滯留摩洛哥的華人


原創 Catherine

我想回家/滯留摩洛哥的華人


(摩洛哥旅遊勝地撒哈拉沙漠)

摩洛哥這個身處北非,號稱歐洲後花園的知名旅遊國家,每年接待上千萬人次的遊客,帶著神秘色彩充滿活力與熱情的阿拉伯國度,而今,沉寂了。

3月2日,從摩洛哥公佈第一例境外輸入病例起,大家就開始變得很敏感了,小部分當地人對中國人的態度也沒有之前那麼友好了。看到中國人走在大街上,就像躲瘟神一樣躲得遠遠的,有時候甚至還會被叫Corona(新冠病毒)。作為一名常駐摩洛哥的華人,在這期間我甚至不敢走路出門,封城後更是禁足在家。

我想回家/滯留摩洛哥的華人

(封城期間摩洛哥軍警在主幹道上執勤)

然而還有一群特殊的因封國而滯留在摩洛哥的華人同胞,他們在摩洛哥封國期間遭遇了各種各樣的困境。有身體抱恙急需回國治療的病人,有舉目無親無依無靠的遊客,有短期出差和探親而被長期滯留的,還有失業數月,生活困頓的打工人員。這些滯留人員建了互助群,據不完全統計,因病急需回國的滯留人員約十幾人,滯留遊客三十多人,短期出差和探親約五十多人,家中有緊急事件以及失業的困頓人員約六十多人。這只是根據滯留互助群裡一百多人的不完全統計數據得來的,可能實際人數會更多。

封城前一天六顆烤瓷牙罷工

(講述者,M女士,旅遊從業者)

十幾年前好心幫加班工人買早餐,熬了一個通宵後騎車摔斷了兩顆門牙,輕信牙醫裝了六顆烤瓷牙,卻在封城前一天晚上六顆烤瓷牙集體脫落。

這使我陷入深深的憂愁中。摩洛哥醫療條件本來就相對落後,疫情期間醫院又是高風險區,現在又嚴格宵禁,牙醫基本不上班。涉及牙根發炎壞死,補牙方案非常複雜,語言不好,和醫生的溝通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經網絡諮詢,醫生都建議儘快處理,不然牙根發炎會更嚴重。

另外作為一名旅遊從業者,從去年11月份摩洛哥旅遊市場進入淡季,到國內疫情爆發,旅行團取消,已經整整半年沒有經濟來源,拮据到快要交不起房租。牙齒脫落後,吃飯也成了問題,只能吃點流食,營養也跟不上。沒有積蓄,沒有收入,已經開始靠朋友的救助生活。補牙種牙又是一筆鉅款。不知道這場疫情什麼時候結束,這種不安定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很想盡快回到祖國,把牙齒處理好,儘快找個工作生存下去。

被困沙漠人煙稀少的沙漠小鎮

(講述人,娜娜,遊客)

初見摩洛哥還是很興奮的,這是個美麗而又神秘的國度。當我暢遊在大西洋和地中海邊緣,我看到了無邊無際的廣闊與自由;當我騎著駱駝暢遊在漫天風沙的浪漫撒哈拉沙漠中,看著美麗的日落,我的腦海裡只有一個詞,唯美!正當我沉浸在旅途的歡樂中,卻不料摩洛哥封國封城的消息傳來,這如同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把我徹底從享受旅遊的美夢中驚醒,我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處境才發現,我好像陷入了絕境,我被困在了一個人煙稀少的沙漠小鎮裡!

我在小鎮裡找到一家民宿,店主聽說是中國人直接拒絕給我入住,而且這家民宿的價格也非常高。我在小鎮絕望的漫無目的的走著,最後終於被一個摩洛哥小夥子收留了。那幾天,沒有地方吃飯,只能在小賣部買當地的大餅充飢。然而收留我的小夥子居然想趁人之危要跟我談戀愛,我嚇得趕緊搬離。

離開的時候他終於兇相畢露,甚至威脅我要報警。最後我在一個村子裡找到了一箇中國大姐,勉強解決了吃住問題。但是居住條件非常的簡陋,窗戶一半是玻璃,一半是用硬紙板和膠帶封住。

