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昧的权力倾轧下,在污浊的泥泞里,开着圣洁的白莲花

蒙昧的权力倾轧下,在污浊的泥泞里,开着圣洁的白莲花

图片源自网络

作者:艾尚

蓝四十有一条绣着白莲花的底裤,在司马蓝的女儿愤怒时被撕碎了,但我却仿佛看见在那些碎片中悄然绽放了最圣洁的莲花。她让我想起了巴比伦宗教里祭神的ji女,奉献自己的一切来维护自己心中的执念,在世俗眼中,她们是最肮脏的,可在宗教的香火里,她们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干净、纯粹。

《日光流年》是个充满悲剧的小说,在这个故事里,有一个的信仰力始终存在,那就是四代村长和村民们坚信,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逆天改命,冲破短命的束缚,打破活不过40岁的世代诅咒。因为信仰,有了类似宗教般的虔诚,也就成就了三姓村权力的巅峰,村长就是最高统治者。

蓝四十是《日光流年》中最耐人寻味的一个女性角色。她的一生都是在奉献和牺牲中度过的,她虽然被当成权利和利益的祭祀品,但作者毫不吝惜地将圣女的光辉都聚集了到她的身上。

01 第一次,她献出了她的贞洁

在村长蓝百岁的领导下,粑嵝村的全部耕地,需要全部深挖两尺,翻过来换成新土,这个浩大的工程量,如果让村里的劳动力来完成,需要50年才能逐步实现。

突然有一天,天降神兵,公社主任带着政治任务领来一帮人,义务为他们村做这件事,村长蓝百岁喜出望外,可是好景不长,偏远地带捞不到政绩的主任决定撤走大部队。

这个贫瘠的村子,穷得叮当响,实在拿不出什么来留住主任,司马蓝让姑姑继续伺候主任,但是似乎无效,最后不得已,蓝百岁只好祭出了自己未出嫁的女儿蓝四十。

蓝四十平静地选择了这条路,而司马蓝的一席话,更坚定了她的选择:

司马蓝已经从那条凳上站起了,他望着村人,望着蓝四十,不缓不急说,四十,你只要让卢主任把人马调过来,把村落的土地翻一遍,让我娘和村人们年底都吃上新土打的粮,不要说你是侍奉卢主任,你侍奉啥儿人我都要娶了你,我要不娶你做我媳妇我天打五雷轰。

作者用含蓄、朦胧的笔调,不动声色的勾勒着,那一夜的悲壮和肃杀。半夜里,蓝四十娘吊死了,司马蓝在村里最高处的梁道,泥堆般的坐了一夜,受寒发烧,三夜不退。

一切都缘于宿命。对权势的卑微膜拜,也是为了对活着的深深眷念,在死亡和寂寞中,那些为摆脱苦难的一切生命的进行,都无所谓光明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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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她祭奠出她的爱情

然而,司马蓝终究没有选择蓝四十,他为了当上村长,背叛了自己的诺言。

以牺牲蓝四十的贞洁,得以完成的翻土就长寿计划,终究是以失败告终了,蓝百岁遭受了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司马蓝给了他一把麻绳,失败意味着权力落空,也意味着权利的交替迭代。

四十把父亲的死讯告诉司马蓝时,他还是被死神的逼近和强悍,惊得浑身颤栗,那一刻,他无比想得到蓝四十,也无比渴望活着,父亲说过的话,在耳边回荡:“蓝啊,你一定要当村长修渠引水......”改变命运的责任和执念此时已经占据上风。

此时司马蓝的表妹竹翠,硬生生地插了一杠子,如果不娶她,她就嫁到外村,让司马蓝当不成村长,加上她娘家的势力,都是稳固权力的砝码,纠结的司马蓝终于放弃了蓝四十。

成为村长的司马蓝,虽然并不爱竹翠,却也和她陆续生了三个丫头,被背叛的蓝四十一直没有出嫁,平静地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年从孩子口中的四十姐,变成了四十姑。

