡的釘板還是第一次見，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囂張的氣焰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閻羅懊惱地瞪了出頭鳥一眼。
釘板……當然是拿來跪的。（作品名：《閻君他怕詭》,作者：愛上幾分甜。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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