我想回家/滯留摩洛哥的華人

經常有十幾釐米的大壁虎出現在玻璃上面,

剛開始的時候會嚇到尖叫,現在也慢慢習慣了。

我們居住的村子叫阿伊特-本哈度,據說是世界文化遺產,很多電影在這裡取景。然而這裡偏遠,物資匱乏,只有國內農村的那種小賣部,一些簡單的日用品。沒事的時候大姐會帶我去山裡面的小河邊抓魚,運氣好抓到了就可以改善一下伙食。

前段時間上火引起的牙痛很厲害,痛到進食都有點困難。大姐又帶我上山挖蒲公英,拿來熬水給我喝,喝下好像有點效果。在這裡我彷彿過著原始人的生活,來自現代城市文明的女孩子,對比現在的生活環境,我哭笑不得。

我想回家/滯留摩洛哥的華人

(娜娜被困的小山村,阿伊特-本哈度)

雖然大姐對我挺好的,但是滯留在異國他鄉還是讓我感到非常的孤獨與無助,也非常想念我的家人。希望可以早日回家與家人團聚,再這樣下去感覺人都會抑鬱了。

探親媽媽獨自帶倆娃被困摩洛哥

講述人Y女士

我先生之前在摩洛哥工作,二月份調離摩洛哥去其他國家了。我和2個小孩(一個3歲一個5歲)本來是計劃三月份回國的,但是因為受疫情封國的影響滯留在摩洛哥。第一次使館組織包機的時候我們在包機名單裡,但是出發前一天不知道什麼原因被取消了登機資格。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我是很崩潰的。異國他鄉,一個女人獨自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非常辛苦,心裡壓力也很大。

而且這個年齡段的小孩不僅是最調皮搗蛋的時候,也是容易生病的時候。本來語言不通就醫就比較困難,再加上疫情就更難了,好多次我都幾近崩潰。每天對著兩個年幼的孩子,心裡壓力特別大,又無處排解,經常處於抑鬱狀態。

擔心萬一自己被感染,在這裡舉目無親,兩個年幼的孩子該怎麼辦?託付給誰?在這個危難的時候大家應該都是避之不及的吧?之前在網上看到確診病人都住院隔離,只有年幼的孩子一個人在家。

社區志願者給孩子送飯的時候孩子就不停的哭。作為一名母親看到這些都是忍不住流淚的,我們身在異國他鄉,如果有類似的事件,小孩子的處境很可能會更加艱難。現在個孩子也面臨著回國報名讀書的問題,封國後買了五月份的機票,前兩天收到消息航班取消了。

回國之路遙遙無期,整日以淚洗面,經常是整宿整宿的失眠,精神狀態不太好。前幾天我夢見有飛機來接我們回家,在夢中激動的留下了幸福的淚水。可是醒來依舊是冰冷的枕頭和寂靜如水的夜,是無盡的煎熬與等待。

一位慢性病患者的訴求

講述人姚誠(應本人要求化名)

因為公司經營活動我於2019年12月29日進入摩洛哥,原計劃於2020年2月17日返回中國。由於疫情的蔓延,國際航線受到管制,所購買的法航機票多次延期後並最終取消。為了離境我嘗試更換多家航司航班,終於購買到卡塔爾3月18日前往柬埔寨的航班,可是在購買好機票之後的20分鐘,摩洛哥宣佈3月15日“封國”,於是我不得不滯留下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居家抗疫,我遇到了一些困難如下:一,我是一位慢性病患者,長期服用4個藥物以控制病情。由於條件所限,有3種藥物無法購買到,我只能依靠4個藥物中的1個藥物來控制疾病,由於用藥不規律,病情有了比較明顯的進展。二,受疫情影響,公司處於歇業狀態(破產邊緣),公司要求我儘早回國處理由我經手的有關債務,工作的壓力也使我感到病症加重。

希望摩洛哥儘快通航,我可以早日回到國內就醫治療和解決公司的問題。

失業的打工夫妻

講述者X先生

我和妻子於19年10月中旬抵達摩洛哥的,在一家中餐館打工。因為之前做生意虧了不少錢,外債累累,不得已才出國打工賺錢還債。當初說到非洲打工親戚朋友都勸說非洲條件艱苦,可是為了早日還清債務,我們只能狠狠心咬牙來到這片陌生的土地。聽說這裡的自然環境很美,是著名的旅遊勝地,然而我和妻子基本上過著三點一線的打工生活。我個人覺得這裡的基礎設施還是不如國內的,而且語言不通,溝通困難,下班後的就會覺得很無聊。但是有工作,可以快速賺錢還債,我們就已經很滿足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1月底國內新冠肺炎爆發,本來是旅遊旺季的春節卻變得冷冷清清。聽說二月份基本上所有的旅行團都取消了,我們的中餐館在沒有客源的情況下,被迫關門停業了。我跟妻子也陷入了無業狀態,本來心裡期待著國內疫情趕緊好轉,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工作。