司马蓝切断了跟四十的感情,虽然他也会默默地帮她做一些体力活,但从不打扰她,无数个夜晚,蓝四十寂静而清幽的院子,从来没有响起过她期待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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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第三次 她践踏了她的身体

在三姓村,卖皮、卖yin这些极端手段,不是为了谋求更多的金钱,追求物质的享受,而是为了集体利益牺牲个人身体的壮举。

那旅行袋里装了她换洗的衣服,路上的干粮,洗脸巾,木梳子,再就是两瓶三姓村祖上传下的止血崩漏水,专用以和男人床事以后洗自己的下身,以防治女人脾虚血亏而致的暴崩下血或淋漓不净,血淡质薄,面色晕白,身体倦怠,四肢不温,气短懒言和妇女带下及子宫下垂等女人病症。

祖上传下的中药洗剂,可见,蓝四十也不过是众多三姓村“卖身”女人中的一个,这里不仅仅有人们基于对生的渴望,而自愿自发的行动,也有被权力暴力驱使的结果。

三姓村的女人们是一个绝对弱势的群体,除了承受繁重的体力劳动,还要承受精神上的侮辱和伤害。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虐,心碎的四十娘直接上吊自杀了,后来翻土计划失败父亲也自杀了,后来,她一直孤独地像男人一样活着,这一刻,她从柔弱变得坚毅。

司马蓝喉病发了,竹翠拿这个消息当成打击四十的武器,两个女人在面对同一个男人要死的消息时,完全是两个反应。

可这一刻她脸上的亮光没有了,菩萨样的安详荡然无存了。缓缓地抬起头,她原来一脸的润红成了苍白色,碗在手里摇摇晃晃似乎要脱手掉下来。她盯着面前的杜竹翠,想说什么张张嘴,却没能说出来。

爱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爱眷和怜悯。当司马蓝喉病发作,用合铺和修渠当诺言,带着三个女儿跪在四十面前,胁迫她再次去九都卖身筹手术钱时,那一刻,司马蓝既卑劣又无耻。

在竹翠恶毒的谩骂中,四十再次踏上耻辱之路,一辈子没有拥有过一天的男人,让她倾尽所有。

她骂得唾星四溅,天昏地暗,地动山摇,使三姓村人忽然间眼界顿开,像听唱一样集下一片,只有蓝四十立在井台沿上,一动不动,脸上白蜡一样不见表情,嘴角却有她上下牙齿咬破下唇的一线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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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第四次 她失去了她的生命

蓝四十在黑暗中默默地数着,一共一百七十九个男人,终于凑够了那个男人的救命钱,终于不用再忍受身体的摧残和精神的屈辱。

然而,命运没有就此对她露出一丝笑容,她染上了脏病。或者说,她死于自己的善良,当司马蓝的大女儿为了阻止他们合铺,准备自己接客时,四十动了恻隐之心,用自己的身体替了她,那一次,死神牵了她的手。

她看到了藤苍白的脸如凝在门口的一团儿化不开的云,看到她眼中的光无论如何也没有不久前那样炽烈如火了。她心里又一次轰然的翻动,又一次想到她毕竟才十七,身子还单瘦得缺骨少肉,想到她领她洗澡时,才终于看清她的胸脯刚刚脱开板平,隆起得还很是可怜。她把目光从藤的白碱粉一样的脸上挪开,猛地叫住了就要进屋子的男人。

身体不适回村后,四十偷偷地用中药一遍遍洗刷饱经屈辱的身体,直到病入膏肓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隐情。

劫后余生的司马蓝想要履行他的诺言,此时的四十已经心如止水,她拒绝了司马蓝,并用激将法刺激了他,让他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带领大家伙修渠引水改命。

