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志民
庚子鼠年,陽春三月,穀雨時節,一年一度的洋槐樹開花的時候又來到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驀然回首,我離開家鄉梁山已有多年。雖然身居外地,但卻故鄉情深,一到這個季節,早年梁山腳下的那一片片層層疊疊的洋槐樹,總是呈現在我的腦際。
樹上盛開的那一串串潔白色的洋槐花朵,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芬芳四溢,沁人心脾,令我至今陶醉於心。據資料記載,洋槐樹原產於北美洲,公元17世紀傳入洲;18世紀末,我國從歐洲引入並廣泛栽植於各地,尤以黃河流域和淮河流域分佈最為集中.至於梁山一帶的洋槐樹是何時栽植並發展起來的,因無從考證,我尚不得而知。
在我小時候,我們家曾一度在梁山北面僅有一公里的後集村租房居住。每到洋槐樹花開的季節,我就跟著二姐和房東的兩個小夥伴,提著小籃子沿著一條彎曲的羊腸小道向南走去,到與梁山毗鄰的青龍山北麓採摘洋槐花。那時這裡的洋槐樹大小不一,有高有矮,高的小孩子上不去,就去找那一墩墩長得低矮的刺槐樹。採摘花兒時,不必費力爬樹,只需站立於地稍稍踮起腳尖,攀著一支樹枝即唾手可得,不長時間,就能摘滿一小籃子。母親將我們摘回來的洋槐花,或用白麵拌一拌放在鍋裡蒸著吃,或摻點白麵稍一攪拌經油煎後做湯喝。不論哪種做法,都令人胃口大開,吃起來津津有味,喝起來香醇可口。從那時起,我便對洋槐花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情。每到這個季節,都要弄來一些作為一種美食加以製作,並且百吃不厭。至今,我還保持著這樣一種吃的愛好。
那時候,在梁山一帶,春天一到,悄然爭春的不止是逗人喜愛的洋槐樹,與其同生共長、相隨相伴的還有那數不盡的杏樹、桃樹、梨樹等果樹品種。梁山北部鏊子山下的杏樹,青龍山下的桃樹,雪山峰下的梨樹,一棵棵、一行行,漫山遍野,重巒疊翠,各顯姿色。每到花開季節,一波接著一波,各種果樹盛開的花兒爭奇鬥豔,競展芳姿,給整個梁山披上一身迷人的景色。“桃花開了杏花謝,梨花趕著桃花叫姐姐”,當地人們流傳的這兩句順口溜,就是對當時梁山春天繁花似錦般美景的生動描述。還有那山上不知名的各種野草,無聲無息,在溝溝壑壑裡開著五顏六色的小花,一群群的蝴蝶在上面翩翩起舞,飛來飛去。
那層層梯田裡的青苗,密密匝匝,一片碧綠,煥發出勃勃生機。一道道蜿蜒崎嶇的通幽小路,像一條條飛舞的絲帶,或飄向山頂,或纏繞其間。山間梯田裡,當地老農忙碌的身影,預示著秋天的收穫。清晨,梁山縣梆子劇團的男女演員,時常來到青龍山、鏊子山一帶練嗓子。那一聲聲時大時小、忽高忽低的嗓音,不時地在山谷中迴盪。山色、林景、人氣交相輝映,猶如一幅多姿多彩、美不勝收的壯麗畫卷,把聞名中外的梁山裝扮的分外嬌嬈。當年,人們徜徉在這群山懷抱之間,如痴如醉,如夢如幻,好似進入神秘的仙境一般。早年,我和小夥伴們來到這裡,每次都是玩興未盡,經常忘記回家吃飯。
歷史,總是給人們留下許多美好的記憶,但也往往給人們留下諸多遺憾。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在那“以糧為綱、全面發展”的歲月裡,梁山周圍的村莊一直堅守“靠山吃山”的理念,一味地向山要財富。山,成了當地農民的“搖錢樹”,但長年累月地開發開採,卻使這裡的自然環境遭到嚴重破壞。在青龍山北麓,相繼建起了幾個磚瓦廠,當年的數百畝梯田被一步一步蠶食,如今蕩然無存;在青龍山南麓,大片的洋槐樹、杏樹、桃樹、梨樹被一棵棵砍掉,如今稀稀落落,所剩無幾;梁山一帶的多個山頭被開採得千瘡百孔,傷痕累累;還有的小山頭被削成一片平地,不見當年蹤影。人們缺乏對大自然的認識,也在接受大自然的懲罰。人們不去與大自然和諧相處,到頭來只能是造成相互傷害。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過度開發開採,並沒有給梁山周圍的村莊帶來現代化;相反,老祖宗留給後人的寶貴自然資源,卻難以再現當年,不能不令人扼腕嘆息。而那時的我,在梁山縣委工作期間,也難以超脫時代的侷限,曾秉筆對梁山腳下的後集、張坊、獨山等村莊撰寫過不少“靠山吃山”的典型經驗材料,在全縣加以宣傳推廣。
現在回想起來,頗感有些苦笑不得。梁山在訴說,梁山在哭泣。當地有識之士心急如焚,一個個保護梁山、保護自然資源的提案,走進全縣的“兩會”,被送到縣長的案頭。縣裡領導同志悉心傾聽民聲,格外尊重民意。1982年,梁山縣政府一言九鼎,果斷作出決策:全面封山,禁止一切開採。對不聽招呼的,嚴懲不貸。接著,在嚴加保護的基礎上,對梁山進行了一系列重新修復,組織開展了大規模的綠化植樹造林活動。由於縣政府汲取教訓,亡羊補牢,採取明智之舉,才使梁山免遭更大程度的踐踏和破壞。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歷史進入新世紀,人們步入新時代。我們欣喜地看到,近幾年,梁山縣委、縣政府的領導同志,樹立正確的科學發展觀,妥善處理經濟發展與保護自然資源的關係,堅持“開發與保護並重、以保護優先”的原則,在推進工業化、城市化的進程中,統籌規劃,合理佈局,對梁山、龜山、鳳凰山等諸多群山資源,進一步予以保護和修復,使生態環境得到有效改善。
然而,青山儘管不老,但早年失去的自然資源卻不可再生。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才知情深。如今,當我再次來到這裡,佇立青龍山峰頂,環顧四周,心中不免泛起一陣陣惆悵和失落。早年梁山一帶的許多風景已不復存在,留給我的只能是過去美好的記憶,是延綿不絕的情思,是一絲絲心中隱隱作痛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