沒想到3月15號摩洛哥宣佈了封國,進去緊急狀態。這一封國舉措意味著旅遊業復甦也要延後了,而我們也將繼續失業。目前我們兩夫妻已經失業整整三個月了,在異國他鄉舉目無親,語言不通,不僅沒有工作,每個月不僅要交房租,還有生活上的開支。這對於本來就外債累累,生活拮据的我們更是雪上加霜。

被困在異國他鄉,心裡常常惶恐不安,偶爾收到催債的信息,更是感到絕望。封城期間,我和妻子多次崩潰,情緒失控。現在國內輿論對海外華人也不太友好,不歡迎海外華人回去,還有人說都能出國肯定是很有錢的。可是我們就是普通的窮苦老百姓,但凡是能有更好的選擇,也不會選擇來非洲來打工。

在這邊打工的很多人都是家裡條件不太好,為了改善生活條件迫不得已才出來海外打工的。窮苦人家出來的,平時生活苦一點都無所謂,可是現在卻處於失業狀態,不僅不能賺到錢,還要每個月各種支出。有時候看到外面擺攤賣菜賣水果的小販,有人說他們真的是不害怕,不要命似的。

可是我卻很理解他們的心情,都是為生活所迫,倘若我能找到工作的機會,我可能也會鋌而走險出去工作的。現在我和妻子每天都關注著疫情消息,打聽著何時才有航班可以回去。我們希望可以儘快回國找到工作,先生存下來,然後再想辦法早日還清債務。

摩洛哥從宣佈封國至今50天,失業華人/旅遊滯留的華人經濟上的困難越來越嚴重。背井離鄉遠赴海外來打工的人原本家裡條件並不富足,很多甚至是家裡的頂樑柱,揹著房貸車貸孩子們的學費,一家老小的開支,如今的他們入不敷出,有的人甚至一天只吃一頓飯,為了省錢啃一塊錢一個的摩洛哥大餅充飢。大家的心理近乎崩潰或者快要崩潰,抑鬱,有的華人無奈說道:“如果6月份再還不能回國,我就活不下去了。”他們迫切渴望回國,回家至少還有一張床一口熱飯,不必再為房租水電和出門買食物而發愁。

據瞭解滯留摩洛哥的困難華人群體中有著急回國就醫的病患,處境艱難的遊客,著急帶小孩回國上學的媽媽們,失業入不敷出的打工族。近期單身女華人遭遇合租異性性騷擾的事件也發生了好幾起,單身女性獨自一人在海外漂泊本來處境就很艱難了,疫情期間遇到騷擾事件更是苦不堪言。

我想回家/滯留摩洛哥的華人


摩洛哥,昔日的北非明珠,旅遊度假的勝地,而今卻因疫情封國封城。昔日最熱鬧的不眠廣場遊客摩肩接踵,而今也早已人煙稀少。卡薩布蘭卡頗負盛名的哈桑二世清真寺,摩洛哥人民曾經最舒適的沿海休閒場所,而今也是人跡罕至。

昨日法國已經公佈延長緊急狀態至7月24日,那麼摩洛哥能否在5月20日解封還未可知。而今滯留摩洛哥的華人群體每天都憂心忡忡,何時有回國的商業航班一直是個謎,群裡有華人說之前預訂的6月份回國的航班已經被通知取消。回國之路遙遙無期,如同浮萍一般在異國他鄉飄零,每日的心情也誠惶誠恐的。

我想回家/滯留摩洛哥的華人


我想回家/滯留摩洛哥的華人


(昔日人聲鼎沸的不眠廣場而今變得空蕩蕩)

我想回家,這短短的四個字而今對於海外華人來說卻成了最大的奢望。

這一刻,終於明白了什麼是鄉愁。

鄉愁是一張小小的的登機牌,

我在這頭,

祖國母親在那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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