司马蓝的双手绞在胸前,脸上厚了一层青紫,眼珠忽然变得又暴又凸,绿盈盈如两枚青果,就都哑着不言不语。端了碗的人不再吃饭,空手的人微微怔着,女人们躲到男人们的身后,把奶头儿塞进怀里想哭的孩娃的嘴。

被蓝四十义正词严地一顿抢白,司马蓝脸上青紫,眼珠暴凸,哑着不言不语,骇人的脸色吓哭了孩子,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资格去爱这个女人,她虽然被玷污了身体,却是三姓村心灵最圣洁的女人。她不仅仅是为他献身,也是为了三姓村,他身上肩负着未完成的千钧重任,于是雷厉风行召集村民开始了引水的大工程。

命运至此,再次开启了又一个可怕的轮回,司马蓝倾尽了所有,生命、爱情、尊严来引来的灵渠水,随着轰隆隆飘下来的竟是乌黑的水花和一片片垃圾与老鼠的尸体。

被现实粉碎了一地的绝望,司马蓝在四十岁的前一天,去了蓝四十的家,而此时的四十早已静悄悄死去多时。

他知道,她压根儿死过了。她身上的寒气如风口一样吹着他。再低头望她的两腿间,把头凑到几寸近,他听见了她腿间的黑臭和赤红的中药气息泾渭分明地汩汩响。...他不惊不异,木木然然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时间也死了,如干涸的河样流动消失了,他就那么待一会。他就那么呆了岁岁月月......

蒙昧的权力倾轧下,在污浊的泥泞里,开着圣洁的白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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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司马蓝从亢奋中清醒,魔鬼附体,英雄附体,都开始剥离,那一刻,他回归了自己,心底开始痛,看到在最肮脏的泥泞里,有一朵最圣洁的白莲花在绽放,他终于明白,他这一辈子失去了他最珍贵的东西。

05 最后一次,她获得了她的圆满

蓝四十的一生,都在被命运裹挟,在蒙昧的信仰中,在权力倾轧下,她像巴比伦宗教里祭神的妓女,有着宗教般的悲剧色彩,奉献自己的一切来维护自己心中的执念,不幸时不悲,看见不幸时心生怜悯,至善至美。

作者用怜爱的笔触塑造出这个人物,给了她最美的身体,最善良的心,也残酷地给了她最悲惨的结局。把最美好的东西撕扯成碎片,撒散在读者面前,直击痛点,直达灵魂。如同曹雪芹笔下的黛玉,质本洁来还洁去。

第二天,人们发现,村长司马蓝抱着死去多时的蓝四十天长地久的睡着了。在司马蓝四十岁的前一天,这一对苦命的恋人,结束了对自己的残忍,做回了自己,以死亡的姿态,终于在一起了。

院内静如墓地,只有欢快的铜色的唢呐声,越墙过来在院子里响来响去。他是果真看见了四十,一如往日的穿着,一如往日的步态,在屋门口默默地站了一会,转身朝里间屋里走了,他隐隐听见了四十说了句啥,好像说饭盖在锅里,菜扣在碗里,渴了案板上的盆里有消热的豆汤。他跟着她飘忽不定的声音站起来,院子里的葬乐依然汩汩潺潺,星光在那音乐上细雨样洒了一层。

06 结语

生命本质就是活着,重视生,也重视死,轻视生也轻视死,生和死就每天发生着,也许正因为对死亡的敬畏,才多了一份活着的坚韧。生命主题就是挣扎和呼喊、绝望和反抗。

清澈的灵隐水何时变成了黑面汤?看来,谁的命运也离不开世界的风云变幻,每个人和外界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让我们积极地与世界连接,不蒙昧不闭塞,爱在此时,活在当下。

阎连科说:“生命中的苦难在所难免。但那不是我着重表达的地方。也不是人类的希望所在,我以为,那种生存中的精神和勇气,是人类的希望之光。正是精神把我们带到文明的今天,也将带到未来的明天。”

我是艾尚,岁月如歌,愿以文字温暖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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